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科大附近的一个普通小区,风尚景苑。
常鹏拿着一个行李袋,坐电梯上了五楼。
他拿出钥匙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姑娘。
白净的脸,清秀的五官,乌黑的马尾辫,耳垂上一点碎钻,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文静儒雅。
钟敏,你来了。
常鹏关好门,换上拖鞋。
钟敏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干,正发呆,见得常鹏进来,淡淡地道:这么晚了,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在那儿也没什么事了,回来休息休息。
还想着约你过来聊聊的。
我就是等你呢,也不知道你回不回来。
钟敏换了个姿势,侧身靠在沙发上,下巴抵在抱枕边,看着常鹏。
她问:新阳还封锁着吗?对。
常鹏道:两个门都有警察把守,出入都得核查身份,还要查看随身物品。
我今天就没开车子过去。
他们还没搜查完?没。
查得特别细。
人手似乎也不够。
我没多问,省得引起怀疑。
常鹏道:今天法医那边还来人取我们DNA样本。
常鹏朝沙发走去,挨着钟敏坐下了。
钟敏把头靠在他的肩膀,问他:都查了谁的DNA?不少人。
常鹏念了一串人名,大家被通知去留样本,到达地点时正好都碰上。
简教授呢?钟敏问。
我没看到他,但肯定有他。
钟敏又问:是因为胡磊吗?在他身上验出DNA了?警方的效率居然这么高了?也许吧。
肯定不是我的。
我当时戴着手套。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神志有些不清楚了,下手很容易。
常鹏道,可能是别人的。
他到新阳之后应该没接触其他人,不然早闹开了。
嗯,很可能是杨安志他们的。
常鹏想了想,是刘辰吧?胡磊逃走之前杀了刘辰。
钟敏咬了咬唇没说话。
常鹏问她:简教授今天跟你说什么?还能说什么?骂来骂去都是那些。
钟敏道:孔明啊、胡磊啊、范志远啊,怪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他对我也很不满意。
钟敏道:他让我出国去。
常鹏愣了愣:是吗?对,他说我导师手上有跟法国合作的研究项目,他去打招呼,让我出去。
常鹏静默不语。
钟敏又道:我问他那你怎么办?是不是也出国?他说你现在不能动,警方盯着新阳,盯着你,你短期内都不能出国。
他说得对。
我现在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怀疑。
现在警方就是没有证据。
我最好哪儿都别去,保持镇定,等警方调查完毕看情况再说。
常鹏顿了顿,而且,我事情没办干净,得收拾收拾。
怎么了?我处理胡磊和那个清洁工的时候,被孔明看到了。
他试图说出来,但许光亮没听懂。
钟敏皱起眉头。
他还画了几幅画。
常鹏道:虽然现在没人联想到我,没人明白那画的意思,可迟早会露馅的。
风险太大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去重症楼想确认孔明看到我之后有什么反应,正好许光亮给简教授打电话说这事。
他还让我帮他拿着画,他拍照给简教授看。
所以简教授知道了?不清楚,有可能知道。
但他没质问我。
警察来调查之后他就一直都没联络我了。
钟敏哼道:他想避嫌,想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肯定也是警方的怀疑对象。
他这么处理也正常。
他现在跟我一样,不能轻举妄动。
他跟你不一样。
他是人渣,我们是受害者。
常鹏笑了笑:都在不归路上。
钟敏伸手抚摸常鹏的头发:我不会离开你的。
常鹏将她搂进怀里。
钟敏继续道:我不出国,我不走。
没关系的。
常鹏轻声道。
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走吧。
留得青山在。
不。
我不走。
钟敏道,他想让我走,是想保全自己。
这跟灭口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
活着和死了的区别。
我早就当自己死了。
钟敏看着常鹏的眼睛,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从那件事时候开始。
常鹏看着她,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瓣,道:我跟你说过吗?你死了我都爱你。
你说过。
钟敏对他笑:你是傻瓜。
都是傻瓜。
疯子。
钟敏补充。
常鹏笑起来:治疗疯子的人,竟然比疯子还疯。
钟敏也笑了。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钟敏道:我这两天,每晚都梦到顾亮。
常鹏看看她。
我梦到他站在讲台上,给顾寒山讲课。
钟敏道:那不是顾亮和顾寒山做的事,但我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脸。
就是他们俩。
教室里只有他们俩。
我一直看着顾亮的脸,看得很清楚。
常鹏沉默了一会,问:顾寒山有认真听课吗?并没有。
钟敏陷入梦里的情景,好半天才回答:她不停打断顾亮,她说,记住了,下一题。
常鹏大笑。
钟敏也笑了。
过了一会儿她道:要是我们也能有一个像顾亮那样的爸爸多好。
常鹏摸摸她的头,把她抱紧。
如果我们的爸爸也像顾亮那么好,我们现在会不会就不一样了?钟敏其实没想要答案,常鹏知道。
他顿了顿,道:实验结果还需要再论证的,也许顾寒山只是没遇到触发条件。
你看了网上视频了吗?钟敏问。
看了。
张益失手了,他都没能把车子开到平江桥三公里之内。
常鹏道,但我们还不清楚在车子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不重要了。
钟敏道:重点是,顾寒山从车里爬出来,就这样走了。
而张益缓了半天才能重新启动车子。
常鹏听懂了:顾寒山没杀他。
嗯。
钟敏道:顾寒山先恢复了行动力,但她没杀张益。
车子没能开到平江桥,肯定是张益在路上就表现异常,让顾寒山察觉了。
常鹏接口道:就算顾寒山知道这个人要杀自己,她也只是阻止了他,没杀他。
她有机会的。
真的想杀人,用包带都能把人勒死。
她要是有心,能找到很多方法。
钟敏道:她竟然没这么做。
她和范志远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实验没效,对吗?不知道张益有没有对顾寒山说口令,我们再等等吧。
常鹏道。
钟敏道:没时间了,必须抢在警察前头把事情都处理干净。
今天姓简的把我臭骂一顿。
他比我们紧张。
我们暴露了,他就完蛋了。
他失去的可比我们多很多。
他穿着名贵皮鞋,而我们是光脚的。
——————一幢洋房外。
一辆轿车开了进来,停在了门前位置。
简语下了车,跟司机宋朋告别。
宋朋看着他开锁进了门,又等了一会,确认他无事,这才启动车子离开。
简语走进家门,看到妻子裴琳芳正坐在沙发上,他有些意外。
这么晚还没睡?你说今晚会回家,我在等你。
简语走过去,把公文包放下,坐在裴琳芳的对面沙发上: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回,你要有事就告诉我,我好安排时间。
没关系。
我反正也睡不着。
裴琳芳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份文件,你看一看吧。
什么?简语这才注意到桌面。
我想跟你离婚。
裴琳芳平静地道。
简语伸手想拿文件的手顿时一僵。
他抬头看了看裴琳芳:怎么回事?这回不是你的问题。
裴琳芳道,是我的问题。
我在外面有人了。
这样,可以离婚了吗?简语彻底愣住了。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往后靠,靠在沙发上,看着裴琳芳。
裴琳芳坦然回视他:我知道你最近很忙,挑这个时机说这事不太合适。
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只要你愿意离婚,我可以配合,我不对外宣布,也不会跟媒体乱说。
爸妈那边我也会瞒着,直到你觉得可以。
简语还是没说话。
裴琳芳道:你看看吧,条件我都列好了,你一点都不亏。
她站起来,我先去睡了,你抽点宝贵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简语默了一会,点头:你先去睡吧。
今天应该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晚安。
裴琳芳说完,走进了客厅右边的卧室,关上了门。
简语看着关闭的房门,没什么表情。
他转头,看到客厅多宝格柜子上,放着的儿子照片。
已故的少年,生命定格在了照片里八岁那个灿烂的年纪。
简语对着照片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起身,没碰茶几上的文件,只拿起公文包,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相当清冷,所有的东西都是独居的摆设。
简语脑子里还有着儿子的音容笑貌,站在门口看着房间有一阵子的恍神,最后他走到床边坐下了。
简语盯着雪白的墙,思虑了好一会,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在通讯录里搜索名字,调出电话号码,按了拨号键。
嘟嘟嘟的接通音响了一会,对方接了。
简语深呼吸一口气,道:你好,是许思彤吗?你好,我是简语,顾寒山的医生。
是的,很久没联络了。
嗯,确实是顾寒山这边出了点问题。
我觉得,作为顾寒山的亲生母亲,你有必要了解她现在的情况。
是的,你最好能回来一趟,她很需要你的帮助。
——————作者有话说:前情提要:1、二年前范志远因谋杀被捕,市局刑侦队长关阳主持专案组调查此案。
种种迹象表明范志远不是第一次做案,关阳求助脑科学家简语,却意外发现简语似乎与范志远有些瓜葛。
范志远案虽然进入公诉阶段,但胜算不大。
为找出幕后大网,关阳与向衡合谋,向衡下放派出所继续追查别的线索,关阳在简语身上找破绽。
2、顾寒山为追查父亲死因,想结交警方关系,目睹凶案后不嫌麻烦主动提供证词,正巧向衡出警,两人相识。
向衡见识顾寒山的超强记忆,也识破顾寒山的企图。
3、顾寒山的母亲因不堪忍受顾寒山的病给家庭带来的巨大痛苦,在顾寒山四岁时与丈夫顾亮离婚,离开了顾寒山。
顾亮当时提出要求:别回头,别来打扰她。
顾亮在顾寒山12岁时再婚,娶了小他12岁的贺燕。
现在顾寒山21岁,贺燕38岁。
4、简语有个儿子,八岁因意外夭折。
他对顾寒山好得过分,顾亮生前对简语有些防备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