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应如说完赵绫云就后悔了。
对方会不会被她的话吓到, 从而害怕四皇子?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她刚才纯粹不想让应如开心,所以没忍住。
要是让四皇子知道她把这么隐秘的事泄露给侍妾听……蠢笨, 随便一个谎话就信了。
赵绫云瞄一眼应如身后的护卫, 见对方没什么表情, 不禁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四皇子应该根本不担心别人把他小时候那些事拿出来说。
而眼前这个女子对着冰山都觉得暖,只怕早就病入膏肓。
见应如凝眸沉思, 还在走神, 赵绫云嗤笑。
有这功夫,她不如趁机去安慰国师大人。
毕竟,翰王府的能人异士多, 帮着朝错误的方向找个人,出份力,还是可以的。
赵绫云离开后, 应如转身问卫渊,郡主说的是真的,对吗?这个问题只有殿下能够回答。
应如微微睁大眼睛,看来是真的了。
眼前红色宫墙笔直,围出头顶湛蓝色的天空。
在这得权时显赫滔天,失势时卑贱低微的权利集中地, 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应如没在外面多逗留,只附近随意走了走。
想找到知晓当年事件的宫女或者太监不容易,人家愿不愿意提这种禁忌也是个问题,主要是第一次获准自由走动, 不宜太放纵。
回到承晖殿, 赵承寂已经出宫。
卫渊是个嘴巴严的, 宫女太监没一个敢议论主子。
应如总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视线偶尔掠过房梁,会禁不住想,四皇子的母妃是不是就吊死在这里?与母亲的尸体待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想了什么。
赵承寂从宫外回来已是深夜,见过卫渊才准备就寝。
房门开着,案桌上烛台未熄,应如身披外衫,就着亮光在翻书。
察觉到动静,她抬头朝他望过来,双眸微亮,殿下回来啦?赵承寂喜欢听她唤他殿下,带着不同情绪的尾音,清软、动人,好像光只听到声音,就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
这么晚不睡?赵承寂还没走近,应如已经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烛火在书册落桌的瞬间晃了晃。
等殿下一起。
她语气无比寻常,仿佛理所当然。
宫女们早在主子回来时就预备好伺候洗漱,应如瞧见阵势,展臂为他宽衣。
有别于白日的艳光耀人,此刻她青丝垂顺,未施粉黛,像静夜流淌过山涧的清泉,让人不自觉盯着瞧上许久。
解下来的腰带被她随手放在案桌,指尖顺着衣襟向下,依次滑过心口、腰腹,透着无言的亲密。
盯着她转身走向衣架的背影,赵承寂身上涌过的暖意很快变得有些躁动,今日碰到翰王小郡主了?嗯,郡主还提到了殿下小时候的事。
应如将衣衫展开,妥帖挂上衣架,又将垂在臂弯的腰带搭上去。
她与赵绫云的对话卫渊一直听着,既然赵承寂知道她跟赵绫云见面的事,想必也清楚她们之间的对话。
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直接问本宫。
这话只差直白地告诉她,有关赵绫云话里的真假,他能解答。
应如扭头望向正在洗漱的赵承寂,忽然微笑道,臣妾发现,殿下挺好说话的。
赵承寂闻言凤眸挑她一眼,冷肃的表情不变,没说什么。
一旁伺候的几个宫女面上不显,心中都在惊佩。
要不怎么人家能成为四皇子的侍妾,就冲这说话的觉悟,整个承晖殿哪个比得上?安安静静忙完退下,房间只应如与赵承寂两人。
时辰已经不早,然而赵承寂目光深沉,没有一点困倦的迹象。
应如刚在床上躺好,就瞥见对面的赵承寂正直直盯着她。
这人,是真的意识不到他的眼神让人很在意。
殿下……她似叹息的这么一句,明明没有任何内容,却烧得赵承寂有些意动。
从卫渊那里知道赵绫云说了什么后,他隐约期待应如再次见到他时的反应。
真容只掀开不起眼的一角,会不会因为过于狰狞而吓到她?已经做好准备,结果她昧着良心夸他好说话?睡了。
应如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等了这么久才把人等回来,她实在有些困。
赵承寂任由她遮挡住视线,薄唇一开一合,不想知道赵绫云话里的真假吗?殿下愿意说,臣妾就听着;殿下不愿意说,臣妾就不问。
覆在眼睛上的掌心分外温软,赵承寂抿唇未语。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应如以为对方是不是睡着。
赵承寂抓住她的手腕自双目挪开。
覆着冰霜的冷颜如故,他神态平静,本宫九岁那年发现母妃的时候,她的尸体挂在绳结上,还能看出来晃动,想是刚死没多久。
尸身背对着月光,看不清楚面容,直挺挺垂在半空。
冰凉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赵承寂拇指指腹缓缓摩挲,本宫没有声张,自然会有宫人将她弄下来,然而等到天亮才等来一个活人。
赵承寂的声音低沉缥缈,那个宫女的尖叫当真刺耳。
眼前的女子果然睁大眼睛,像是掉入浓重黑夜般不知所措。
果然,没人相信正常心性的孩子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害怕了。
赵承寂捏着她的下巴朝自己拉近,低头咬上她的樱唇。
干净的,没有受过疾苦的双唇。
应如想到赵绫云说的话跟现实出入不大,却没想到赵承寂会咬她。
齿尖寻了刁钻的角度,破开娇嫩的下唇,尖锐的疼只一瞬,然后便是绵密的钝痛。
像是尝到什么欲罢不能的味道,赵承寂一只手臂托上她的腰,将人用力往怀里按,倾身朝她的双唇压过去。
应如被迫得无处可避,柔软的身子挺得像一张被拉至极限的弓。
血腥的亲吻似乎要从双唇开启撕咬,赵承寂想将她嚼碎了吞入腹中!应如直觉这样。
她呜咽出声,却在绷至无力的时候察觉到对方下身的改变。
赵承寂始终睁着眼睛,即便近在咫尺,也要看清楚她的所有反应,应如慌了。
死亡与性,以某种奇怪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点燃赵承寂的欲望。
殿下,认输了吗……应如抽空的提醒不过在火堆里扔进一把干柴。
赵承寂吻得更凶。
规则从来由掌权人制定,赌约只在平等的人之间有效。
温度低于常人的手掌顺着腰际探上心口,应如冷得一颤,从身到心。
她害怕,为赵承寂揭开两人绑匪与囚徒虚假的和平外衣而害怕。
殿下,她别开唇,气喘吁吁,殿下的母妃为什么会选择离世?她没有办法,只能用扫兴的话题给眼前的人降温。
只有降下温来,才能沟通。
既然宫人直到白天才发现妃子上吊,证明不是圣上赐死,而是自杀。
一个孩子面对母亲去世却是那样的反应,有没有可能本来就对死亡冷漠,又或者……早就有心理准备?赵承寂的动作渐渐停下,扣紧她腰身的手臂放松。
然而应如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找对方向,骤然对上赵承寂那双幽黯沉郁的双眸,忽然觉出新的危机。
那是怎样的眼神,仿佛只要一栽进去,就再也无法逃离。
想知道?赵承寂问。
直觉告诉应如答案很危险,还不到她能知晓的时候。
心脏剧烈跳动,她强压下过于激烈的呼吸,摇摇头。
旁人看不清楚全貌,终究只能猜测一二。
况且臣妾只是想让殿下冷静下来。
应如主动双臂揽上赵承寂的腰身,抬眸注视他,殿下其实不想输给臣妾的,对不对?他不想跟她再玩这个赌约,她偏要拉着他不放。
应如说完也没管赵承寂是个什么反应,将头钻进他的胸口,不闹了,臣妾等殿下等得犯困,想睡得厉害……之前的确有困过,可是这会儿早就吓清醒。
她别无他法,只好抱着赵承寂,不让他亲她,用犯困敷衍过去。
赵承寂被柔若无骨的手臂揽住上身拥着,一时间没有动弹。
馨香满怀,欲望被放在温暖的溪流里涤荡,点点软化。
刚才还紧张害怕得隐隐颤抖,这时候却说困了,根本不知道借口有多拙劣。
等上许久,变化才消解,而怀里的人早已呼吸平稳,睡着过去。
她竟是真的,放心与他同床共枕。
赵承寂也伸出手臂揽上她的腰,低头嗅着她发丝的味道。
故事说到一半她却不听了。
可惜。
清晨梦醒,应如在某个怀抱里调整了下姿势,迷迷糊糊间觉得哪里不一样。
不是国师大人身上的味道,她猛地睁开眼睛。
应如觉得她真的是心太宽了,昨夜抱着四皇子的时候默默祈祷对方一定放她一马,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睡着。
怎么会这样?哪里坏掉了!对上应如震撼到几乎惊恐的眼神,赵承寂凤眸半垂,语调不明,怎么?和你想象的人不一样?被戳穿的应如摇摇头,重新抱住赵承寂,殿下昨夜没有违背臣妾意愿,臣妾开心。
呸!本来就不应该囚她,强迫她。
她贴得更近,殿下努努力,没准会赢了臣妾。
想屁吃!输给四皇子她改姓赵。
赵承寂放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
赢她?嘴挺甜。
拿个诱饵吊着他而已。
只不过恰巧,那个诱饵他有点想要。
由于睡过头,才上了一天早朝的赵承寂再次缺席。
应如觉得这人可能是故意的,原因是陆景昭登门拜访的时候,赵承寂不阴不阳地来了句,本宫被爱妾缠住,错过早朝。
自己早就醒了偏不去干正事,有脸赖她。
应如余光瞥见陆景昭紧握的拳头,更加不忍去看对方此刻的表情。
越想越觉得四皇子此人恶劣。
又一次被赵承寂留下和陆景昭单独相处,应如疑惑到底什么意思。
沉默将殿厅门关上,陆景昭垂着头来到她面前,脸色已经非常不好。
若若,四皇子不是好人。
他不唤她应姑娘,长眸里的痛楚刮得应如难受。
她知道,可是她必须继续走下去。
最后一段路,马上就要抵达终点。
他许诺只要陆家挑起翰王与太子争权,让他坐收渔翁之利,就把你给我。
说到这里,陆景昭抬起手掌,拇指指腹想抚上她嘴唇被咬出血,已经稍稍愈合的伤口,又生生止住。
原来是这样,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陆景昭在发现她下落后如此镇定。
她甚至觉得这样才像赵承寂的所作所为——物尽其用。
你答应了?因为不愿意她出宫后嫁给国师大人,所以与魔鬼做交易,还把陆家牵扯进去。
陆景昭望着她,没做声。
果然是这样。
景昭,殿下不会把我交给你的,他只会同时拿我去跟国师大人做交易。
我对他有用,与他在一起很安全,做你想做的、应该做的事,答应我,别掺和进来。
应如终于想明白其中关节,反正给她服了无法被查出来的毒药,四皇子根本不怕她的身份被揭穿,无论把她交给景昭或是国师大人,最终这两人都要求到他面前,这人稳操胜券,有的是后手。
陆景昭张了张嘴,没有应如预想中的震惊与愤怒,反而双眸潋滟地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没有失忆,也不喜欢四皇子。
应如:……大意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