问询室里有片刻的安静。
向衡没说话。
顾寒山没有表情。
两人四目相对。
几秒后顾寒山掏出向衡借给她的那部旧手机,啪地一下放在桌面,盯着手机还说了一句:丑。
向衡心一跳,还以为顾寒山发脾气要把他的手机丢过来表示不要他的东西,结果顾寒山却是当着他的面,点开了拨号界面,快速地输入手机号码,按了拨号,按了免提。
手机里传出了嘟,嘟,嘟的接通声音,跟向衡打这个号码对方死也不接不一样,顾寒山的这通电话很快就被接起。
顾寒山,你又被警察按住了吗?贺燕的声音传来,轻松自在,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紧张。
顾寒山冷冷地道:向警官让我通知你不要去酒吧,到武兴分局来接受问话。
我干什么了他们要跟踪我?贺燕问。
向衡皱了皱眉头,她怎么知道她被跟踪了?你长得好看。
顾寒山冷冷道。
向衡瞥顾寒山一眼。
幽默吗?顾寒山的表情显然也没觉得这话多有趣,一脸人云亦云的淡漠。
她继续道:你过来吗?向警官很关心你的安危,他在武兴分局等你。
让他等呗。
贺燕那头传来了关车门的声音,我办完事再说。
向衡心里一动,她已经到了?他低头给关阳发信息。
顾寒山还在说话:我要求你马上过来。
这语气,向衡瞥她一眼,心里叹气。
他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一下,他一看,是收到了关阳的回复:看到她了。
向衡松了口气。
贺燕那头默了两秒,问:你追求小哥哥失败了?向衡挠挠眉梢。
感情都破裂好几回了。
顾寒山煞有介事地答。
向衡无语,又拨了拨头发。
顾寒山都没看他。
那你应该已经习惯了。
贺燕表现得跟顾寒山一样冷漠。
顾寒山道:向警官让我必须把你叫过来。
你给了他什么错觉让他觉得你可以使唤我?这简直是母女联手啪啪打他的脸。
向衡把手放下,坐端正了,摆出淡定的样子。
但顾寒山依旧没看他,只道:那我通知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贺燕挂了电话。
顾寒山头也不抬,盯着那部手机看,还用手指使劲戳了戳。
向衡觉得她是在戳他。
顾寒山不说话,向衡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是失言了,话说得有些重,可能还正好戳中了顾寒山的软肋。
也许,可能,大概,顾寒山同学真的曾经有做个毁天灭地终极大反派的念头,她被绑在病床上陷入无边无际的时间黑洞,满脑子是爸爸一生画面的时候,她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想法都不足为奇。
最懦弱的人都有被逼绝路发狠的时候,何况是她顾寒山。
但她最终还是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融进社会,她使用的手段和方法虽然超出一般正常人的大胆,但也一直在法律的范围边界之内。
她心里怀疑的那些人,她只是调查试探,并没有动用私刑,在没有得到确凿证据之前,她并没有真正伤害过谁。
她说她很努力了。
向衡相信她说得是真的。
但生命和犯罪这件事,没有半点余地。
所以向衡觉得这次不能对她说对不起。
她必须继续努力,如若必要,还得加倍努力,不能有半点松懈。
于是现在就僵住了。
向衡有些懊恼,总该说些什么,夸她干得好?给她点赞?向衡看了看顾寒山的脸色,看不全,因为顾寒山把下巴支在桌上,手机竖起来,挡在脸前面。
小小的脸,被挡掉一半。
隐约见得她面部表情挺丰富,似乎撇嘴动眉各种挣扎。
在干什么?做鬼脸吗?向衡清了清嗓子,道:贺燕的事我来处理,你继续做笔录吧。
顾寒山不说话。
但刚才那些小表情没有了。
向衡又道:你要不要吃宵夜?刚才葛队说给你留的烤鸡爪都被抢光了,你想吃吗?我给你再点一份。
把葛飞驰卖掉丝毫不会愧疚。
顾寒山还是不说话,她趴在桌上,手指在手机上按来按去。
向衡再接再厉:点两份?或者别的?向衡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他一看,居然是顾寒山发来的。
向衡再看顾寒山一眼,面对面的,居然不说话发微信。
顾寒山发过来的是个表情包——[我气得哇哇大哭]。
图片上是个坐在地上泪水喷涌的粗腿毛大汉。
向衡:……接着又传来一个表情包——[我知道了,下次还敢]。
图片是个眼含泪水的小女孩。
向衡:……向衡看向顾寒山,顾寒山已经把手机放下了。
没了?向衡问她。
只有两张合适的,其它的都是撒娇的了。
什么爱不爱,亲不亲的,黎荛的表情包不行。
顾寒山一脸正经。
这样啊。
向衡也严肃脸,那回头我给你找找。
行。
顾寒山道,我想要特别气人的那种。
好。
向衡温和地应。
气人的那种不用表情包,把你照片发过来就够了。
你还有事吗?顾寒山问他。
我要继续做笔录了。
没事了。
向衡站起来,有些舍不得走,感觉还有很多话要说。
他看着顾寒山,顾寒山也看着他。
要两份。
顾寒山突然道。
行。
向衡应了。
加辣的。
行。
向衡心跳快了两拍。
顾寒山明明不吃辣的,她喜欢的菜色都是偏甜口的。
所以加辣烤凤爪是要给他吃整他吗?那也行呀,她高兴了就好。
向衡走出去,一边点进外卖APP,一边庆幸自己能吃辣。
葛飞驰没在外头,但刚才给顾寒山做笔录的两个男警察在外头等着,见得向衡出来了忙打招呼。
向衡点头应,告诉他们可以继续了。
那两警察忙给陶冰冰和葛飞驰打电话。
向衡走到走廊尽头选外卖,点好了,又回到微信界面,进入与顾寒山的对话框看她的表情包。
这什么表情包,还真的,挺气人的。
向衡多看了两遍,想了想,也不知道想什么,似乎就是发了会呆。
忽然听到葛飞驰喊他:向衡!向衡一惊,忙把手机收起来。
葛飞驰一脸狐疑过来:你看什么?一脸笑。
我没有笑。
向衡否认。
葛飞驰盯他两秒:行,我看错了。
向衡摆出严肃脸:看守所情况怎么样?让人去看了,梁建奇在他的囚室里,没事。
他那屋子十个人全都老老实实的,没什么可疑的。
把他提出来单独关押的事得往上报,在协调了,等着。
但我告诉看守所的人务必把梁建奇盯好。
他们答应了。
肯定没事,放心吧。
好。
向衡的大脑恢复了正常运转。
他想了想,确实也没想出来在那样的环境里能有什么事。
——————贺燕挂了电话,正准备往酒吧里头走,看到一个长得挺端正的年轻男人朝她走来。
贺燕停下了。
那年轻男人走到她面前,对她轻声道:你好,我是警察。
我叫田飞宇,市局刑侦队的。
证件。
贺燕面不改色,也轻声道。
贺燕停车的这个位置是选过的,在酒吧的监控范围外,但田飞宇还是谨慎地侧了侧身,用身体挡住了动作,把手上的证件给贺燕看了一眼。
贺燕道:到车上说话。
她转身按开了车锁,自己率先坐进了驾驶室。
田飞宇愣了愣。
打电话给关阳报告了一声,收到指示后,开车门坐到了后座上。
贺燕等他坐好,转身看他,问道:市局,不是分局,你们在这酒吧外头做什么?有任务?田飞宇又愣了。
这位女市民是什么情况?见到警察的反应居然这样?正想着怎么答,车门忽然开了,关阳坐进了副驾驶室。
田飞宇松了一口气。
你是谁?贺燕转向关阳。
市局,刑侦队,关阳。
关阳出示证件。
你是领导啊。
贺燕认真对待关阳,你们在这酒吧外头做什么?你来这儿做什么?关阳反问她。
我约了人。
贺燕道,有朋友在里面等我。
关阳观察着她,她很镇定,不像说谎的样子。
什么样的朋友?贺燕正要说话,电话响了,贺燕看了一眼,对关阳道:我先接个电话。
——————建南路。
罗以晨检查完面前年轻人的身份证,开始了他的盘问。
那年轻人有些紧张,一个劲的解释:警官,真是误会,我不是坏人,我以为你是坏人。
罗以晨盯着他。
那年轻人掏出一张名片:我是安保公司的,我们是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罗以晨接过名片:不合法吧?不不。
那年轻人忙摆手:法律没有明令禁止,我们从事的是一般的民事调查活动,没有越界,我们不干违法的事。
罗以晨盯着他,那年轻人有些慌:我刚才说错了,我们提供的是保全和咨询服务,没有调查。
你故意拦我车想干嘛?我看到你跟踪我的客户,我以为你有不轨企图。
罗以晨愣了愣,明白了。
贺燕女士啊,她还真不是顾寒山。
顾寒山单枪匹马,贺燕却是雇了帮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