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像被碾过, 火辣与酸疼交织的感觉难以忍受。
脑袋的每个细胞同时在发出白噪音,在悲鸣。
应如反复与系统交谈,说的尽是些等任务完成后, 要如何游历人间, 自在潇洒之类的话, 试图转移那随时会陷入痛苦的情绪。
都走到这一步,付出成本太多, 放弃更加不甘心。
虽然辛苦不一定换来成功, 但不希望失败是因为中途放弃。
有人推门而入,很快,赵承寂立在床畔。
应如将脸埋进被子里, 只露出额顶。
她不想见他,一点都不想。
即便曾有过那么一瞬觉得这人也不难相处,可是所有的放松全部因为书房里发生的事而土崩瓦解。
如今她的脑子里充斥着赵承寂执意侵犯的动作与冰冷的表情, 每浮现一次都伴随着耻辱与憎恶。
昏过去大约是心理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身体被压制、被无情强迫,她没法继续假装倾心于四皇子,至少此时此刻没办法。
起来。
毫无感情的命令语气即便隔着被褥,也让应如浑身一颤。
她像是被戳到肉的螺,用力将自己裹紧。
国师来了,让他到房里来接你?应如听到林清眠已经到了, 扯下被子露出脑袋。
民女准备更衣,请殿下出去……声音有着哭咽后的湿哑。
赵承寂顺势坐下,于应如震惊的眼神中缓慢扯下被她攥在手心的被褥。
上身的爱痕在为她清洗沐浴的时候还粉艳异常,此刻已褪去大半。
无论怎样用力, 印记终有不见的一日, 彼时的强占不过换来短暂。
应如抿唇从他的指尖抢过被子遮住自己, 眼神里充斥着没有任何掩饰的排斥。
明明求仁得仁, 赵承寂的心口却猛地涌上一阵躁意。
他抬手抚弄应如的下巴,仍旧是察觉不出温度的语气,既然玩不起,何必打赌?不提还好,一提起,应如的眼睛里迅速浮上水光。
她是玩不起吗?她是缓兵之计。
可以好好地、顺其自然地获得五星,谁愿意被这样对待?赵承寂的拇指指腹抚上她受伤的唇角,不算温柔的动作让应如皱起眉心,垂眸扭开头。
本宫输了,你有什么要求?赵承寂承认他在应如的眼泪面前心软了,除了无法办到的事情,他可以为她做点什么。
比如她不开心嫁给国师,不开心拿她换夺嫡的筹码,只要开口,他……可以取消交易,把她留在身边。
应如仍旧避着他的目光,不重要了,以后再说吧。
她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赵承寂,索性等到以后再想。
难为对方还记得赌约,可在心底,她已经把没有受到过伤害的自己输出去,将终生难以忘却被残暴对待的记忆。
赵承寂放在她下巴处的手指猛然用力,掰正面孔。
果然是骗他的,当把留下来的机会送到她面前,得到的答案却是不重要、以后再说。
她阳奉阴违、虚与委蛇,只为逃离,从头到尾对他就没有过任何留恋。
过了今夜,她会痴迷于林清眠面具下的容颜,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发出沉醉的□□,而不是像在他身下这般,将殿下两个字唤至声音破碎、唤至神情决绝。
疯狂的烈火灼烧他方刚柔软下来的心迹,好不容易因为愧疚和渺茫的希冀而汇聚成的小片水泽,瞬间蒸发殆尽。
赵承寂的眸色须臾间冷得彻底,属于人的情感再度消逝。
应如清楚这眼神意味着什么,果然,下一秒赵承寂凶狠地咬上她的双唇。
因为她的回答触到逆鳞了么?可是她又不是个面团,任人搓圆了捏扁了,也没有一点脾气。
国师已经等着,四皇子还对她这般,应如现在非常确定,这人根本就毫无顾忌。
唇间的撕裂与腹部的酸麻重合,应如既愤怒又害怕,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愤怒她理应抄起拳头把赵承寂打清醒却打不过,害怕赵承寂会像之前那样对她。
半月一服的解药在对方手中,病态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的举动。
不知不觉,她走上了一条没有分叉口的单行道——只能一门心思假装心悦,即便被伤害被辜负也绝不更改。
或许赵承寂想要的,就是同样病态的喜欢。
想通这节,应如逐渐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想着此刻究竟应该跟国师走,还是坚持留下来。
留在四皇子身边这段日子,她的告白虽然能致对方情绪波动,但从来没有升星,归根结底,或许因为不信任。
单行道一条路走到黑,不破不立,要不要暂时离开下,观望观望情况?刚好她现在也假装不来倾心。
身子不再颤抖,应如仿佛无知无觉的雕塑,任由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赵承寂还以为她再次因为气急攻心而昏过去,停下咬噬凝视她。
视线相撞,应如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眸。
殿下?一开一合的鲜艳丹唇上伤口明显,除了用来交易,民女还能为你做什么?她的冷静像极了他手下那些为了解药不遗余力、挖空心思满足他的死侍。
然而他不想要这样。
可以张扬地恨他,但不要无视他的所有对待,无论好坏。
你心知肚明。
他说了连自己都不清楚答案的话。
明明已经决定拿应如来交换,明明已经做了不可回头的事,偏偏还想让自己看起来目标明确且坚定。
他想要她的感情,不可能是喜欢,就得是浓烈、滚烫、炽热到足以融化他的恨,总归得有点什么。
应如怔上一小会儿,从被褥里抽出手臂揽住他的脖颈,在他冰冷的审视中缓缓凑近,闭上眼睛。
当双唇印上阖眸贴近的温柔,赵承寂睁着眼睛没有反应。
她仍然以为他想要她的身子,为求活命曲意逢迎。
若当真简单如斯,倒好了。
安抚与摧残的欲念在反复厮杀,唇瓣上的柔软悄然退开,赵承寂听到应如落寞的语调,喜欢的心意被践踏,身体被当成泄欲的工具,殿下,你来告诉我还能做什么……睫羽小幅颤动,赵承寂说不出答案,只在沉默数息后垂下眼眸贴上她的唇,改为放缓力道轻舔慢吮。
他习惯被冷酷对待,也习惯没有期待地与任何人相处,自母妃去世后,这是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话如此割心。
伤人,伤己。
从一开始就站在对立面,心意不可能是真的,他对她的欲,也不止她想的那样单薄。
亲昵的转变让应如复又浑身僵硬。
摸不清,无法揣测,难以理解。
在赵承寂放开双唇,用力吻上她的脖颈时,应如忍不住闷哼出声。
痛……血管之上附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被用力吮吻时火烧般地灼痛。
发狠后的赵承寂舌尖细密轻扫过刚才落下的印记。
有些刺他受了,更要别人十倍百倍地受回去。
不要对国师动情。
赵承寂最后吻上她脖子的紫红印记,起身松开束缚,更衣罢。
语毕面无表情转身离开房间。
一定要说为他做点什么的话,那就是哪怕骗他,也别心有所属,否则他不知道还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
房间彻底暗下去,随着某人的离去,周围陷入冷清。
明明有赵承寂在的时候才更加寒冰入骨才对。
在一星半的情动值与国师的交易之间,赵承寂选择了交易。
她远没有他的目标重要,却要求她不要对国师动情。
房门已经阖上,应如以手捂上方才被亲吻过的脖颈。
凶蛮与缠绵并具,疯一阵好一阵,她是真的不懂赵承寂。
换上衣衫,应如来到前厅。
明晃晃的整齐灯台照耀下,林清眠与赵承寂侧身并立,气氛算不得好。
视线扫到她围着浅色轻纱的脖颈,赵承寂的嘴唇绷得更直。
她不想让林清眠看到他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哪怕明知此举会让他不悦,哪怕事实上已经失身于他。
唇角的伤痕依然遮不住,眼底光彩黯淡,她的身上有被暴风雨侵蚀后的摧残感,也有雨露冲刷过,向上生长的力量。
林清眠上前伸出手,垂着眉眼的应如手指刚递过去便被对方握紧,牵着往外离开。
赵承寂负手而立,眼看着那两道身影如上一世般。
林清眠沉默且坚决,应如没有任何犹豫,乖乖将自己交出去。
门外的黑暗恍似另一片天地,偏偏因着牵手的两人走入而更接近光明。
目力再好,眼前人也有隐没于夜境的一刻。
朦胧中应如回头,侧颜已近模糊,然而究竟只是无意,还是想看他一眼,不得而知。
赵承寂的心跳不可遏制地疾速跳动,有那么一瞬,他后悔了。
只要做得够狠,即便不把应如交出去,林清眠也不得不拿出他想要的东西,然而这便意味着把国师放在对立面,意味着多一个不知深浅的对手。
那不是他冒风险将应如留在身边的初衷。
双脚钉在原地,双唇紧闭开不了口,如岩浆般火热的心情在应如回过头去后迅速凝固、冷却、坚硬。
赵承寂捏紧手中巴掌大的小册,里面有林清眠这些年收集的翰王秘辛,这是他同意放应如离开皇宫的条件。
至于每半月一次的解药,确认过第一份信息无误后,再以指定大臣的秘密换取。
不需要太长时间,待他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终能真正拥有。
林清眠的马车等在皇宫,车夫见主子牵了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走近,眼珠子快掉出来也只能假装平静。
虽天子特赐国师皇宫内可乘马车,然而他家主子真正用上这份殊荣,也只今日一次。
待两人走近,就着灯笼,车夫看清楚女子就是国师一直在找的应家长女,一时间心潮澎湃。
这段日子他眼看着自家主子一门心思奔忙在寻找这名女子的路上,怕只有关系乾朝气数才值得这般费力,如今终于找到,也算一桩大事落地。
应如与林清眠上了马车,车轮拐个弯向城东驶去。
不用走夜路,应如正待将被握住的手抽回来,林清眠忽然侧身将她揽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自应如有印象起,林清眠拥抱得最用力的一次,力道大到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真的瘦了好多。
应如双臂环住他的腰身,轻声道,辛苦大人了。
她没问林清眠拿什么把她从四皇子手中换出来,也没问对方打算将她送回应府还是带去国师府,只想深埋于他的怀中,让他好受些。
马车行出宫门没多远,一声娇叱让应如不禁抬起头。
握着她五指的掌心收拢,林清眠安慰,无事。
外面是赵绫云呼唤国师的声音,没想到天色已黑,小郡主还守在皇宫外。
国师大人!您还病着,应家长女不值得您屡次三番奔忙!赵绫云的声音越来越近,被一道男声制止。
请郡主离国师十丈开外。
说话的是暗卫子佟。
应如扭过头小声,大人生病了?寻到你,已不药而愈。
很久以前应如就发现,有些话经由林清眠的嗓音说出来,撼人心魄。
心中淌过暖意,明明生病受苦的是国师,得到安慰的反而是她。
好狗不挡道!滚开!车厢外,赵绫云似乎与子佟起了争执。
大人,翰王府护卫数量过多。
子佟的声音与赵绫云一样,已离马车很近。
林清眠拍拍应如的手背,掀开车帘探身出去。
仅仅只飞快一瞥,赵绫云也看到坐在车厢内的应如,一时间面目由急切变得狰狞,她怎么会在这里?应如是本官未过门的妻子,自然可以在这里。
林清眠本就高,白衣襕衫立在马车上,于月光映照下更显渺然出尘。
赵绫云喃喃,可她喜欢四皇子,且已非清白之身……本官家事!郡主慎言!赵绫云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急促,为何要慎言?应大人长女做过四皇子侍妾的事瞒得过谁?这样不干不净的女子凭什么再嫁?大人您看看我!为了您绫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以去死!夜色里赵绫云的声音格外清晰,像一柄刀刃破开虚空,恍如诅咒。
老林,回府。
子佟,若有阻拦,无论是谁,无须顾忌。
是!数道隐匿在暗夜的声音同时回应。
无论谁,无须顾忌,这是要对她动手?赵绫云惊得如同寒气瞬间入体,面容扭曲僵在原地。
是她把应家长女的消息告诉国师,是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结果他不愿意见她。
为什么?就因为她热烈追逐弄得满城皆知?就因为她主动送上门,而应家长女是他苦苦寻觅求来的?得来越难,越偏爱,那个女人究竟哪里好?车轮重新启动,林清眠重新握上应如的手,翰王郡主的话不用往心里去。
车厢外,赵绫云扯着嗓子斥责子佟的声音越飘越远,想来没有穷追不舍,又不得不找个地方撒气。
因为民女的事,让大人与翰王小郡主起冲突了。
翰王支撑不了太久,今日就算与郡主起冲突,动手也无妨。
其实郡主的话不假,应如自嘲地笑笑,民女感情错付,做了四皇子的侍妾,结果不出意料被拿来交易。
这件事太子也知晓,传出去于大人声名有损,不若早些求圣上退亲。
拿到最后的五星前,她避免不了与赵承寂打交道。
与其遮掩,不如坦白此刻的现实情况——有感情,确委身。
不要再拿任何重要的东西与四皇子交易,有一星半的情动值在,她不至于在赵承寂手下有生命危险。
应如,车帘缝隙钻入的光线落在银制面具上,看不清楚林清眠的表情。
语调如潺潺流水,温和而笃定,你我夫妻一体,只须努力走到一起。
旁的……不重要。
那一声旁的颤了嗓音。
这种事谁会不在意呢?即便国师明知寿数不长,更在意过好余下的时光。
然而曾经彼此唯一,又要如何面对心上人变心?想想都觉得窒息。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江晏与陆景昭身上,应如当真希望一瞬间跳到任务完成,早点结束。
又或者,把伤害转移到她身上。
可你我尚未成亲,并非夫妻……不在仪式,只在心意。
林清眠及时反驳。
说不过,在承晖殿的时候就没说过。
上一世之所以没觉得国师能说会道,不过是对方无意解释,又或事事顺着她而已。
应如点头,明白了。
*国师府门前,林旦长看到他家主子牵着画像里的女子,一张小脸又惊又喜。
大人,林旦长视线有些好奇地落在应如身上,似乎在思索应该怎么称呼。
唤‘夫人’。
林清眠提示。
应如忙摆手,她一直把林旦长当弟弟,上一世即使与国师做了夫妻,也没让林旦长叫过夫人,那样太别扭。
还没有成亲,先叫‘姐姐’吧。
我姓应,名如,你叫什么名字?林旦长还没从夫人这个称呼带来的震撼里走出来,就先讷讷自报姓名唤了声姐姐,唤完后偷偷去瞧国师,见自家主子没有反对,这才不大好意思地笑了。
准备客房。
是!林旦长提着宫灯走在前面,林清眠握紧应如的手,示意她跨过脚下门槛。
回家。
身后竹林幽深静谧,眼前灯火遥映下,一草一木皆为旧友。
应如随林清眠一起迈入国师府。
经历过跌宕的一个多月,再度回到上一世的终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