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恨不能直接把赵承寂缠起来吊树上吊他个三天三夜、吊他个干涸枯竭、吊他个气息全无。
刚才他看她那是什么眼神?冷, 冷的同时又似乎要用冰霜将她冻住,以视线侵犯,不止一次!她现在严重怀疑赵承寂打的主意就是劫色, 从藏经塔那时候就动了念头, 不, 或许更早,否则干嘛费这么大劲亲自抓她?有大病!趁早治!缠完伤口她甚至懒得给赵承寂穿回外衫, 就让对方那么上半身满布伤痕地暴露着。
她蹙眉抬起手臂, 用力擦掉嘴唇上残留的血迹,仿佛有毒。
赵承寂一边穿衣一边目光幽沉地留意着她此刻的小动作。
她在嫌弃他。
论眼神,应如从来没见过四皇子这样的, 盛夏天里也像刮起霜风,由内及外地冷,让人不禁心生躲避之意。
殿下为什么抓我?应如没给赵承寂正脸, 一边目光警惕地挑眸觑着他,一边收拾散落成破布的中衣,省得两人行踪被发现。
赵承寂面无表情系上腰带,要挟国师,助我夺嫡。
嗷,原来是这样。
应如暗松一口气, 不是劫色,还好还好。
拿她来要挟国师大人可算是找对路子,四皇子是个有想法的人。
将破布捆成一团,应如直言劝诫, 殿下本该少想这些旁门左道, 天命所归是你的跑不掉。
这回要不是出城抓我, 哪里会被太子盯上, 受这没必要的罪?她扫一眼某人肩膀的伤口,心道,活该。
赵承寂闻言沉下脸,眼神凌厉刺骨,扶本宫起来。
呵,才多大会儿就搬出皇子的架子改口本宫,真是翻脸不认人。
瞧脸上那颜色,估计很快毒发吧。
中了毒的赵承寂无力行走。
身高差之下,应如扛着对方的肩膀与手臂,走得双脚发软虚汗直流。
她没有力气,而且成年男子怎么这么沉。
赵承寂是真不客气,整个都压她身上,寸步难行。
殿下,您能不能自己也使点劲?这样民女走不了多远。
应如颤着嗓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微弱,仿佛肩上扛了一座大山,只要一个意志或者气力懈怠,就会被压得再也爬不起来。
肩上的重量稍稍减轻,应如下意识对他人的配合扭头道谢,然而谢字还没出口,就对上赵承寂垂眸睨她的视线。
真想现在就把人给扔下……应如不明白了,赵承寂没事干总用那种阴飕飕、古怪审视的眼神看着她做什么?有那么好看么?多少回了?还不收敛?殿下,您总这么看着民女,会让民女误会的。
应如表情严肃。
赵承寂本就极冷的脸瞬间覆上冰霜,寒意森然地瞥她一眼,冷漠地挪开视线。
林中路不好走,一个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身负有伤,走一会儿便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沿途赵承寂偶尔会摘些不知名的植物放入嘴里嚼着咽下,应如一问才知道是解毒的药草,不是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一整天没进食,应如饿得胃里发烧,眼睛发绿,终于在入夜时分坚持不住,难以迈动双腿。
反观赵承寂,那些草药似乎真的对他起了作用,这会儿已经行动如常。
黑夜里的山林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人困在里面找不见出逃的方向,连四周的林木都像蛰伏的怪兽,等待吞噬无力走出去、于寻找中耗尽力气的猎物。
应如背靠树干,脑子已经无法思考。
赵承寂在她面前丢下一把野草,这个吃不死人。
把她当牛羊呢?应如捡起一株往嘴里送,味道不好,可是饿极的人没有选择。
嚼着嚼着,应如的眼泪簌簌掉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因为已经离开上京城一天一夜,担心林清眠和陆景昭那边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也可能因为赵承寂刚才丢野草的神情就像喂鸡喂鸭,而她还不得不吃下嗟来之食积攒力气。
尽管赵承寂说抓她是为了要挟国师,可她仍然没有忘记第一世这人当着众人面私下撩捺她的手心,这一世藏经塔之事也与其脱不了干系,更别提那随时会把她生吞活剥的眼神。
真相怎样这会儿已经顾不上,重要的是即便中毒失血,赵承寂还是好转起来,而她却萎了下去。
由于力量强弱掉转归位,她又拿赵承寂没有办法了。
深山野林、孤男寡女,万一对方动了邪念……应如赶紧擦干眼泪多吃几棵野菜。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和四皇子待在一起,必须找机会独自回到上京。
没有火把无法在夜间赶路,人也不可能不休息,赵承寂直接阖目躺下。
应如将既苦又涩的野菜全部吃到肚子里,学着赵承寂,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
她必须积攒精力,才有机会逃跑。
盛夏山林里的夜尚未渗透清凉,应如在约莫半个时辰后睁开眼睛。
紧张让她没有办法入睡,而且她也不能真的入睡。
不远处赵承寂依然躺着,保持她闭眼前的姿势,期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应如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直接毒发身亡,之前的种种好转迹象不过回光返照。
她双眼死死盯着赵承寂的轮廓,在黑夜里小心伸展肢体。
撑着手臂直起上身、收腿、提气站起来。
对面一动不动。
很好。
转身,动作尽量放慢、放轻柔,万不能踩着树枝把人惊醒。
她像是误入鬼域的大活人,尝试在黑夜中骗过一个鬼魅。
心脏堵在嗓子眼,免得由于跳动得过于激烈而发出声响。
每向前行走一步都意味着更靠近安全与自由。
行走在悬崖间的钢丝上必须小心翼翼,不能有任何闪失,只要能够顺利抵达钢丝的尽头……随着远离赵承寂,应如的心脏一点点落回胸腔。
这个距离,应该不会被发现了。
只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休息到白天,再循着系统指引的国师大人所在方向一直走下去,迟早能走出山林。
怀揣着成功逃跑的小激动,应如脚下越来越快。
下一刻,从天而降一道黑影,应如准确地撞进对方怀里。
那一刻应如想到了棕熊、想到了鬼怪、甚至想到了从坟墓里跳出来的死尸。
刚刚升腾起来的兴奋与骤然撞见未知生物的恐惧让她尖叫出声,立马有只手掌捂住她的嘴。
几步被推到身后的树干抵住。
月光下,赵承寂那张脸由于没有任何表情而看起来有些僵硬与恐怖。
应如睁大眼睛,身体止不住颤抖,巨大的惊恐导致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会?她明明已经走开这么远,赵承寂是怎么发现她逃走,又怎么准确地知道她朝哪个方向离开的?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睡,一直在等着她逃跑。
就像猫捉老鼠,故意把猎物放走,再游刃有余地扑上去。
应如的心跳遽然加快,眼前的人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可怖。
赵承寂的双眸比山林中的夜色更沉、更黑、更加深不见底。
他一点点欺身靠近,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气息。
应如恍惚觉得赵承寂要化身吃人的恶魔,直接将她从头到脚撕开成两半。
眼泪颗颗滚落,她抬起手臂挡住赵承寂靠近的心口。
别靠近了!不要再靠近了!热泪顺着眼前女子的脸颊与他的掌心渗落,原本灵动清澈的眼睛里只剩下惊惧与恐慌。
她在害怕他,极其害怕。
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可以轻易被摧毁的弱者。
赵承寂倾身继续靠近,他要看清楚她在害怕之余除了逃跑,还有什么反应。
抵在他心口的手掌用力往外推,应如闭上眼睛别开脸,双唇离开他的手掌,脸上交织闪过惊悸、无助、屈辱与痛苦。
她低声呜咽着,不要……欺近停住,赵承寂的目光陡然冷冽中隐含愤怒。
他嗓音低沉,如嶙峋的石子坠入幽潭,你以为本宫要对你做什么?应如惶惑地睁开眼睛,睫毛里蓄着的泪水让她看不清楚。
她以为赵承寂故意放跑她,又把她抓住,就是享受追逐猎物的快感,甚至可能因此用强,在这杳无人烟的山林,在这黑夜笼罩的寂静之地。
赵承寂定定注视着她的表情,忽然微眯起双眼,你以为本宫图你的身子?应如猛地睁大眼睛,又是两颗眼泪滑落。
难道不是吗?从她的表情里,赵承寂明白自己准确猜中。
她以为他会像江晏、陆景昭、林清眠一样渴望得到她?为了所谓的庸俗感情?应姑娘,你太看得起自己。
赵承寂贴近她,一字一句,本宫说过,敢丢下本宫,就杀了你。
这是第二次。
因着赵承寂的话,应如陡然放松下来。
见鬼了,相比于威胁杀了她,她更害怕赵承寂对她有那方面的想法。
太好了,没有就行。
她收回放在赵承寂心口的手掌,笑着抬臂擦掉眼泪,殿下说什么呢,民女只是想找个远些的地方方便。
这深山里面一个弱女子没有求生能力,怎么可能想跑?死不承认和稀泥。
赵承寂神色铁青,冰凉的视线扫过她那张雨后初晴的脸。
她因着他的不感兴趣而发自内心庆幸。
方才覆上应如双唇的掌心蔓延开酸痛与麻痒,赵承寂死死盯着她,够远了,方便吧。
刚刚平复心情的应如再度震撼,她知道赵承寂没信她的鬼话,她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可是赵承寂什么意思?存心要她出糗吗?她一天下来就啃了几根草,哪里需要方便?瞧见她木然的眼神,赵承寂随手指向不远处一株大树,就那后面。
本宫在这里等你。
什么?应如不可置信,他还要监督她?什么样的人会这样变态?能不能正常一点?做个人吧!她的脸色几经变幻,就听赵承寂强调,本宫没有耐性。
言下之意,她不去,他就要生气了。
他生气,后果很可能就是杀人。
拖着沉重的步子,应如为她撒的谎悔不当初。
她当时为什么不说自己梦游?为什么?缓慢绕到大树后站定,应如僵持好一会儿,做了数不清的心理建设。
赵承寂一定听得到她的声音,甚至连她有没有在造假都知道。
不行!搞不定!她垂着脑袋从树后绕出来,颓丧地回到赵承寂面前。
怎么?赵承寂嗓音极冷。
应如瓮声,没有……没有?唔……吓没了……应如觉得自己此刻格外羞耻,她有必要跟个变态阐述她的排泄需求吗?可是能够怎么办?跟变态哪有逻辑可讲?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明明以前不爱哭的,难道因为原身身体的缘故?她擦掉眼泪语调委屈,殿下,我们回去好不好?把这件事情翻篇。
反正她已经明白了,赵承寂防她防得紧,想逃跑非常困难,除非确定能够逃脱,否则她就是在对方雷区蹦迪。
赵承寂垂眸瞧着应如的发顶。
由于之前倒挂在马背上,又在山林间费力跋涉,她原本柔软顺滑的青丝有些许纷乱。
像做错事的孩子前来讲和,不敢抬头看他。
赵承寂没说什么,转身往之前休息的方向走去。
应如瞧见他的半截身影消失在视野,脚步声渐行渐远,心中埋汰一番后,赶紧迈步跟上。
作者有话说:现在的赵四:你以为本宫图你的身子?以后的赵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