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妾实在是个贬义词, 比如明明前面挂着个爱字,实际却要置她于死地。
应如低调退至一旁,臣妾不去……谁要去自己去, 能拖延她绝不迎难而上。
然而赵承寂揽上她的腰, 轻巧把人往书房外面带。
殿厅里, 陆景昭没喝宫女端上来的茶。
实在喝不下。
好些时日前发现自己再次回到过去,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应府, 然而这次又是和江晏面面相觑。
那一刻, 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诡异的想法——江晏有没有可能,和他一样?无论怎样都想不到,应如既没有同丫鬟说去哪儿, 也不见半夜出门,就这么消失在府中。
尔后在应大人主持下检查应府,看是否有被绑架的可能, 才在墙角发现简易木梯。
由此推测应如很有可能自己离府。
可是为什么呢?虽然半夜偷偷出门,但是顺利的话白天仍然会回府。
他与江晏留下等待,不曾想会把国师给等过来。
应永年整个人无措得厉害,一听说国师大人也是来找应如的,连连表示自己教女无方,长女顽劣云云。
茶叶换了好几次, 直等到把无闲话可扯的应永年熬去书房避尬,等到天欲沉入寂黑,仍然没把应如等回来。
最终还是江晏先起身告辞,表示要接应夫人去江府小住, 才打破持续太久的沉默。
不能再等, 必须立即找人。
通过国师找上应府这件事, 他愈发确定回到过去的不止他。
国师定然还有上一世的记忆, 江晏也极有可能。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满上京找不到应如的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让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国师在第二日就请求圣上赐婚,欲娶应如为妻。
不管人有没有平安回来,先下手为强。
连理由都懒得改,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重获新生,他得先见到应如。
至于见到后怎样,考虑到国师的手段,应该是把人藏起来。
上一世连累方姨遇难,自责懊悔。
这一世无论任何危险,他独自承担。
国师为应如画的人像贴满上京,看得出来笔下倾注用心的感情。
画中人眸若星辰也似秋水,笑起来让他的心也跟着柔软。
可惜画像贴出去没多久,就被赵绫云小郡主派出的护卫明目张胆撕掉。
无论哪一世,这位跋扈的郡主总能做出蠢事。
所以,若若,你到底在哪?陆二公子今日怎的没去过节?冰冷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陆景昭抬起头,明朗飞扬的双眸赫然睁大。
由于起身太急,茶杯被衣袖扫落在地。
清脆声响,瓷器碎裂成几瓣,茶水泼洒一地,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四皇子赵承寂手中揽着的,不正是应如么!她怎么会在这里?难怪一直找不到,原来身处皇宫!视线由赵承寂放在柳腰的手掌,落至应如的脸上。
陆景昭双眸瞳孔剧烈收缩。
一侧红肿怎么回事!若若!他脚下飞快,上前来到应如面前,这些时日你一直在宫中?腰上的手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耐心摩挲,像在等待考生回答问题的考官。
四皇子果然怎么恶心她怎么来,故意把她带到前前任面前。
应如眼皮一抽,规矩给陆景昭行礼,禀陆二公子,民女自上月被殿下带入宫里,一直没有离开。
应大人一直在找你,我也是。
陆景昭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我现在就带你回府!上一世江晏查到浴佛节藏经塔的事可能与四皇子有关,他现在开始怀疑赵承寂是否也重生,否则怎么会刚从敌国回来,就掌握那么多有关翰王密谋造反的证据?当真这样的话,那么偷偷把应如带到皇宫藏起来的目的就不好说了。
应如似是没想到他会忽然伸手,连忙扭动手腕。
陆景昭不想弄疼她,迅速松开。
收回手臂,应如仰头望着赵承寂,好像不理解眼下的情况,语气有些无措,殿下……烫手的山芋,交给四皇子自己去解释。
似乎满意她刚才的反应,赵承寂放在她腰上的手掌饶有兴致般揉捏。
陆二公子想带本宫的爱妾去哪里?说到这里,赵承寂手上用力揽应如入怀,低头吻上她刚沐浴过,散发淡香的青丝,视线冷冷盯向陆景昭。
凤眸里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无端让人察觉出高傲的挑衅。
爱妾?!陆景昭伸手将应如从赵承寂怀里抢过来护在身后,回瞪赵承寂的目光似两军对阵,争夺上风。
应如乃朝廷命官应永年之女,如今整个上京都在寻她,殿下却把人困在皇宫,究竟意欲何为?赵承寂也不生他以下犯上的气,只凉意森森地盯着应如,前些时日遇到失忆拦下本宫马车的她,这便有皇宫容留一事。
本宫同她一见倾心、情难自禁,她如今乃本宫侍妾。
好个一见倾心、情难自禁,分明是绑架与威胁。
冰块脸就是好,都不需要演技,站着念台词就可以,别人还分不清真假。
装得跟什么都不知情一样,当初给她取化名的时候故意在名字里带上她的小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其实心知肚明。
嚣张,何其嚣张。
可惜本宫近日身体有恙,缺席早朝,不曾知晓应大人长女走失一事。
陆二公子方才说她名叫‘应如’?失忆?陆景昭脸色苍白,转身面向应如,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一丝一毫赵承寂撒谎的痕迹。
然而应如大方迎上他的视线里有疑惑,也有迷茫,独独没有委曲求全。
不去想那些所谓的一见倾心、情难自禁,他忍不住抬起手掌,指腹抚过她还看得出红肿的脸颊,嗓音暗哑,这里怎么了?被四皇子磋磨了?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姑娘,是他想共度余生的妻子,怎么能被人这样欺瞒侮辱?陆景昭的指腹略微粗糙,在脸颊拂过有一点点刺疼,也有一点点痒。
险些被粗暴地侵犯,那种无力反抗、被凌虐的感受每回想一次,就像重新划开伤口一次,应如本能感受到痛楚。
落在脸颊肌肤上的指腹动作小心、爱怜,仿佛被残忍对待的她到了陆景昭这里瞬间成了稀世珍宝。
阴影迅速消淡,应如正打算避开脸上的手指,表明是太子治她抗命不遵的罪,与四皇子无关,身子便忽然朝一侧倾倒,肩膀与脑袋撞入某人的胸膛。
陆二公子如此轻薄本宫的人,又是何意?赵承寂落在她腰间的手掌收紧。
刚才那一幕莫名让他想到义渠所见——王师出征前夜,陆景昭捧着应如的脸,吻得仿佛一场声势浩大、不死不休的交战,仿佛对生命忘情的崇尚与献祭。
庸俗得热烈。
画面与眼前重合,动荡占据心神,放在她腰上的手掌用了力。
应如疼得厉害,她不明白这人搞这么沉浸式做什么。
明明演戏而已。
强抢民女!蓄意引诱!殿下不会以为乾朝的律法管不住皇子吧?陆景昭这话几乎可以算得上大逆不道了。
虽然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不过也只是麻痹士民的口号。
为夺皇位弑父弑兄的事情不少,与其谈同罪,不如信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有强抢、引诱吗?赵承寂垂眸盯着应如。
这人的眼神……有强抢,没引诱。
引诱也引诱不到,差太多意思。
不过她是不会把赵承寂给卖掉的。
应如摇头,民女有感殿下心善,自愿追随。
脸上为太子所伤,多亏四皇子殿下才免遭更多责罚……说到这里,她适时地抬眸含情与赵承寂对视,仿佛真的倾心这位冷面皇子。
腰间的手掌缓缓放松,奖励般摩挲两下。
应如忽然又有种,稍微摸到赵承寂性子的错觉。
陆景昭眼尾染上薄红,长眸里的痛心与难过快要化成流淌的河,泛涌起不绝的苦涩。
他嘴角扯了扯,视线落在应如身上一刻没有挪开。
那种熟悉的,错过、不再是她命中独一无二的感觉席卷而来。
命运般无力改变,不可避免。
是否属于他的应如,只存在于这不断回到过去的其中一段?之后想得到,便只能勉强?那个会为他在暴雨中撑伞的女子,有没有可能回来?待在四皇子殿下身边于你恢复记忆无益,我们先回府。
陆景昭想体面地笑笑,却根本没笑出来。
应如对上他的视线一怔,很快垂下眼眸认真摇头。
身中奇毒不提,她得留在赵承寂身边继续刷好感。
很快结束了,景昭,无论成功或者失败,很快结束了。
陆景昭咬得牙关响,被哄瞒、欺骗到不愿离开么?他的视线由应如挪向赵承寂,殿下既然已经知晓应姑娘的身份,当放人出宫。
既然他此刻劝说不了应如,只能暂时将希望放在四皇子身上。
赵承寂的手从应如腰上收回,爱妾先下去,本宫同陆二公子说两句话。
嗯?干嘛撇开她?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说?这人又在憋什么坏?对上应如那双水灵的、充斥怀疑情绪的眼眸,赵承寂微微俯身,伸出食指在她线条柔美的下巴挠痒痒般刮了刮,像在逗弄一只小猫咪,乖,听话。
对方的话飘进耳朵里,应如整个下巴连着脖子都僵了。
四皇子是真的用尽姿态逗弄她,用那样一张寒意不减的脸说着半安抚、半宠溺的话。
也只有鬼才会信。
余光瞥见陆景昭的拳头已经握紧,应如赶紧乖巧点头,没有一丝留恋地退出去。
四皇子喜欢点火就让他自己灭火好了。
殿厅里,陆景昭上前来到赵承寂面前,眼神危险,全然没了身份的顾忌。
应如的身份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殿下究竟打的什么算盘?的确不可能,今日太子就已经知晓。
不过他有把柄在本宫手中,不会轻举妄动。
至于陆二公子,要不要同本宫做笔交易?陆景昭微眯起眼睛,什么交易?利用大都督在朝中的影响,助本宫挑起太子与翰王的冲突。
赵承寂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给人一种这件事很容易办的错觉。
然而无论上一世或上上世,会获得圣上支持的始终是扳倒翰王这件事。
太子那边没有致命把柄,不容易撼动,更何况动皇储就是易转乾朝未来的基石,他的父亲不可能答应。
四皇子不打算隐瞒野心了么?殿下还真是……心怀远大。
陆景昭冷笑,我有什么好处?本宫愿将爱妾拱手相让,保证陆二公子抱得美人归。
这话音刚落,陆景昭怔住,长眸里俱是茫然与不可置信。
很快,一拳照着赵承寂的面门袭过去。
坚硬的拳头砸中脸颊,发出可怖的、肉与骨撞击的声响,陆景昭很快照着同样的位置迅速落下第二拳。
他清楚与皇子身份差距大,也清楚对方功夫深藏不露,可依然必须打下去,不得不打下去,即便这样根本不解气。
故意将应如留在身边,用卑劣的手段得到,却根本不知道珍惜。
他在确信自己能给予幸福前舍不得束缚的姑娘,被四皇子当成扫除夺嫡障碍的奖赏,堂而皇之贩卖。
怎么做得出来?什么东西!赵承寂挨了饱含愤怒的沉重一击没避,抬手接住陆景昭的第二拳。
嘴里划开伤口,咸腥味蔓延。
他斜觑陆景昭,眼神里是惯有的冰冷与冷静。
这一拳,就当他没及时护住应如、以及伤了陆二公子心的补偿。
直视陆景昭,赵承寂挡住第三击,没记错的话,国师大人求娶的就是应大人长女,这个时候让她回去同国师成婚,还是让赵绫云痛下杀手?本宫听闻,小郡主不间断骚扰应府,应二姑娘已多日不曾出门。
赵承寂一番话提醒了陆景昭。
赵绫云的凶狠残忍姑且不论,这个时候送应如回府,国师必然同上一世一样迅速坐实应如国师夫人的身份,将人护在国师府。
上一世中元节后,他再没机会接触应如,甚至连国师府外的竹林都无法靠近。
这一世有四皇子的事在先,国师更加不会掉以轻心。
想带应如走,必须在四皇子与国师之间取舍。
应姑娘的身份迟早被发现,留给陆二公子的时间不多。
赵承寂推开陆景昭的拳头,凉薄的眼神扫过眼前这位情绪生动明朗,尚未在战场上大绽光芒的陆小将军。
有牵挂也有纵情恣意,命很好。
成交!不过前提是我必须每日见到应如,确保她没有遭到恶劣对待!陆景昭没多犹豫。
一旦出了皇宫,他再想将人带走,难上加难。
既然身份本就不可能长期隐瞒下去,那么他便抓住这段空隙的机会。
赵承寂转身朝厅外离去,本宫不好糊弄,接下来怎么做,陆二公子会收到消息。
慢走,不送。
木制棱格门打开后没关上,陆景昭望着那个逐渐走远,转向后彻底不见的身影,用力攥紧五指,攥紧那只刚触碰过应如的手掌。
庭院里的应如很快等来赵承寂。
她还没来得及问两人谈了什么,就见对方一侧脸颊肿起来,还隐约有些青紫。
被景昭打了么?噗,活该!点火反被火烧。
被不由分说带回房间,房门才关上,赵承寂忽然托着她的脑袋,低头用力吻下去。
始料未及的发展,应如懵住。
口中弥漫开某种浅淡的熟悉味道。
赵承寂撬开她的牙关,纠缠上她的舌,将带血的津液渡过去,逼迫她咽下。
反应过来的应如抬起手臂挣扎起来,这人受什么刺激?做什么?赵承寂没给她半点逃离的机会,将她的双唇蛮狠尝个遍,甚至故意折磨出嘴里更多血。
怀中人又是锤又是扭,挣扎一会儿后发现无济于事,索性慢慢停下。
像被驯服后收起爪子的小猫,无论他怎样凶蛮索取,应如只若有若无嘤咛着温柔回应,轻柔、绵长。
清甜的气息萦绕,女子柔软得仿佛一汪水。
伤口被香舌无意间碰到,小腹涌过一阵酸麻。
才刚舒缓、细品的厮磨再度有失控的迹象。
不知过去多久,赵承寂松开她,深沉的凤眸里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刚才的狂浪只是应如单方面的错觉。
她仰着头轻蹙黛眉,气息不稳,殿下发什么疯……嘴里虽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不忿,甚至厌恶的表现。
盯着她水光潋滟、红润晶莹的唇,赵承寂觉得他大约的确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忽然想尝尝她的味道。
本宫的血味道如何?他幽幽问。
应如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所以果然是血,当真是个疯子。
还问她味道怎样,血不都是那个味道吗?咸口还能变成甜口不成?她挪开视线,不情愿般嘟囔道,就那样吧……也不知道在说血的味道,还是刚才的唇齿纠缠。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