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应如觉得钥匙被赵承寂拿去攥在手中,捏成扭曲的一团。
从来没有什么枷锁,不过是戴在身上迷惑人的道具。
他的眼神与表情, 动作与气息都清晰反应出他此刻的欲望——完整的、独一无二的占有, 然而这些平时不得见的情绪却只在冰层下汹涌流动, 如一条绚丽而凶猛的巨兽,庞大的身影缓慢在半透明的冰面下游过, 惊得应如心跳如雷。
在赵承寂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撩起她的长裙, 向上攀探试图触摸禁忌之地时,应如倒抽一口气向身后躲去。
殿下……她呼吸急促,颤抖握住赵承寂的手腕。
不能继续下去, 不管算谁输,她暂时过不了心理这关。
赵承寂腾出一只手抓住书架,稳住岌岌可危的摇晃, 素来凌厉的凤眸里潋滟一闪而逝,让人错觉他是否有短暂沉溺。
眼前仰着头慌张又茫然的女子似乎找不见自己的位置,在他手臂圈出的方寸之地不知所措。
想逃吗?指望谁来拯救?赵承寂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阙楼上,应如望着江晏,说出表哥的志向, 就是若若的志向!时的眼神;想要王师开拔前,应如注视着陆景昭,说出所以不想让我守寡,就活着回来!时的咬牙切齿;想要成亲那日, 应如红着眼眶, 沉默被林清眠牵走时的乖巧与动容。
他想要所有, 得到的却是无声的拒绝。
才给了解药, 又能蹦跶半个月,所以胆子肥了是么?应如寻觅般与他短暂对视后,垂着眼眸细语,表情有些扭捏,殿下对臣妾的耐心,要是有权谋的一半多就好了……考验他的忍耐力么?赵承寂的视线在她红樱一般微肿湿润的双唇掠过,看着它一开一阖,没有答话。
应如似乎被瞧得有些心虚,悄悄下蹲从他手臂下方钻出。
赵承寂的视线跟着她,像目光锐利的老鹰扭动脑袋。
冰冷的表情配上转过头来的凌厉五官,莫名让应如觉得反差与……有趣,一旦这样想,连同刚才的慌乱也变淡。
留意到她眉眼间隐秘浮现、恍若娇羞的笑意,赵承寂的眸色愈发深沉。
每当耐心耗尽,总能因着某些原因重新生根发芽。
所以到底谁驯服谁?赵承寂收回搭在书架上的手臂,还跑吗?应如摇头,本来也没想跑,是被打昏后带出皇宫的。
不等赵承寂追问,她语气有些落寞,殿下其实也不在意的吧?否则怎么会拿臣妾做交易?有朝一日就算臣妾不愿意,是不是也得跟陆二公子走?四皇子或许只是恼怒可控的筹码居然长脚跑了,然而她却不得不营造一种类似心有所属不愿离开的假象。
撒谎撒得足够真诚的话,有没有可能让对方相信?赵承寂垂眸盯着她,好大一会儿才开口,本宫已经取消同陆二的交易。
应如倏然抬眸。
为什么?利用完了吗?那殿下……还会把臣妾送给其他人吗?她问得有些小声,眼中浮现希冀。
应如,赵承寂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眼神无波无澜,本宫不需要无用的人。
言下之意,用得着的时候让她上她就得上,不存在特例,也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刚刚还小心翼翼冉着期待光芒的双眸瞬间黯淡下去。
应如低下头小声答,明白了……*赵承寂之前的话应如并不只是听一嘴,她当即请管事太监帮她寻一只三花猫。
在哪里产生心理阴影,就让四皇子在哪里想办法一扫阴霾。
林清眠出现在承晖殿的时候,应如正在追猫。
也不知道管事太监上哪里抓的小奶猫,好看归好看就是皮得厉害,稍一分神就溜烟窜到灌木丛中,撞得枝干与叶片剧晃。
应如刚绕个圈抓住被灌木卡住身子,还在张牙舞爪的小猫,就见宫女太监挡着一道极高的雾白色身影。
国师大人,承晖殿未经四皇子许可,不得擅闯。
说话的太监抬头瞧一眼林清眠,又赶紧低下头,耳尖绯红。
国师大人,虽迟,然到。
追跑中发髻松散,应如这会儿怀里抱着猫,额头上渗出薄汗,怔怔望着林清眠。
即便隔着宽松的襕衫与银质面具,仍然可以看出他瘦了。
应如一直都很清楚,国师大人虽然看起来清冷出尘,但是却比江晏或者陆景昭都更需要她的陪伴。
从国师大人彻底接纳她作为人生的一部分起,就没想同她分开。
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让他形销骨立成这样,应如于心不忍。
见过国师大人。
她抱着猫行礼,避开林清眠的视线。
果然是应如。
林清眠在国师府门前忍受赵绫云的声嘶力竭,消息就算是假的,也能支撑他拖着病体入宫。
世间并非所有事都能依赖玄术,当同一个问题的占卜结果多次不一,便可知晓不可算、算不了,有太多事情他一介凡人办不到。
大人?应如提高音量,您是来找四皇子殿下的吗?民女帮您叫他。
不管有没有恢复记忆,她现在都是抛却前尘的全新应如。
声音大一些,宫女太监们长点眼,赶紧去把四皇子叫出来。
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找你,林清眠的嗓音带着些微沙哑,不复从前山涧泉水般清润,想是憔悴的原因,我们回家。
回到那个两人朝夕相处、孕育共同血脉的地方。
想到曾短暂当过准妈妈,应如有那么瞬间的怅然若失,搂着小猫的手臂下意识用力。
回哪个家?赵承寂的声音出现时,应如的心被用力揪起。
明明刚才还希望这人来拯救她于水火,此刻又担心林清眠受到刺激。
应如是应大人长女,也是下官未过门的妻子,无论回哪个家,都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林清眠朝应如步步走近,赵承寂亦不动声色上前。
夹在中间的应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搂得怀中小猫不满地一边喵呜一边扭动。
爱妾想回家吗?赵承寂低头问她。
应如摇头。
才挨过敲打,哪敢啊?国师大人盛情相邀也不想?应如眉心微蹙,这人,就是故意给情敌找不痛快,明知道她小命捏在他的手里,还故意问这样的话。
蔫坏。
臣妾只想留在殿下身边。
应如朝赵承寂挪过去半步,话说得情真意切。
看在任务和解药的份上。
猫儿在手臂里不安地扭动,它已经被人抱得太久,需要下来走动。
初夏的风卷起宽袖与袍脚,林清眠颀长的身形似站立不稳,晃了晃竟然眼看就要摔倒。
应如慌得松了手,小猫趁机一跃而逃。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双手握紧林清眠的手臂,勉力将人扶住。
那一声大人淹没在张惶的搀扶中,目光里俱是担忧。
没等她反应过来,应如整个人栽入熟悉的怀抱。
一个眼神便可以确定她发自内心的关切。
连日的不眠不休,近乎绝望的寻找终于落到实处。
林清眠用力抱紧应如,袖袍像巨大的白色羽翼,将怀中人牢牢护住。
明明只有一个月,却像分开一辈子那么长。
渴望与她相拥,在过去的每一刻。
这一个月里他出城寻过,然而偌大的乾朝,哪一寸土地上有她?行于山川,惟愿有她相伴。
笔走锋芒,落下全是她的身影。
好在,把她找回来。
肩膀被人以手掌掰开,赵承寂目光阴沉地盯着他,国师忘了?她现在是本宫的女人。
婚事圣上钦赐,她是下官的人。
应如一个脑袋两个大,她不是任何谁的人!她是她自己!可这话不能当着两人面前说,哪边都不讨好。
她直视林清眠,目光平静,大人,民女现在是承晖殿的人,大人请回。
此时此刻,硬碰硬国师不是四皇子的对手。
已经为她弄得这般憔悴,万不能再受伤。
她又望向赵承寂,语调轻软,像委屈,也像撒娇,殿下……凤眸挑向眼前的女子,她是因为想护着林清眠,才如此伏低在他的面前。
不管话说得如何乖巧,她的心里此刻想的、担忧的、在意的,是别人。
在赵承寂身上,应如方知冷上加冷是怎么回事。
对方的眼神更加危险,好像快要彻底将人这个属性剥离,变成任何想法、心意都传达不过去的恶煞。
殿下,您说说话……应如牵上他的衣袖,焦急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眸,有那么一瞬,像是在担心他。
仅仅只是像而已。
赵承寂将目光挪向林清眠,国师难得来承晖殿,不妨书房一叙。
林清眠凝一眼应如,同赵承寂一起进了书房。
之前溜走的小奶猫在不远处打滚,宫女太监们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没什么好看的,悄悄散了。
应如迟疑小会儿,上前抱起小猫,朝书房方向走去。
四皇子清楚,侍妾的身份难不住下官。
所以有些话才需要关起门来说。
赵承寂负手而立,盯着他将应如逼到退无可退,后背靠上的书架区域。
方才若是倒了,好像也不坏。
听闻国师手中有朝中文武的秘辛,不知拿来换应如一命,可值?应如抱着猫在书房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捏着。
小猫似乎寻到被柔软手心揉捏的快乐,这会儿倒乖了起来。
回想四皇子眼神变冷,应如大概能猜到原因。
搀国师那一下纯属下意识的反应,身体快于脑子它不受控制。
换成她有好感的人对别人好,尤其前世还有夫妻关系,肯定不好受。
看来以后得尽量避免类似的情况。
没多久,赵承寂与林清眠出来。
应如手中抱着小猫关切地望过去,担心两人在书房里有打起来。
应如,来。
林清眠声音已经恢复往常的清润悠扬。
应如的视线换到赵承寂身上,见他敛眸颔首,显然是同意的意思,这才矜持地朝林清眠跟过去。
游廊下,林清眠低头与应如说着什么,应如起初点头,尔后便一再摇头。
赵承寂遥遥望着落在两人身上的光线,明亮的、温暖的浅黄,衬得一双男女愈发清艳与出尘。
他站在廊檐下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脑中莫名想象出两人耳鬓厮磨的画面。
焚心蚀骨的感受密密麻麻,像烈日下久药不愈的伤口,焦灼、不堪。
比刀与鞭落下时痛楚更甚。
应如抱着猫回来时,林清眠已径直离开。
殿下是不是拿臣妾去向国师大人换什么?他说今晚就带臣妾离开。
说到这里,应如的眼眶有些泛红。
嫁给国师,不开心吗?赵承寂盯着她水光隐现的眼尾,没有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
明明就要嫁给那样一个男女皆为之痴狂的男子,明明要再续前缘,为什么是这样一幅受伤的表情?眼泪无声落下,顺着下巴滴落在小猫头上。
猫耳颤了颤,娇小的身子转眼从女子怀里跃出,很快不见。
不开心……应如无意识般摇着头,一点都不开心。
在游廊下与林清眠谈话的时候何其正常,到了他这里就泪如雨下。
她在他这里,就这般不好过?不开心若是因为担心离开后拿不到解药的事,这倒多余了。
让她活着,才有用。
今晚过后,就再也不用假扮殿下的侍妾了对不对?这么快就想着撇清关系,倒也干脆。
准你现在改口。
‘民女’听着比‘臣妾’顺耳。
他话音刚落,应如像是忽然被激怒,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殿下是不是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仿佛急于宣泄心中情绪,眼泪不断,朝夕相对这段日子,我依然不懂殿下,偶尔也会害怕殿下,可是一想到殿下曾经把我从太子手中救下来,想到尽管会吓唬,却从来没有真正欺负过,我就……应如抬起手臂想擦掉眼泪,却在想到上面可能粘了猫毛之后放下。
她上前两步发狠似地攥住赵承寂的衣衫,凑近脑袋将眼泪糊上去。
就觉得也许自己的喜欢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极小,小到赵承寂觉得也许听错。
心跳从未如此清晰,赵承寂低下头,恰巧与应如对视。
泪雾氤氲了她的眼睛,她说,喜欢他?[宿主,目标人物的情动值在一星半与三星之间波动。
]赵承寂气息僵硬,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刚胡乱擦得半干的脸庞再度被眼泪润湿,应如颤了颤双唇,却没开口说话。
她就那么执拗地仰头望着他,好像沉默是她唯一能拿出手的武器。
廊檐投下的阴影在应如身后落下一道清晰的分隔线,刚才那两步,让她从朗日走进阴影里,走入他的领地。
越是沉默越肯定。
肯定她那句喜欢真的有说出口,肯定他心中汹涌的陌生情绪就像久旱之后的雨露经过灼烧,烫化为一缕烟雾,根本留不住。
她怎么可能喜欢自己?有什么理由喜欢自己?小骗子是不是装出一脸受伤的表情,其实内心早已经巴不得国师把她带走?甚至于连晚上都等不到?可惜,只要不再重返过去,她一生都得靠他的解药活着。
毒性无法根除不是在骗她,她已然与他捆绑。
既然要骗,总得付出点什么。
既然选择从光明走向黑暗,就永远别离开。
赵承寂转身进入书房,随本宫进来。
应如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情动值只短暂波动一小会儿,又迅速回到一星半,就好像她的告白随风飘散一样。
刚跨过门槛,书房门被赵承寂关上。
泪痕分明的脸上,清澈的眼眸露出些许茫然,于下一刻变成错愕与惊慌。
赵承寂步步走近,将她逼到书案,退无可退。
后腰顶上木制边沿,应如想往一侧逃,却被一双手掌攥住手腕,朝后撑住身后案桌。
这禁锢的、危险的姿势似曾相似,然而之前从来没有哪次让她这么惶恐。
殿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赵承寂的眼睛里涌上太多让她无法读懂的情绪,疑忌、怜悯、悲怆、迷茫……最后统统归于冷漠。
你赢了。
这句话后,赵承寂低头覆上她的双唇。
脑袋被手掌托着固定住,避无可避。
赵承寂的手掌自裙底探入,即便抓住手腕也无法阻止。
应如清醒感受到身上的遮掩一件件被剥离,直到空无一物。
她讲道理、求饶、哭着说害怕,拼死挣脱后没跑两步被迫倒向书架。
巨大的动静没有引来任何人,护卫、宫女、太监仿佛凭空蒸发,书房里只一个衣衫得体的男人,与一个未着寸缕的女人。
于事无补,轰然倒下的还有一直以来的侥幸。
她赢了,赵承寂先忍不住对她下手,这次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会再有妥协。
赵承寂像一柄刀,在没有任何准备下劈开她的身体,疼得应如浑身发抖。
书案是屠桌,四角在她的撕裂中与地面反复绞缠,发出的声音顺着桌体传入耳膜。
赵承寂倾身贴近,气息灼热而危险,叫出来。
认命的时候没有哭,最痛的瞬间没有哭,此刻再也忍不住。
应如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眼睛,热泪滚落。
她不配合,他就越发没有克制地在她身上制造各种痕迹。
应如承受不住,声声哭着唤他殿下,然而换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疾风骤雨。
摧毁虚假的动人心魄,别人在她身上得到过的,他加倍占有。
身体的巨大欢愉与内心的空前荒芜让赵承寂不知疲倦地索取,无法停歇……应如在这场堪称灾难的遭遇中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全身清洗过,妥帖躺在被子里。
窗外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缕,她裹紧自己,独自消化身心的痛楚。
[宿主,你还好吗?]系统的声音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到她。
不好……系统,我一点都不好……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当真的发生,无论怎样粉饰与自我开解,还是难受到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
]该道歉的不是你。
或许路走多了总能遇见狗。
有江同学、景昭、国师大人三个好人在前,碰见四皇子这样的疯子也不过是,概率而已。
赵承寂坐在书案前,入目一片狼藉。
倾斜的书架、散落的书册、黏腻的桌面、横在地面的发钗……脑海里浮现出应如屈辱痛苦的神情,赵承寂眸色不变。
她后悔也好,仇恨也罢,哪怕喜欢上林清眠,也将身心带着对他不可磨灭的印记,直到这一世结束。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