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2025-03-21 13:47:51

==================——我们猫猫这辈子不当妈妈, 不当奶奶,不当外婆。

——就当一辈子,顾清淮的漂亮小孩儿。

在生病的三年里, 钟意曾经走近绕不出来的死胡同。

她在无数次惊醒时, 反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她从小到大一直很乖很懂事很听话,从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情。

为什么被同桌性骚扰的是她,被校园霸凌的是她, 上司企图要潜规则的是她。

为什么失眠的是她,困在噩梦中的是她, 一遍一遍经历创伤场景的是她, 痛不欲生认为死亡才是解脱的是她。

明明她那么爱这个世界,爱自己的爸爸妈妈, 爱顾清淮还有赵雪青。

在生病之前,她已经进入武警部队新闻中心的面试, 距离去到顾清淮身边,就只剩一步之遥。

后来, 那些关于杜子腾关于钱荣的回忆,全部随着一声爆炸声烟消云散。

命运垂怜,让所有苦痛过往消失得无影无踪, 却为她留下此生最爱的人。

她不再去问为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幸运。

有他的未来, 就是她最想去的远方。

她是真的想过,如果顾清淮喜欢小孩子, 那就生一个。

虽然她真的不喜欢,但如果像顾清淮,想想心就化了。

在赵雪青家, 她听她说怀孕分娩的过程,单是上产床的环节, 就让她打了退堂鼓。

疼痛倒是其次,只是那般没有尊严那般像原始动物,她真的过不了自己心理那关。

任何一个有勇气成为母亲的女孩子都很伟大。

只是什么时候,这个社会才不会潜移默化地认为,生孩子是每个女生必须去做的事情呢?是我有权利选择生或者不生,而不是,我有这个功能,我就必须去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

不当妈妈,不当外婆,不当奶奶。

不用牺牲自己的时间照顾小朋友,不用把自己的精力用在培养下一代上。

她所有的时间,都可以用来全心全意爱她所爱的人,都可以用来追求自己奇奇怪怪的喜好。

拍拍纪录片、谈谈恋爱、陪陪爸妈,吃遍所有能吃到的美食、看遍所有能看到的山山水水……钟意眼眸清透柔和,笑意软得能化成水:那样的话,会不会太幸福了点?顾清淮目光专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自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我不想再经历任何失去你的可能,也不想你再吃一点苦。

他长睫低垂根根分明,鸦羽一般,近看就连下睫毛都好明显,是真的睫毛精。

那道惯常冰冷的声音软软的、沉沉的,如同羽毛,拂过心尖: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

月光勾勒出他英挺清绝的眉眼,垂眸看人的时候像有勾子,把她勾得死死的。

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要用亲吻、触碰还有拥抱表达喜欢,但她现在只想要吻他。

钟意撑起上身,害羞也眷恋,捧着顾清淮的脸,低头靠近。

直到鼻尖轻轻擦过他挺直的鼻梁,吻到自己想要亲吻的嘴唇,蜻蜓点水,眷恋地啄吻。

一双如宝石剔透的浅色眼睛,湿漉漉的明亮,月色融进瞳孔深处,眼角眉梢尽是喜欢。

顾清淮没有闭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她的长发,任人采撷,勾人不自知。

直到钟意蹙眉,他才低低笑着把人圈到怀里,影子压下来:就说你是小恶霸。

要亲就得亲,要抱就得抱,他低头含住她的嘴唇,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耳侧和脖颈交际,痒意在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是谁把你惯得这么霸道?钟意搂住他的脖子,悄悄睁开眼睛,看他鸦羽一般覆盖下来的睫毛,在吻她的时候总是占有欲十足,心脏软热发烫,她的气息不稳:除了你还能有谁……浅尝辄止,没有继续深入,顾清淮把她揽进臂弯,嗓音不再清越:不能再亲了宝贝。

钟意小口小口喘着气,胸口起伏,用脸颊贴在他颈窝。

害羞得不行,可是也不甘心,像是刚尝到一点甜头,就被拿走。

顾清淮低声耳语:再亲下去,我不怕丢脸被叔叔阿姨听见,你不怕吗?钟意的脸瞬间更红,顾清淮亲亲她红得滴血的耳朵,在她耳边轻笑着开口:等回家,你想……哭我都行,我保证不反抗。

他怎么能说混账话说得这么自然!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看起来清冷禁欲一本正经,尤其是警服一穿全副武装的时候,身上有种拒人千里的凛冽气势,怎么在自己面前就反差这么大,说是个地痞流氓都是埋没了他。

钟意手指掐他的腰,又羞又恼恨不得就一直把脸埋在他怀里……-翌日周五,顾清淮需要赶回市局,钟意仍有一天休息时间。

睡眠充足的大脑有些犯懒,鼻尖是他身上的气息和阳光晒过的棉被味道,温暖也惬意。

钟意还没睁眼嘴角已经有笑,手试探着往旁边摸了摸、没摸到人,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顾清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照顾小孩子一样帮她掖好被角。

目光所及是自己的房间,米白的墙壁、木质的家具、学生时代的书整整齐齐放满整个书架,爸爸妈妈没舍得卖废品。

一切她用过的、留下的、带着她成长痕迹的,于他们而言都值得纪念,这大概就是当父母的心情。

阳光把她的心情晒得很暖,钟意隐约听见厨房有说话的声音、和锅碗瓢盆的响动。

她洗漱完推开卧室的门,刚好和从外面回来的顾清淮対上视线。

已经入冬,他穿宽宽大大的黑色冲锋衣,灰色帽衫的帽子扣在脑袋上。

蓬松柔软的黑发滑下来遮住眉峰,俊出少年气,看起来又冷又酷的漂亮警官一个。

漂亮警官唇红齿白,手里还拎着一袋刚买回来的早餐。

目光相撞,他轻轻扬眉,嘴型说:给你买了好吃的。

像是在哄小朋友。

钟意眉眼弯弯,很是受用地点头。

顾清淮买的早饭被妈妈接过去:你出门的时候,我和钟意爸爸都没听见,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长辈面前的顾清淮清俊斯文,俊脸白皙眉眼五官无一不出挑,是理想中的女婿模样:习惯了。

妈妈转过身看到她,又笑问:怎么起得这么早?熹微晨光中,穿宽松白色毛衣的钟意眉眼五官都柔和,慵懒得像只猫:已经睡得很饱了。

想要帮忙准备早饭,却被爸爸妈妈赶出厨房:好不容易休息,去客厅等着,这里不用你们。

爸爸妈妈在,他也在,是以前做梦都不会出现的场景。

钟意窝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温暖光线里脸颊的小绒毛清晰可见。

面前的茶几被放下一袋她最喜欢的梅花糕,头顶落下阴影,气息清寒,落她一身。

钟意仰起脸,顾清淮俯下身,身影高高大大把她挡住。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早上睁开就要亲亲抱抱,还要粘着他要他喊几句宝贝才行。

当然,更过分的情况也有,顾清淮看一眼时间,只要距离上班时间还早,直接欺身而上。

可现在,他在自己面前,肤白貌美的,不能亲也不能抱。

钟意抿了抿唇,像是看到一颗甜却吃不到的糖果,心痒。

唇红齿白的漂亮警官,身上每道线条都清秀利落,正中她审美。

视线対上,他用唇语问:叔叔阿姨看不见,我们做坏事吧。

钟意还没反应过来,顾清淮没有犹豫,直接捧起她的脸,吻下来。

直到爸爸妈妈的脚步由远及近,顾清淮松开她,唇齿相依的触感却仿佛留在她的唇上。

而他若无其事,接过爸爸妈妈手里的碗碟,和爸爸妈妈聊天。

坐在她身边,侧脸英俊白皙,精致得像画出来的,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钟意心跳快到极致,犹如坐了一次过山车,被他亲得脑袋发懵。

妈妈掌心轻轻贴了一下她的脸:脸怎么那么红?是不舒服吗?钟意含含糊糊说了一句没有,脸颊的热度快要把她融化。

顾清淮却在这时侧头,笑着看她一眼,那眼神颇为无辜:好像是有一些。

她面红耳赤像是真的做了什么坏事,罪魁祸首却光风霁月肤白貌美,这像话吗?钟意不敢和他対视,他的气息萦绕却有种久久不散的意味。

心脏怦怦跳,突然觉得好甜。

她以前不知道从哪儿看过一个说法,跟喜欢的人接吻是甜的,那是很奇怪的基因选择。

说起来有些害羞……但是这会她觉得嘴里好甜。

莫名脸红心跳,她轻轻抿了抿唇,好像真的不太対劲儿。

下一秒,手背蹭过鼻梁,她偏过头,红着耳朵笑弯眼睛。

顾清淮那个坏小子……竟然在刚才接吻的时候,往她嘴里喂了颗糖。

白天,顾清淮去上班,钟意在家陪爸妈。

晚上,顾清淮来接她,离开家前,钟意悄悄叫住妈妈。

趁着顾清淮在和爸爸聊天,她压低声音问:妈妈,我要用一下户口本。

妈妈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角浅浅的纹路舒展开:妈妈去给你拿。

再过几天,就是冬至,夏阿姨的祭日。

钟意想,就冬至吧,她要给他一个家。

-回家前,路过他们曾经就读的高中。

临近年底,学校后面的夜市热热闹闹,已经开始播放圣诞歌曲。

见钟意眼睛一直在看车窗外,顾清淮柔声问她:想要下去看看?钟意瞳孔亮晶晶,点头如小鸡啄米,根本就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她穿蓬松的白色羽绒服搭配蓝色牛仔裤,长发绑成丸子头。

素净白皙的小脸巴掌大小被围巾遮过鼻尖,只露出一双清透的浅色眼睛。

顾清淮好笑问她:这么开心?钟意牵着顾清淮的手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像个小孩子掉进糖果堆:你不开心吗?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很喜欢圣诞节,她认真回忆,高一的圣诞节送我苹果,高二的圣诞节给我贺卡,高三的圣诞节是不是约我出去看电影啦?顾清淮给她把围巾往上一扯:笨蛋。

钟意昂起下巴尖儿:哪里笨,你给我说清楚!大有一种他不给她讲个明白她就要袭警的架势。

顾清淮微微俯身和她平视,他本就是攻击性十足的那种好看,距离猛一拉近很容易叫人心跳加速,那双凤眼在路灯下,漂亮得波光流转。

他薄而清晰的嘴唇动了动:我不是喜欢圣诞节,我是打着圣诞节的幌子见你。

围巾挡住钟意的下半张脸,却让那双弯弯的如新月的眼睛更加皎洁。

她牵过顾清淮的手十指紧扣,被他放进他的口袋。

好想就这样一路白头,只要他在身边,万物美好。

钟意感叹:我好幸福!顾清淮忍俊不禁地弯了弯眼睛:我也一样。

可忍不住想,那些年她是怎样一个人过来的。

这么容易开心、容易满足的女孩子,要经历多大创伤,才会想要放弃生命。

他在部队,有战友有老师,有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虽幕天席地,枪林弹雨,却从来没有一刻孤立无援。

他的钟意呢?路过卖饰品的小店,钟意牵过他的手:我们进去看看?店面狭小,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各种毛绒玩偶。

钟意看到一个精致的小麋鹿发箍,取下来,戴在脑袋上试了下:好看吗?顾清淮笑:这下不是猫猫了,是小鹿了。

钟意取下发箍,才发现自己身边大多都是高中生。

这个发现,让她老脸一红,冲着顾清淮勾勾手指。

顾清淮心领神会弯腰,耳朵凑近她嘴边。

钟意压低声音:好像都是小孩子在买。

你也不大,顾清淮捏捏她的脸,看起来也就是个高中生。

他牵着钟意的手付款,钟意无可奈何:顾警官,你太夸张了。

顾清淮嘴角勾着,笑着睨她一眼:是,没你这么漂亮的高中生。

钟意被夸,若无其事把围巾往脸上扯了扯,只露出微微泛红的耳朵尖儿,和一双害羞的眼睛。

跟她高中的时候比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变化。

顾清淮双手抄兜,面朝着她,倒退着走路。

他个高腿长,身材挺拔如修竹,穿宽宽大大的黑色外套很好看,完全凸显冷白皮的优势。

他大多时候把她当小孩子照顾,可是这会儿,真的不像个成熟稳重的警察叔叔,倒像是附近哪个大学的校草。

学妹几班?有男朋友没?没有的话考虑下我?钟意忍不住笑出声音:你怎么老哄我开心!顾清淮扬眉,眉眼间的少年气依旧动人:你要是有一个可爱成你这样的女朋友,说不定比我哄得更狠。

钟意仰起脸,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一口:嘴这么甜是会被亲的我跟你讲!顾清淮挑眉一笑:几句好听的就能让钟导亲一下,赚了。

不远处,就是他们曾经就读的高中。

手被顾清淮牵着放进他的口袋,钟意软着声音说: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她眼角眉梢的喜欢毫不掩饰:放假的时候也会盼着开学,因为开学才能见到你。

顾清淮弯了弯嘴角,不耍流氓的时候,看起来斯文清俊。

清冷月光笼着那轮廓锋利流畅的眉眼,瞳孔明亮像浸过清泉:怎么不告诉我?钟意咕哝:我怎么说呀?刚同桌那会儿你真的很高冷,话也很少跟我说……本来她就很内向,不是那种会主动跟人找话题的女生。

顾清淮随便跟她说点什么,都够她兵荒马乱好久……冤枉,顾清淮一双漂亮眼睛,像黑色玻璃球,很专注地看着她,我也就跟你说过那么多话。

钟意眼尾瞬间被细碎笑意压得弯弯:原来是这样……那个时候的顾清淮,被好多女生明恋暗恋,看起来非常高冷非常不好接近。

如果不是和他在一起,他现在依旧给人这样的印象。

禁欲却又招人,让人心猿意马,可也让人不敢觊觎。

怎么就有说不完的话,接不完的吻,永远不会腻味的拥抱。

他清冷好听的声音近在咫尺:我想说的话,都在心里说了。

钟意弯着眼睛问:你都在心里说什么了?顾清淮嗓音含笑,温温柔柔落在耳边——我同桌好可爱。

好喜欢她。

她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路边的小店,刚好切换到下一首歌。

钟意抱住顾清淮:听,我喜欢这一首!Look at the stars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在寒冬的街头,在顾清淮的怀里,钟意安安静静听着那首《Yellow》。

而后,在尾声,顾清淮俯身靠近她耳边,轻轻唱完那首歌的最后一句——You know I love you so我是如此的爱你。

-钟意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泡完才发现,没拿睡衣,而身上的衣服都已经丢进洗衣机。

她把浴室的门拉开一道小小的缝隙:顾清淮……她个高腿长,裹在身上的浴巾堪堪遮过大腿,因为长发被毛巾包起,肩颈和长腿都没有遮挡,在灯光下有种牛奶般润泽的质地。

顾清淮走在门边,人松松垮垮靠着墙站,嘴角勾着,看起来就很坏:怎么,想在浴室?钟意手指紧紧攥着自己胸口的浴巾,心跳加速,蹙着眉说:没拿衣服,你帮我拿睡衣。

顾清淮笑了下,那笑是真的不太正经,可也吸引人。

钟意明知他没安什么好心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又在乱想什么……顾清淮无辜眨眼:不说,说了又要被骂流氓。

钟意所有的好奇心好像都在他一人身上,肩颈雪白,面颊绯红,湿漉漉的眉眼美得惊人:说。

顾清淮:我在想,拿什么衣服,待会儿不是还得我给你脱。

钟意脸颊被浴室温热的水汽蒸得通红,连同耳朵,耳垂更是快要滴血。

只是,双手都用来攥紧遮住身体的浴巾,想要打他,都没办法。

顾清淮却勾着嘴角,居高临下睨她一眼:就喜欢我给你脱是不是?他目光一垂,好笑道:挡什么挡,又不是没看过。

他是怎样用他那张光风霁月的脸说出这种话的?!钟意羞得不行,顾清淮若有所思,语气颇为正经,弯着嘴角用嘴型说:不止看过,还亲过。

在钟意炸毛之前,顾清淮问了句:还要我的衣服吗?钟意红着脸嗯了声,接过衣服,关门,把人挡在门外。

坏小子。

睡觉前,她翻开赵雪青之前借给她的言情小说。

赵雪青怀孕在家太无聊,不知道从哪儿搜刮了一堆。

这本最戳钟意的xp,讲的是一対伪骨科兄妹,钟意看得废寝忘食。

好看吗?好好看!白色短袖罩着他的宽肩,不到膝盖的运动短裤下长腿笔直赏心悦目,顾清淮在她身边坐下。

他刚洗完澡的时候,黑发半干微微凌乱,一身清冽好闻的沐浴露气息,身上除了少年气不剩别的。

再看五页,差不多了吧。

钟意偏瘦,穿他的卫衣跟T恤的时候显得人很小一只,眼睛都没看他,声音软软地问:小的时候班主任不让看言情小说,长大以后还不行呀?顾清淮扬眉:再看五页,我要吻你。

钟意翻书的手指一顿,听见自己的心脏突然开始砰砰加速,就连翻书的声音都让她心尖发颤。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齐齐往脸上涌,他在身边,吸引所有注意力,让她根本无心再往下看。

一页、两页、到第三页……手里的书被抽走扔到一边,顾清淮捧起她的脸,薄唇压了下来。

钟意声音含糊不清,轻推他胸口:不是五页吗?顾清淮与她耳鬓厮磨:情不自禁。

钟意小小声抱怨了句:我的小说还没看完,正在紧要关头……顾清淮挑眉,钟意咕哝:这本小说简直狠狠戳在我的xp上了。

顾清淮手撑在她的脑袋旁边:什么?本来就是说着玩的,他这么认真一问,她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想再说。

这位年轻英俊的拆弹专家求知欲一旦上来,特别不好糊弄,问她:我没听清,哪两个字?钟意的脸慢慢就红了,偏过头,不敢看他:性·癖……就是那方面的某种偏好。

顾清淮应了声,表情平静,无波无澜。

他刚洗完澡,头发蓬松搭在眉宇,光泽度很好,在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五官比少年时凌厉,手臂也多了清晰利落的肌肉线条和数不清的新伤旧伤。

除此之外,和少年时相比,其实没有什么变化。

不穿警服走在路上,倒是很像哪个学校肤白貌美的校草。

钟意手指勾着他短袖的领口,睫毛轻颤着,问他:你的xp是什么?顾清淮是真的怔了一下。

他把她落在脸侧的长发,轻轻顺到耳后,手指捏了捏她的耳骨。

你是真的长大了,最近好奇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限制级。

钟意瑟缩,似有电流,在四处流窜。

顾清淮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可以简单理解为我対什么会有冲动?钟意点头,浅色的眼睛里都是好奇,在灯下一闪一闪。

顾清淮漫不经心勾了勾嘴角:你不知道?钟意茫然,忍着害羞和他対视。

顾清淮欺身而上,眼神直白地看着她:是你。

……被欺负到呜呜咽咽,钟意想逃: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顾清淮直接拉着人的脚踝往下一扯:因为喜欢你。

钟意手指紧紧攥着床单:那现在呢……顾清淮嘴角弯起的弧度特别好看,薄唇厮磨,温柔到让人心尖发颤:因为更喜欢你。

因为第二天是周六,她不用上班,顾清淮就完全不知道收敛。

钟意洗完澡就背対着顾清淮,耳朵尖儿红到发烫,害羞得快要打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她平时总说顾清淮是个漂亮混蛋,卧室的门带上的时候,这个混蛋才最无所顾忌……不能想,钟意把脸埋进枕头,热意快要把自己融化掉……察觉身后顾清淮贴近,手指落在她的脊背。

指尖轻轻勾画,一撇再一横,像当做作画的宣纸,间或是轻轻一吻。

无法言语的痒和酥麻,顺着脊柱蔓延,刺激神经。

钟意紧紧攥着棉被,被撩拨得心尖发颤,如同脱水落在海滩的小鱼,无法呼吸。

慢慢意识到,那带着枪茧的指尖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走。

他在她的背上,轻轻写了几个字——钟意你。

-随着一场又一场的降温,辞旧迎新的气氛越来越浓。

某个寻常冬夜,钟意和顾清淮相拥入眠。

窗外北风凛冽,风声被他温暖的怀抱隔离。

他身上清浅的薄荷气息那么干净那么治愈,是她最后的帕罗西汀。

当眼前漆黑一片,意识坠入无边梦境。

再睁眼,目光所及,是暖黄色的旧房子,空气里的浮尘都被夕阳染成金黄。

像是来到谁的记忆深处。

钟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要做什么,思绪轻飘飘的找不到方向。

直到小小的孩童走出房间,轻车熟路来到厨房,钟意跟上他的步伐。

厨房很小,却很整齐很干净,锅碗瓢盆都被擦得锃亮。

小男孩双手把锅端起,其实他的个头并不比料理台高多少。

钟意垂眸,目光却在一瞬间定住。

在厨房忙忙碌碌的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

他还瘦瘦的、小小的,皮肤很白,眼睛狭长,瞳孔漆黑,抿着薄薄的嘴唇,弧度很是倔强。

鼻子蓦地一酸,心脏如同被人攥在掌心,无法跳动。

这是小时候的顾清淮。

难怪你做饭那么好吃。

是从这么小就开始自己给自己做饭了吗?这个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呢?是爸爸妈妈身边的小跟班,爸爸妈妈走到哪儿,她就要跟到哪儿。

就算是搬个小板凳在家里的小吃车旁边写作业,她也觉得很幸福。

而面前的顾清淮好像早就习惯自己照顾自己。

就连手指不小心被滚烫的锅沿烫到,也只是小小皱了下眉。

热面条一半盛到碗里,一半留在锅里。

他小心翼翼端到餐桌,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往门的方向张望。

他在张望什么呢?钟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墙上的日历。

日历在这一天做了标注,清秀的小楷:儿子生日。

所以,他是在等妈妈回家过生日吗?她看着他一个人吃完饭、洗碗、收拾桌子,翻开书开始写作业。

之后,乖乖上床睡觉,棉被盖到下巴尖儿,手背轻轻擦过眼睛。

心尖发苦,钟意走到他的面前,柔声喊他:顾清淮。

小男孩抿紧了嘴唇不让自己哭,可是好像根本看不见她。

钟意深吸口气,压下所有酸涩:我带你去我家玩好不好?太多次,想起小时候躲起来不敢过生日的顾清淮,她都心疼到要疯掉。

她迫切地说:我有一个小猪存钱罐,我们一起把它打碎,拿里面的钱去给你买生日蛋糕,好不好?六七岁的顾清淮长长的睫毛沾着眼泪,看着她不说话。

就在她触碰到他的手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倏然消失。

耳边嘈杂,黑夜浓稠得像漫天泼下来的墨。

一辆一辆军车开进营区大院,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清瘦高挑的人影。

那是顾清淮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武警部队的高级反恐人才,战功赫赫的拆弹专家,前途不可估量。

他头戴钢盔,身上是武警特战部队的虎斑迷彩,脸上、甚至是手上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脸庞清俊没有一丝笑意,下颌有清晰紧绷的线条,冷淡眉宇间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轻狂。

缉毒行动大获全胜,上交集中保管的手机下发,刚拿到手,那电话便响起。

刚才脸上覆着一层薄冰的武警战士,霎时冰雪消融,低垂的睫毛那么柔软。

钟意听见他声音带笑,喊了一声妈。

电话那边的人冷冰冰的像个机器,没有任何感情地通知他——母亲绝症。

那种揪心的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到甚至分不清梦境现实。

钟意站在他面前,泪湿于睫:顾清淮。

当顾清淮抬头,她対上一双红了的眼睛,是她从未见过的他。

那双冷峭如利刃的凤眼,此时此刻是茫然的、无措的、甚至是委屈的、脆弱的……钟意张开手臂想要拥抱他,可就是那个瞬间,顾清淮不见了……她在无边梦境中踽踽独行,看不见灯火,直到场景再次转换。

顾清淮穿军装很好看,宽肩窄腰长腿本就是个衣架子。

笔挺的制服完全凸显身材优势,整个人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好多次视频的时候,她看到,眼睛都忘了眨,会被他低低笑着说一句小花痴。

可是下个瞬间,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开始摘下身上的肩章、臂章、再到领花。

一样一样,一件一件,全部摘下来,放到桌子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紧接着,营区上方响起集合哨声。

顾清淮哑着声音开口:老师,我可以参与这次行动吗?任中华没有心软: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

送行的夜晚,那么丰盛的饭菜摆在面前,没有人动过一筷子。

他的老师、他的战友、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跑向军车,奔赴前线。

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面対满桌的菜,嘴角勾了勾,竟然就笑了。

钟意心疼得快碎了。

那个时候她在哪在做什么?哦,対。

她在跟他提分手。

顾清淮,眼泪夺眶而出,被她随意抹掉,她努力笑着,欢迎回家。

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她都要说,纵使声线不稳、哭腔发颤。

你还有我在等你。

我不跟你分手了……我后悔了……就算你不是武警部队的顾清淮……你也还是钟意的顾清淮……顾清淮听不见,与她错身而过,在上车之前,他最后回头。

营区的五星红旗在夜幕中迎风招展,犹如指引方向的灯塔。

汽车发动,下一秒,归来冲出营区。

威风凛凛的中国昆明犬,追着车跑。

直到他给它下了最后一个口令——坐!心脏好疼,疼得像是要撕裂,疼得好像一切都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眼泪肆意,不断不断涌出眼眶,她在梦里崩溃大哭,找不到出口。

警情通报声,突然在耳边响起——会议场馆发现□□,请特警支队立刻出警!听见这道指令,钟意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凉透了。

不要去,顾清淮,不要去。

夏阿姨正在抢救,如果你去,你会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顾清淮在哪儿啊?她远远看见那个清瘦高挑的背影,一身特警制服神圣不可侵犯。

她用尽全力跑向他,喉咙腥甜小腿酸软,再睁眼,他已经上了那辆警用剑齿虎。

红蓝警灯闪烁,黑色警车开出市局大门,冷意顺着脊背肆意攀爬。

他不去,谁去?成千上万的人,生命安危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武警部队的老领导看到顾清淮,说这个炸弹很棘手,你要不要抽根烟冷静下。

顾清淮云淡风轻笑了下,说不用。

钟意哭都哭不出来,心脏缩成一枚尖锐的核桃,每一次跳动都是难言刺痛。

电话不要响起。

电话可不可以不要响起。

她眼睁睁看着,顾清淮示意邹杨和陈松柏给自己穿排爆服的前一秒,身边的人递给他电话。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静止,细微浮尘在动。

而顾清淮眉眼低垂,如同被人掩住口鼻,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挂断电话。

钟意看见他手指关节泛白。

短短几秒后,他打了个手势,邹杨和陈松柏帮助他穿好七十斤的排爆服。

那个掀起警戒线走向炸弹的背影,像世界上最后一个孤胆英雄,没有一秒犹豫。

这个时候的顾清淮在想什么?是在想自己生命垂危的母亲,还是那个未曾谋面的炸弹?是在想能否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还是想这里有千万人的母亲妻儿生命安危系在他一人身上?他在炸弹面前匍匐下身子,七十斤的排爆服,屏蔽所有个人的喜怒哀乐。

排爆面罩后面的那双眼睛,冷静专注,透着让人胆寒的肃杀气。

她在一旁,像个废物,泣不成声。

想要抱他,想要触碰他,指尖透明,没有任何力气。

警报解除的那一刻,围观民众热烈欢呼。

只有顾清淮一个人,站在青天白日之下,却像是溺毙在深潭静水之中。

钟意听见他低低说了句:我没有妈妈了。

她成为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她看着他,一个人去医院,处理后事,火化、葬礼。

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跪在母亲的遗像面前,哭得像个小孩子。

无数次,她不受控制地走上前,想要抱他,用尽全部力气,只抱到一片虚无…………钟意猛地睁开眼睛,胸口起伏,呼吸剧烈。

难以名状的心酸委屈无力难过,兜头而来将她淹没。

眼角湿润,她的鼻腔酸涩难忍,枕头竟然都被她哭湿一片。

手机日历上显示今天的日期:冬至,顾清淮母亲的祭日。

泪眼朦胧,她看到床头放着沾着露水的鲜花,餐桌上有冒着热气的早餐。

而顾清淮他人已经不见。

-墓园寂静,看不见的分界线,把这里和俗世分成两个世界。

寒冬的空气冷冽刺骨,呼吸转瞬变成肉眼可见的白气。

顾清淮一身黑衣,眉眼低垂,声音发苦:爸,妈。

太久没有喊过的字音,如此陌生。

得不到任何回应,沉寂在墓园之中。

千言万语,无法言说,化作无边沉默。

墓碑挺直矗立,像那个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排爆手、从不弯折的脊梁。

如果您还在,如果您见过我,是会为我骄傲,还是嗤笑一声,你小子比我差得远?顾清淮语气温和:还在排爆一线,没死没伤,没缺胳膊少腿,不用担心,我比任何人都惜命。

因为,想到那个人,他的嘴角难得弯了弯,纵使那弧度很浅,钟意在。

那个情窦初开时喜欢上的女孩子,已经是他在这世界上的唯一,是他此生最重的牵绊。

他不怕枪林弹雨,不怕生死线上逆行,唯独害怕她掉眼泪。

他愿意为她好好保重自己。

太阳终于升起,苍白日光落了顾清淮一身。

他身上的每道线条都冷硬,可头发、眼睫、嘴角的弧度却柔软。

我们要结婚了,今年除夕。

如果母亲还在,现在应该会很开心。

她那么喜欢钟意。

下次再来,带她一起。

顾清淮转身,和怀里抱着洋桔梗的钟意,目光相撞。

他的女孩,穿着宽宽大大的黑色羽绒服,白皙的小脸藏在围巾中。

她的耳朵和鼻尖、以及露出外面的手指,都冻得通红,不知道一个人在那站了多久。

视线交汇的瞬间,钟意轻轻弯了弯眼睛。

就只是走到他身边,就只是弯腰在墓碑前放下花,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去年今天,她接受不了那么夏阿姨变成一座永远沉默的墓碑,哭得不能自己,需要他哄。

这次,她忍下所有苦涩,握住顾清淮的手十指紧扣。

她想成为他的依靠。

钟意的声音温温柔柔:叔叔阿姨好,我是钟意。

顾清淮垂眸,钟意和他比肩站立。

就只是看着墓碑上、自己父亲母亲的名字,她就慢慢红了眼睛。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可每个字音都认认真真说得清楚。

我没有什么能给他的……自始至终都是他哄着我让着我……钟意嗓音发涩。

她的人生,乏陈可善。

唯独喜欢他的心情,十几年如一日,从未被破坏。

如果她贫瘠的人生能开出一朵花,那她一定捧给他,只捧给他。

但是,她深吸口气,这辈子,钟意不会比顾清淮先走。

这是,她一个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一个曾经无数次想要放弃生命的人,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了。

她很努力,才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腔,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顺着脸颊的轮廓滑落。

顾清淮捧起她的脸,惯常冰冷的声线带了无可奈何和纵容:小哭包。

他的眼睛也在泛红,却在给她擦眼泪。

钟意抿紧了嘴唇、咽下所有难过:就是突然想到我们老年的画面……就好想哭……那个时候,他们有彼此也只有彼此,已经相爱了一辈子。

他是又高又帅的小老头,战功赫赫、不怒而威。

她是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太,拍过很多纪录片、走过很多山山水水,最想去的地方还是他身边。

不管是她先离开还是他先离开,她都觉得不能想象。

可她再也不要让顾清淮体会失去。

顾清淮的手指仔仔细细带过她的眼角眉梢:你记得我们看的那部电影吗?钟意点点头,鼻音浓重地问了句:你是说《怦然心动》?顾清淮轻轻扬眉:电影里的爷爷奶奶是一起离开的。

在那部电影的最后,男女主已经到了沉沉暮年,他们手牵手一起离开,约定来世再相见。

钟意又哭又笑,又是可爱又是可怜:我今天来明明不是要跟你说这个的……顾清淮笑着把她揽进怀里,手指扣在她后脑勺,揉了揉:那你是要来说什么的?直到情绪平复好了,钟意才从他怀里钻出来。

她打开包包,拿出两本户口本,郑重其事放到顾清淮掌心。

顾清淮怔住。

钟意的鼻音很重,浓密的睫毛沾了眼泪:以前你说,你小时候不肯过生日,阿姨告诉你,是你接过叔叔手里的接力棒,代替叔叔保护她。

我也想从阿姨手里接过接力棒,她说着说着,又哽咽住,盈满泪水的眼睛认认真真看着顾清淮,陪你往后的每一天,直到我闭上眼睛为止。

顾清淮手指蹭过鼻梁,眼睛慢慢就红了,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现在的钟意,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给她摘,更别提,她只是要他而已。

钟意一字一顿告诉他:顾清淮,我不需要过领证的纪念日,不要在你妈妈去世的日子纪念我们领证……但是。

除了分手那三年、想他见不到他的时候,她真的很少哭。

可现在那眼泪就是决了堤,毫无办法。

但是,我想以后,你在因为想念妈妈难过的时候,也能想起,家里还有人等你。

所以,我们就今天去领证好不好?泪水让眼前模糊一片,她的心上人轮廓清俊,眉眼温柔:我本来,想等第一场雪。

大一第一次见面,就是下初雪的日子,他送给她子弹壳,说等你长大,给你换戒指。

钟意弯弯的眼睛里全是泪:不等了,就今天。

好,就今天。

在凛冽的寒风中,在寂静的墓园里,在沉默的石碑面前,顾清淮把她揽入温暖的怀抱。

这一年冬至,钟意和顾清淮正式结为合法夫妻。

两个小红本本,钟意捧在掌心,怎么看怎么喜欢,像小孩子得到梦寐以求的宝物。

顾清淮忍俊不禁,捏捏她的脸:那会儿还在哭,这会儿又在笑,果然小孩子变脸比较快。

钟意小心翼翼把户口本和结婚证放到包包里,挎上顾清淮的手臂。

她软着声音喊:顾清淮。

顾清淮扬眉:叫我什么?钟意呼吸一滞。

突然想到,不是男朋友,也不是未婚夫,是老公了。

莫名就羞涩了下,心动来势汹汹,像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

也就那么短短一两秒的时间,钟意耳朵尖都红得滴血了:叫不出口……顾清淮嘴角弯着,逗她:比小顾哥哥还难叫吗?想到某些画面,钟意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上脸颊,浅色瞳孔太过清澈,害羞的情绪无处可藏。

这会的顾清淮看起来多正经啊,因为是来领证,宽大的黑色大衣里面是白衬衫黑色西装裤,宽肩长腿、漂亮脸蛋他都有,眉眼浓黑轮廓锋利,笑一笑又很唇红齿白,简直就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清俊公子哥,还得是人间绝色那种。

来来往往的小姑娘那么多,总有几个要目光不着痕迹往他身上飘……钟意绷着通红的脸,语气很是严肃:你能不能稍微正经一点点?跟你正经不了,顾清淮扬眉一笑,眉眼间的风流气让人脸红心跳,我有办法听你叫个够。

钟意:顾清淮!他倒是很无辜,垂着长长的睫毛笑着看她:领导有何指示?那语气真的温顺,但她就是知道,这个混蛋其实坏得不行。

走出民政局大门,阳光晴好,暖暖落在眼皮。

钟意牵他的手:跟我去个地方吧。

越野车停在山脚下。

寒冬的空气清冽,目光所及,仍是一片馥郁的绿。

钟意牵着顾清淮的手,顺着石阶,一级一级往上。

是他们去年一起来过的寺庙。

钟意仰起脸: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这里很灵吗?顾清淮点头:所以,是因为什么?佛祖慈悲,香火缭绕。

此时此刻的钟意,眉眼间不再笼着一层阴霾,心底也不再有无人诉说的苦难。

而是,一派清明。

她没有告诉顾清淮,去年的自己有多绝望,站在这里祈求命运,把所有苦难都给她。

她只是如同一个旁观者、讲述别人的故事般,说起过往:我中考那一年过得很难。

因为钱荣,被骚扰、被霸凌,成为班里的孤魂野鬼。

她不和任何人交往,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不知道考上高中是否会变好。

钟意:中考那年,爸爸妈妈带我来,求我考一个好高中的时候,我许了自己的愿望。

顾清淮目光清澈如水,落在她的脸颊。

钟意看着他,眼角眉梢的眷恋从不掩饰,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让我遇见我的守护神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和耳朵尖又开始无可救药地泛红。

可是清透的目光充满勇气,直视顾清淮的眼睛:半年之后,高一开学,我就遇到你了。

遇见了那个在我遇到坏人把我护在身后的你。

遇见了那个送我子弹壳、告诉我会给我换戒指的你。

遇见了那个为了救我抱着炸弹往没人的地方跑、不惜牺牲自己的你。

钟意跪在慈悲的佛像面前,虔诚叩拜。

佛祖在上。

漫长今生,让我成为他的守护神。

谢您。

-午饭时间,钟意牵着顾清淮的手回到自己家。

或者说,那不再是她自己家,那是她和他的家。

家门推开,系着围裙的妈妈、拿着锅铲的爸爸皱纹舒展,眉眼含笑。

钟意甚至看见妈妈慢慢红了眼睛,却嘴硬道:油烟太大,呛到了。

钟意和顾清淮十指紧扣,轻声开口:介绍一下。

她的声音,温柔也坚定:这是爸爸,这是妈妈。

顾清淮眼尾微弯,眉目清俊,目光清澈如水,落在她身上。

想过会孤独终老,又或者在孤独终老之前,就已经放弃生命。

想过他结婚生子,那个女孩怎样都不重要,但一定是健康的。

就连跪在慈悲的佛祖面前,所求皆是为他。

却没想过,命运垂怜,自始至终,她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钟意弯着眼睛,还未出声,就莫名红了眼睛:还有我,我是你老婆。

午饭后,晒过的棉被那么软那么暖,钟意窝在顾清淮怀里,小声说:我昨天梦见你了。

顾清淮:梦见什么了?钟意:梦见你小时候不敢过生日,梦见你脱掉军装,也梦见阿姨去世的那天。

她软着声音问:顾清淮,你是不是很难过?没有,他抚摸她的长发、脸颊、还有眉眼,指尖带着温柔的纵容,早上睁眼看到你在我怀里,觉得命运対我还不赖。

虽然我爸我妈早就把你当自己的儿子了,钟意收紧手臂,但是,我还是想说,以后我的爸爸是你的爸爸,我的妈妈是你的妈妈。

我有的,我都给你。

我的爸爸,我的妈妈,还有我自己。

嗯,顾清淮吻她额头,我是你一个人的。

钟意从爸爸妈妈家回家的时候,带了一本小时候的相册。

晚上洗完澡,她舒舒服服坐在被窝,一页一页地翻着看。

顾清淮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带着清冽好闻的薄荷香:看什么,那么认真。

手臂搂过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颈。

钟意稍一偏头,脸颊就擦过他的嘴唇,软热的触感让人心跳加速。

那薄而清晰的嘴唇近在咫尺,软得不可思议,难免叫人心猿意马。

顾清淮修长白皙的手指直接抢过她手里的相册。

年轻警官垂着长长的睫毛,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是我老婆小时候。

我老婆……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两个字。

那清越的声线说什么都很好听,让她心动得无以复加。

钟意窝在他的怀里,手背蹭蹭脸颊,脸颊好烫:我妈妈很喜欢拍照,我哭要拍,我笑要拍,我摔倒都要拍……照片已经有些褪色,但看得出来,照片里的人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顾清淮认认真真看着,就在翻到下一页的时候,钟意眼疾手快挡住其中一张。

他问:怎么?钟意:这张是被狗狗咬了,哭得好丑,你不要看……顾清淮握住她的手,看到那张被她挡住的相片。

医院走廊被爸爸背着的钟意哭得好凶,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浓浓的委屈。

而在走廊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

这张照片在那那么多年,钟意从没注意过。

顾清淮目光微微一凝。

钟意定睛看了看,迷迷糊糊有那么点印象:这个是好像是当初我被狗狗咬了,救我的小男生……她有些抱歉地抿了抿唇:我当时太害怕了,都没跟他说声谢谢。

顾清淮眼尾倏然一弯:你仔细看看,他跟我长得像不像?钟意瞬间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不是吧顾清淮?所以你高一的时候就知道是我吗?顾清淮无可奈何笑了下:没,后来你跟我说小时候被狗咬过,我才确定。

钟意瞪圆了眼睛:难怪在公园碰到狗狗,你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她突然觉得这个设定,非常的命中注定:你简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顾清淮慢条斯理合上相册,把它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忍俊不禁:当什么救命恩人,当老公就可以了。

钟意还在感慨命运如此环环相扣,下个瞬间却已经被顾清淮推到在床上:在古代救命恩人得怎样?上一秒还光风霁月的人,此时此刻眉眼风流,手指勾着她睡袍腰间的带子,声音很低、低到蛊惑人心的程度:是不是得以身相许?她脸热得说不出话,但顾清淮并没有给她害羞的时间,在她耳边轻笑着问:说吧,自己脱,还是老公给你脱?她被他褪尽衣衫。

他这个人一身反骨,越是她害羞的时候,他越要看着她。

顾清淮肩宽而平直,肌肉练得干净利落。

视野里,是他的肩膀和手臂,线条教科书级别的完美,再也看不见其他。

从卧室,到浴室,明明说好洗澡睡觉,却又缠着她开始胡闹。

她站不稳,腿酸软,直接被他抱起来,在她耳边轻咬:那就抱紧我。

顾清淮果然不是随口说说,他真的有办法听她叫个够。

最后,她叫老公叫得嗓子都哑了……钟意好困,困得眼皮打架的时候,枕着顾清淮的手臂,还是対于丁克的事情耿耿于怀:这辈子都体会不到当爸爸的心情,会不会遗憾?他明明是喜欢小朋友的,他肯定是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她总说他坏蛋流氓,其实他哪儿哪儿都挑不出缺点。

每个在他身上的身份,都被他消化得很好。

不遗憾,顾清淮啄吻她的眉眼、鼻尖、和柔软的嘴唇,我可以把我宝贝当女儿养。

心尖甜得快要融化,钟意眉眼弯弯:你宝贝在哪儿?顾清淮收紧手臂:在我怀里。

脸埋在他胸口位置,听得见他的心跳,钟意害羞,可还是甜甜说了句:老公,新婚快乐。

顾清淮低头吻她脸颊:新婚快乐。

-眨眼就是元旦,新年气氛浓烈。

特警支队反恐突击队的纪录片经过长长的制作周期,终于播出。

画面里,身着特警作训服的身影飞檐走壁。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纪录片,恐怕要以为这是电影大片。

二十五米长十五米高的的彩虹桥凌空而起,他们要在十五秒内从一端跑到另外一端。

十六米的楼层高度,他们高空索降,超过十秒就是不及格。

三百多斤的巨型轮ЅℰℕᏇᎯℕ胎,他们要不断抬起,用它做力量训练。

最恐怖的是,还有个冷面阎王一样的队长,眼神就能骂人。

反干扰训练场,那个身着七十斤排爆服的身影自烈火之中走出。

排爆面罩挡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浓密,轮廓锋利,冷峭如利刃,充满让人胆寒的肃杀气。

当所有画面都淡去,屏幕上出现一行字——这是一支能打胜仗的敢死队,市公安局特警支队反恐突击队。

钟意抱着平板,眼睛紧盯屏幕,心脏砰砰跳着,有种交了答卷等待老师审阅的紧张感。

每一条弹幕,她都恨不得细细阅读,甚至开着弹幕看了一遍,还要再关上弹幕再看一遍。

她本来觉得这样题材严肃的纪录片没有人会看的,却不想从第一期开始就有大爆的趋势。

【警花!狙击手妹子一张冷酷萝莉脸!拎着狙击枪的时候也太帅了吧!一枪一个嫌疑人!】【那个白白净净的帅哥好像大耳朵图图哦!猴系长相我喜欢!】【前散打世界冠军?我靠,反恐突击队卧虎藏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排爆手巨帅啊!!!!我要抱警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份之内我要排爆手的所有个人信息】【警校毕业,前武警特战部队中队长,武警部队高级反恐人才,师从共和国拆弹专家任中华,立功无数。

】【帅哥都上交国家了诚不我欺!!!!!】【求国家统一分配警察叔叔,还得是会拆弹的那种】【这声老公我先喊为敬】【我的体制内男友】【高干文小说男主都有脸了啊!!!】……那一年的春夏秋冬,都如此值得纪念,钟意每一期都守着直播。

她再次看着他们前往一个个案发现场,看着顾清淮掀起警戒线逆着人群而上,看着陈松柏埋兵布阵与顾清淮里应外合,看着邹杨因舆论事件离开反恐突击队,也看着喻行身受重伤却死死拽住了犯罪嫌疑人的衣服不敢放手。

纪录片最后的镜头,是整装待发的特警支队反恐突击队,是荷枪实弹全副武装跑上警用剑齿虎的反恐突击队队员,是拿到调令追着警车跑的邹杨,他大喊:我回来了,等等我啊兄弟姐妹们!那辆黑色警用剑齿虎稳稳停下,邹杨一跃而上。

无边黑暗里红蓝警灯闪烁,犹如一柄出鞘利剑,战无不胜。

只不过,钟意没有想到的是,顾清淮的热度居高不下。

市公安局的大眼仔账号、公众号、甚至是短视频平台账号的后台都快被戳爆了。

和平年代的拆弹专家多稀奇啊,更别提这拆弹专家战功赫赫还眉清目秀。

拆弹的时候眉眼专注堪称禁欲系天花板,警服笔挺冷着一张脸训人的时候,神圣不可侵犯。

可有那么几个镜头,不小心拍到,他在笑。

睫毛浓密,嘴角柔软,眉眼弯起的弧度特别漂亮特别让人心动。

难怪大家都说,全市局民警欠下的桃花债、没顾清淮一个人欠下的多。

但是,市公安局并没有给人民群众留太多的幻想空间,直接发了个声明:感谢大家対公安事业的关注支持云云,最后,随便提了一句:顾清淮说,他已经有主了。

至于是谁授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纪录片的播出没影响到顾清淮半分。

他照样该上班的时候上班,该丢个炸弹给邹杨拆的时候就丢个炸弹给邹杨拆。

他这个领导真的有些变态,人家老师留课后作业,他心血来潮在下班前给邹杨留了个炸弹拆。

见他下班要离开,邹杨慌了:你不在这儿等我拆完再走?顾清淮挑眉一笑,被他逗乐:看你拆弹哪有回家陪老婆有意思。

谁看了不骂他一句就知道虐狗。

这天,顾清淮刚要警服换便装下班,就被市局搞反诈的小刘拦下。

顾清淮看着小刘满脑门汗地跑来,冷冷一笑:怎么,又想让我去当扫码合影的工具人?小刘依稀记得,曾经自己在闹市街口吆喝半天等不来一个人民群众扫码,但是一说扫码下载国家反诈中心APP可兑换和特警叔叔的合影机会,那一天下午完成了一年的KPI。

也就是那天,小刘发现顾清淮顾阎王这个外号名不副实,嘴硬心软小天使还差不多!小刘笑:顾队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哪是工具人,那是为了反诈事业做贡献。

你想多了,顾清淮嘴角弯了弯,我那是看我老婆笑得开心。

小刘瞳孔地震,顾清淮拍拍他的肩:有事儿明天说,我今天没空,要回家陪老婆。

反恐突击队的诸位是看不过去了。

不是,人家小刘问你下班要干嘛了吗?你怎么就一盆狗粮拍人脸上了呢?你家狗粮特别多是不是?邹杨爱怜地看了小刘一眼,给他递纸巾擦擦汗,小刘磕磕绊绊开口:顾队,你是没有看昨天市局反诈专场的直播啊,那些粉丝直接刷屏‘让我老公出来我让我全家下载反诈app’……顾清淮面无表情扫他一眼,英俊白皙的脸上几乎就写着:老婆控,勿扰。

小刘硬着头皮道:市公安局最近搞反诈的宣传,希望您能上直播露个脸……就那纪录片播出以后,刷屏的观众快把咱们账号淹没了,每天光私信就好几万条,大家都疯了……顾清淮漫不经心问了句:私信说什么?小刘:求国家分配男朋友,求你私人联系方式,还在直播刷屏喊老公,说你已婚大家都不信呐。

顾清淮:所以?小刘:您今晚来直播间做个客?顾清淮装聋作哑很有一套,这民警小刘被业务指标压得喘不过气、自说自话也很有一套:因为是直播,所以还需要一个主持来念一念网友留言什么的……就在这时,先一步下班的钟意来接顾清淮,弯着眼睛喊了一声老公。

小刘眼睛一亮,有了!就钟导了!顾清淮平时松松垮垮没个正形,但是稍微一捯饬,就能用脸杀人。

钟意抬眸,一身警服的顾清淮,美貌到了凛冽的地步。

平时见惯他短袖运动裤,卫衣冲锋衣,现在警衬警裤,帅得让人招架不住。

之前市局都说,说有些人看起来是个不苟言笑的拆弹专家,其实私底下是个老婆控,小刘不信。

但是现在,他信了,心服口服。

这顾队看谁都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唯独看钟意的时候眼睛是弯着的。

钟意不需要出镜,就只是负责帮忙读读留言提提问。

之前干这活的小民警,不管说什么弹幕都在说让顾清淮出来给我看一眼,直接怀疑人生放弃直播蹲墙角装小蘑菇去了。

直播开始,顾清淮戴了淡蓝色口罩。

鼻梁撑起的高度相当可观,黑发不遮额头,英挺的眉眼更加突出。

弹幕比钟意想得要狂热的多。

她一条一条念下去,感叹顾清淮真的美色惑人。

看到那么多的女孩喊他老公,不吃醋是假的……早知道在商量要不要把脸打码的时候,就应该给他打码。

这戴着口罩依旧凛冽的美貌,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钟意:纪录片里有几个镜头,顾队长在笑,是笑什么呢?顾清淮做了一堆反诈功课没用上,无可奈何道:如果在笑,肯定是在看我太太。

钟意:这个网友问的是,顾队长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的?顾清淮想也没想:我太太那样的。

钟意继续往下读:官博说顾队名草有主,所以是真的吗?心脏在胸口扑通扑通跳着。

镜头里的冷面警官看向她的方向,他在镜头之外和他四目相対。

一整场直播被迫营业的拆弹专家,口罩上方的眉眼有了漂亮弯起的弧度。

顾清淮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

他笑着看着她的方向,柔声说道:嗯,我已经有你了。

-最后一期纪录片播完,这一年除夕已经近在眼前。

钟意听了赵雪青的意见,没有兴师动众,办很隆重的婚礼。

她不喜欢被围观,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见证什么,始终认为,结婚就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结婚前一天,钟意在家陪爸妈。

家门口不止挂了大红灯笼,还有大红的喜字,看着那么喜庆,那么热闹。

妈妈提议:晚上叫小顾来家里吃饭?爸爸附和:対,让他来,不让他一个人在家吃什么。

钟意弯着眼睛笑:小顾今天很忙,估计没有时间。

听说他要结婚,之前部队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休了假,这会儿都在他那,估计会闹到很晚。

午后的阳光那么暖,钟意窝在妈妈身边打了个呵欠。

妈妈笑着问她:去睡一会儿?待会吃饭妈妈叫你。

钟意点头:好。

棉被蓬松柔软,都是阳光晒过的馨香。

过往像电影画面在脑海一帧一帧播放,最后定格在阔别重逢那天。

顾清淮西装革履长身鹤立,那个时候她心酸无助。

忍不住去想,他结婚的时候一定就是那样,是多可爱多幸运的女孩子才能成为他的妻子。

原来是她。

闭上眼睛,依稀能听见楼下的小孩子玩闹,偶尔还会有鞭炮的声音。

临近过年,这个老旧的小区年味浓郁,总是很热闹,是她一年中最喜欢的时候。

慢慢的,意识沉沉下坠。

再睁眼,是昏暗的出租屋。

南方的冬天湿气重、骨头缝都渗着冷。

窗外,是大片大片升上夜空的烟花,是万家灯火欢声笑语。

対面居民楼的每一个暖黄色的格子,都代表一个团圆的家。

爸爸妈妈,我很好,不用担心我……钱够用的,我有好好吃饭,真的……钟意循着声音来处,走到卧室,在角落看到缩成一团的女孩。

她面色苍白、脸颊布满泪痕,却硬是没有被电话那边的爸爸妈妈听出异常。

她不断、不断用手背擦掉眼泪,最后声音忍不住带上了哭腔:我没事……等明年不忙的时候我一定回家……电话挂断,她的脸埋进膝盖,肩膀止不住颤抖。

钟意看着她,最终站起身走向冰箱找出一袋速冻水饺。

不知道想起什么,她一个人站在厨房,倏然泪如雨下。

她不说,她也知道。

她是想起顾清淮了。

这间小小的出租屋,这间狭窄逼仄的厨房,曾经遍布他的气息。

他在那一年除夕,像是上天恩赐的礼物一般出现,又在飞机飞过头顶时,消失无踪。

她最后只是倒了一杯水,拿出安眠药,吃下去。

躺在床上,身体在入骨湿冷中蜷缩成一团,手里还抱着一件他忘记带走的灰色卫衣。

那件衣服早就没有他身上的味道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

她用新换的手机号,按下那串数字。

删掉所有联系方式不过是自欺欺人。

在电话接通前那零点零几秒,她挂断了。

心疼有如实质,让她身体蜷缩,每一寸骨骼、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被碾碎。

她起身,突然像是收获勇气,从家里找出被她锁起来的刀片。

割下去,割下去就不疼了,割下去,就不用再想他了。

在冰凉刀片抵在手腕薄薄的皮肤那一刻、暗红色鲜血渗出的那一刻,她扔掉了刀片。

她还是好想见他,还是好想见他,怎么办啊。

钟意在一旁看着,最终在她泪眼朦胧时,与她対上目光。

她伸出手臂拥抱了那个瑟瑟发抖的自己。

她那么瘦、瘦得让人心惊,早就被生病折磨得不成样子。

那一刻,钟意突然就肯和自己和解了。

魏宁去世不是你的错,杜子腾骚扰你不是你的错,钱荣霸凌你更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一个受害者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钟意……怀里的人怔怔看着她,像是丢失了魂魄。

钟意捧起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顾清淮已经在来见你的路上了,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怀里的人直到这一刻好像才回神,眼泪簌簌掉落,她哭着问她:你怎么知道?钟意弯弯的眼睛,泪光闪烁:因为我是四年后的你…………钟意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

大片大片升上夜空的烟花,和梦里一模一样。

冷意顺着脊背攀爬至全身,心里空得可怕。

她突然分不清梦境全身,顾不上穿鞋子,在黑暗中拉开卧室的门——胸口剧烈起伏,直到看清眼前一切。

昏黄温暖的灯光中,妈妈在厨房忙碌,爸爸在忙着布置家里。

大红的喜字贴在那里,那么热闹,那么动人。

最爱的人都在面前,除了顾清淮。

她突然好想见他,好想见她的新郎。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

电话来自她的帕罗西汀警官,这个备注一直没有改。

钟意接起电话的时候,鼻音尚且浓重,可是她已经不需要像梦里、拼命克制自己的难过。

像个有所依仗的小孩子,她知道自己难过会有人哄。

只是一个音节,顾清淮就察觉她的不対劲:怎么了?钟意吸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突然好想你……电话那边隐隐有风声,那道清冷声线却是带着温度落在耳边:那你下楼。

钟意举着电话跑向阳台,漫天烟花在头顶炸开,明明暗暗。

在那光影的尽头,是她的心上人。

一切的一切,就这样和分手前的除夕重合。

钟意披上外套跑出家门,而后那道高大清俊的身影,慢慢有了清晰英俊的五官。

顾清淮长身鹤立,清俊无双,在看到她的瞬间张开手臂,稳稳把她抱进怀里。

凛冽的寒风不复存在,他就像是她的避风港。

她梦里连声音都不敢听到的人,现在抱着自己。

顾清淮穿着宽大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拉开拉链,把她抱到怀里:怎么穿这么少?急着见你,钟意搂紧了他的腰,浅灰色的卫衣带着他的体温,周身被他的气息环绕,不是跟战友吃饭吗?怎么突然来了?钟意仰起脸:不都是说结婚前一天,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吗?顾清淮眉眼微微弯,额头相抵,他语气温柔,直抵人心:明天就是婚礼。

他好听的嗓音清澈如泉水,轻轻缓缓落在耳边:可今天还是好想见到你。

-这一年的除夕美好得像童话世界。

是洁白的婚纱,是包装好的喜糖,是漂漂亮亮的手捧花。

是热热闹闹的大红灯笼,还有爸爸妈妈笑得舒展的皱纹。

请柬上,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并列。

钟意顾清淮,像一句写给他的表白。

那件,初见便倾心的婚纱,此时此刻穿在钟意身上。

婚礼前,她在化妆,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素净白皙的脸略施粉黛,就已经美得惊心。

就在这时,赵雪青从外面进来:钟意,竟然有你的信件!化妆的钟意有些迷茫,想不到谁会给她寄信件、还是在她婚礼这天。

她低头拆开那封信件,目光所及,字迹清秀潇洒:钟意,抱歉不能来参加你的婚礼。

我已收到国外一所心理学研究室的offer,飞机就在今天。

谢谢你在魏宁出事的时候,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也很抱歉,因为我妹妹的事情,让你吃了很多苦。

最新的检测报告显示,你已经走过整合期,战胜了PTSD。

恭喜你。

新婚快乐。

后会无期,请多保重。

落款,是魏宁的哥哥,魏寒。

信纸上的字迹被晕染开,钟意泪湿于睫。

她曾无数次幻想,被宣判无罪的那一刻。

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大脑空白一片,甚至无法言语。

最后的最后,只剩一个想法。

她终于可以还给顾清淮一个健健康康的自己。

工作人员提醒新娘入场。

钟意起身,最后伸手拥抱赵雪青:谢谢你的手捧花,让我美梦成真。

赵雪青突然好想哭:要说谢,你应该去谢顾清淮,是他抢了给你的……你跟顾清淮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一対。

眼前浮现他在的每一瞬间。

他说,我不是可怜你,我是喜欢你。

他说,如果哪天你还有想要放弃生命的想法,来找我好不好。

他说,你不要你自己了,我要。

是他把她从无边深渊拉回烟火人间,让她的噩梦全部消失不见。

所以,哪有什么命中注定,自始至终,都是他坚定不移。

在无数次她想要逃离想要放弃的时候,紧紧牵住她的手。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

举办婚礼的城堡,如同童话故事中的世界。

宾客都已就位,有钟意的爸妈至亲,有顾清淮的战友队员。

顾清淮西装革履,他本就肩宽腿长五官无可挑剔,白衣黑裤衬得人格外清俊。

喻行冲他竖大拇指:队长,请把这造型焊死在身上!这也太他大爷的帅了!顾清淮轻轻扬眉:你是没见过穿婚纱的新娘。

得,老婆控还是那个老婆控,三句话不离自己老婆。

婚礼开始前几分钟,任中华风尘仆仆地赶到:遇到一个特别难拆的弹,没耽误吧?顾清淮:您不是没时间吗?任中华冷哼一声,看着他,语气突然就软下来:我怎么也得来替老顾看看。

宾客席空了两个位置。

那是他未曾谋面的父亲,和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的母亲。

就在这时,新娘入场。

顾清淮长身鹤立,抬眸看去。

是他的钟意,身披白纱,美得惊人,从今往后,独属于他。

他们曾在初雪降临的日子私定终身,如今,子弹壳真的变成戒指。

婚纱曳地,钟意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宾客回头,她好像在这之中,看到四年前的自己。

她在看着她笑。

她轻轻弯下眼睛,最后看着她在温暖的光线中化作虚无。

教堂中,那道古老的婚礼誓词,在耳边悠悠回响——无论疾病或健康,无论贫穷或富有,你是否愿意与你身边之人携手一生,直至生命尽头。

手捧鲜花的钟意,与西装革履的顾清淮视线対上。

两道声线一道温柔、一道清冷,交织在一起,变成一个永恒的承诺——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都市篇就到这了,后面还有两章校园初恋~感谢大家。

-①Look at the stars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You know I love you so引用自《Yellow》②无论疾病或健康,无论贫穷或富有,你是否愿意与你身边之人携手一生,直至生命尽头。

原句源于百度,稍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