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白懵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两本紫红色封皮的结婚证。
不可能, 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她开的玩笑……这图是假的……可谁又会开如此荒唐的玩笑?他微张了嘴,深吸了一口气,仍是无法平复波涛汹涌的情绪。
是什么心情让他没有立刻关掉页面, 又是什么心情让他看着那一条条蜂拥而至的祝福。
在看到黎婳给陆琛回了谢谢两个字时, 江予白他眼里的光黯淡了, 仿佛燃烧殆尽的蜡烛,终于熄灭了最后一缕光。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未来一片黑。
什么都完了。
完了。
江予白呆坐在那, 就像没了牵线的木偶。
***舆论已经失控。
最倒霉得莫属江桥集团。
打不通江予白的电话, 也找不到江予白的人,找了他几位秘书一问三不知。
气得那些高层直跳脚,连江明崇都破口大骂, 江予白这疯子!一个人发疯,还要把整个集团拉下水!他原本在为这阵子自甘堕落的江予白暗自窃喜, 以为自己机会来了,万万没想到江予白来了这么一出, 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公关部紧急处理, 然而一个人要作死, 谁也拦不住,怎么力挽狂澜也没救。
身为董事长的江父气到中风住院。
江桥集团乱成一锅粥。
竞争对手更是像鲨鱼嗅到了血腥味, 疯狂扑来。
江予白的公开道歉, 不仅让他遭万人唾骂,还换来了黎家的趁火打劫。
不止黎家, 还有他们联姻的韩家, 各个好友世家、一直落井下石的陆家。
他们接连撸走了好几个江桥集团的大项目, 当了那些与江桥集团解约的合作商下家。
商人的冷血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黎婳最近也很头疼。
为了这事到处灭火。
真关心她的有, 借关心之名来打探更多八卦也有, 她的工作室又不得安宁了。
除了自己工作被打扰外,还有黎家、裴家,全都受她牵连。
黎婳和裴子奕约了个他没有大夜班的晚上,去了一趟他父母家。
她万分愧疚地与他们道歉,抱歉,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予白要听到这话,估计还得气吐血,他以为的真诚道歉,在黎婳眼里只是个麻烦。
裴母笑着说道:麻烦什么啊,快去洗手,菜都好了,就等着你们来!她一边和裴父分碗筷,一边调侃要不是她来,儿子回家都没这么勤快。
裴母挑眉看了眼注意力在黎婳身上的儿子,所以啊,这人忙不忙,还得看对谁。
裴子奕:……黎婳忍俊不禁,替他说了好话。
裴母又问道:所以你是在担心什么?觉得我们子奕不够坚定,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坚定?黎婳忙道:不是。
裴母摆手道:那不就得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种见外话,我可就不高兴了。
裴父也道:你们好好准备自己的事,别的不用操心,签证办得怎么样?我认识出入境的人,要不要帮忙?……话题很快就聊到婚事。
黎婳上一回婚结得和没有似的,裴子奕打定主意要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婚礼,甚至满足了她要在世界各国景点拍婚纱照的愿望。
从裴子奕父母家出来后,黎婳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没说。
裴子奕看她神色比来时轻松了不少,便也放心了,我说了我爸妈没事的。
黎婳耸了耸肩。
裴子奕问道:倒是你爸妈那边……?他提到这,就见黎婳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不好处理?黎婳也没什么好隐瞒,我过两天回一趟家。
黎家除了特别亲的几位亲戚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当年嫁得人是江予白,要不是她违逆父母的命令,非得和人私奔,黎家也不会受到牵连,现在既然抖出事来,她也不能做缩头乌龟。
裴子奕知道她一直是个很有主张的人,也没多劝什么,只关心道:需要我陪你一起吗?黎婳摇摇头,不用,我能处理好。
裴子奕:好,需要的话,打我电话,随叫随到。
黎婳微笑着望着他,望到裴子奕目光移开,怎么了?她又不是傻,今晚他父母连一句情况都没多问,八成是裴子奕已经提早解释过了,她接受了他的好意,柔柔地应道: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放心。
黎氏集团近来从江桥集团那揽了几个大项目,日子好过得很,所以黎婳这一趟回去的确没受什么委屈,大家待她都很好。
从黎家离开后,黎婳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多年往事,尘埃落定。
心情轻松的她在见江予白来电时,也难得赏脸接起。
江予白的嗓音低哑含糊,像是被酒浸过,这样足够诚意了吗?他的决心,黎婳是明白了。
可她越发看不懂这人了。
说他唯利是图,那么他这一次又一次是在图什么?她从来都没把他看明白过。
以前是,现在更是。
不过理智阻止了她去多探究这个问题。
她冷静地提醒他,这个问题没有问得必要。
是啊,没有问得必要。
他放弃了尊严,放弃了声誉,放弃了财富,结果什么也没得到。
江予白又何尝不清楚答案,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自取其辱,可是没有得到她一句亲口承认,他心里又是多不甘心。
也只有在醉意朦胧间,才鼓起勇气打这个电话。
他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力与疲倦,最后一次,告诉我一句心里话好吗?变成这样,谁不是身累心累。
黎婳沉默了数秒,睫毛轻轻一颤,她合上双眼,语气清冷疏离,我接受你的道歉,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从今往后,就当彼此是陌生人吧。
陌生人。
江予白仰着头,眯着微醺的眼睛,把这三个字默念了一遍,痛彻心扉,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早已无话可说。
纵有千种万种心绪让他难以割舍,他迟迟无法说告别,更无法把电话挂断。
但是黎婳连静默的通话时长也不留给他,她再次开了口,挂了吧,还有,请删除我的号码。
黎婳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在熙熙攘攘涌向车站入口的人群里行走。
她看见裴子奕站在光里朝她招手。
黎婳脸上扬起明媚如春光的笑,走向了阳光,走向了她的男人。
这一次,真的结束了。
十一月,二人浪漫的婚礼在私人海岛上举办。
黎婳穿上自己设计的婚纱接受了亲朋好友的真诚祝福。
等到社交平台流出照片时,江予白才知道她办婚礼的消息。
照片里俊男美女,是天造地设的佳配,是全网艳羡称赞的夫妇。
照片里黎婳无一不带着幸福的微笑。
……江予白醉醺醺地撞开了汤山壹号公馆的门。
他用力捶打发疼的头,恨不得要捶烂自己的头颅。
酒呢?谁把酒都拿走了?他不知道陈姨看他这几次来公馆都喝得酩酊大醉,就自作主张把酒柜的酒全都藏起来了。
找不到酒的江予白便开始像游魂一样在空旷无人的大房子内走着,贪婪地寻找着黎婳的气息。
恍惚间,他看见一道婀娜的虚影站在楼底转角处,站在那最常等他回家的地方。
虚幻的脸上清冷如烟消散,她冲着他露出温柔缱绻的笑容。
连声音也是含着春意般亲昵。
老公你回来了。
江予白心中大恸,朝那伸出了手。
婳婳……他从二楼滚了下来,眼镜碎了,仍颤颤朝她伸手。
触手可及的人,却如梦幻泡影消失。
他动作一僵,手臂无力垂了下来。
落地无声,徒留一室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