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气, 赵承寂这句话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和,然而应如仍然发现这人真的很擅长让人不痛快,简直就是长在她不爽上的男人。
在这难耐的时刻, 林清眠与陆景昭一并起身。
回府罢。
味道不怎么样, 走了。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陆景昭挑起长眸望一眼林清眠, 因着此刻的默契而唇角上翘。
即便四皇子手握掌管应如生死的解药,不宜正面起冲突, 拒绝为伍还是可以的。
同样面对心上人, 情敌也分两种,一种危难时刻保护,一种寻常时分利用。
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才自赵承寂身上感受到的压迫感瞬间被两人化解, 应如底气足了不少,甚至因为赵承寂眼神沉下去而有那么一丢丢幸灾乐祸。
理智告诉她应该站在一星半这边,然而心态上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好。
她点头应下, 唏嘘总算能结束尴尬的饭局。
陆景昭与林清眠朝厢房外走去,错身之际,赵承寂忽然开口,应如,本宫同你有话要说。
顿上一息,单独。
不同方向的视线集中在四皇子身上。
仅仅只这么一小会儿, 赵承寂的举动已屡屡让人不悦。
他像是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主人,一边暗示喜欢应如,一边却对她颐指气使。
姿态桀骜。
应如一直在他面前当受气包,这会儿忽然不乐意顺着他的想法行事, 更何况不想当着另外三人的面对他唯命是从。
民女没什么同殿下可说。
是的, 有大腿在她硬气了, 敢跟赵承寂唱反调了。
凤眸瞳孔收缩, 赵承寂周身的气息几乎要化成实质的寒冰,冰封整个厢房。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赵承寂一言不发,随着时间的推移压迫感更甚。
应如别开视线低声道,母亲,女儿送您。
她刚转身,一阵罡风刮过,厢房门霎时关闭。
这是要留人的意思?赵承寂起身靠近,眼神凌意逼人。
应如熟悉他这表情,上一次是在书房……后来的事让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赵承寂。
她脸色煞白,身子下意识地晃了晃,不禁朝后退去。
江晏与陆景昭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出同样的想法。
下一刻,两人齐齐出手。
在合适的机会下制服赵承寂,逼迫对方交出解药——这是两人之前就达成的统一意见。
虽然眼下不是最稳妥的时机,但是心上人受到胁迫,合该出手。
赵承寂迅速避开一左一右欺身而来的江晏与陆景昭。
厢房虽然宽敞,却也经不起三名会武的男子起跃腾挪,其余几人被逼到墙角。
怎么都想不到会升级为动武,应如知道在交出解药前,赵承寂不会真的有事,然而江同学和景昭若是落下风,后果就不好说了。
双拳难敌四手,二对一更占优势,赵承寂可以施展的空间迅速被压缩。
很快,赵承寂的护卫与林清眠的暗卫在厢房外动起手,玉隆斋充斥着打斗声,有客人看热闹也有客人匆匆离开。
下一刻,赵承寂手中甩出一道银亮色的光,江晏被迫闪身。
暗器!应如就知道她隐约担心的是什么,赵承寂随身带了致命武器!考虑到陆景昭的身份或许不方便对其下重手,但是江晏无背景,现阶段对赵承寂也没有利用价值,出点什么岔子不难翻过篇去。
四皇子会否下死手应如不清楚,不过她不会拿江晏的性命冒风险。
殿下有话好说!不就是听一耳不痛不痒的话么?犯不着!余光瞥见她的视线担忧地落在江晏身上,赵承寂凤眸冷凝,又是两道银光朝江晏飞去。
应如的心当场快要停跳,这人!越劝怎么越疯?!之前不确定是不是要对江晏下死手,现在反而可以肯定!关键时刻不敢轻易让江晏和陆景昭这边停手,万一四皇子趁机反制。
情急之下应如松开应夫人,朝混战区域冲进去。
不知道她的安危能不能让三人停手,总之武力不能继续升级了。
任何一个人出点差错,她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应如!林清眠的出声让缠斗的三人分神。
离弦的箭收不回来,等赵承寂看清楚冲近的应如,暗器已经朝她的方向脱身飞去。
疼痛发生的瞬间甚至不那么明显,只酸得厉害。
等她低头才发现,一枚半根小指粗细的暗器没入腰际,只剩不显眼的小截露在外面。
濡湿与疼痛蔓延开,如一道密不透风的网。
应如有些茫然地抬眸望向赵承寂——她就知道,跟这人纠缠在一起,准没好事。
厢房内外的打斗停止。
表妹!江晏上前扶住应如,陆景昭趁机制住走神的赵承寂。
即便手掌捂住她的伤口,鲜血仍然止不住从指缝外溢,江晏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确定暗器有没有扎穿脏器,贸然拔出可能导致大出血。
江晏抬头与林清眠对视,颤声道,去倾元堂!那里离此地较近,诊疗条件也最好。
他小心打横抱起应如,动作小心得像是面对极薄的瓷器。
此刻对应如来说与其谈疼,更多是被吓的。
不知道暗器扎进去多深,回头要是伤了内脏,以当前的医疗水平怎么治?她心中怕得要死,却扯起嘴角朝江晏、林清眠,以及跌跌撞撞扑过来的江问琴勉强笑了笑,不疼。
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缺乏血色,赵承寂望着几人的背影,对身后反扣他手臂的陆景昭冷声道,暗器上有毒,松开,我有解药。
陆景昭闻言凝眉,手上不自觉用力。
暗器防身无可厚非,用毒则有置人于死地的打算,四皇子其人实在狠毒。
肩臂吃痛赵承寂却面不改色,不想她有事就赶紧。
陆景昭咬牙松开手臂,赵承寂自随身携带的瓷瓶里倒出棕色小丸,拦住几人将掌心的药递到应如面前。
张嘴,解药。
应如嘴唇动了动,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准备拈过药丸,然而还没等她指尖碰到,赵承寂直接捏着她的下巴将药丸送进去。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应如忍不住咳嗽,震得伤口抽疼。
这人就不能温柔一点?给个解药也要害她!旁边的陆景昭一拳朝赵承寂招呼过来,拳头与脸颊、骨头与肉击中的声音冲击耳膜。
若不是考虑到对方身份特殊、手握解药,表情凝重的陆景昭几乎要将赵承寂大卸八块。
泪光打转,应如憋着气以眼神剜赵承寂,控诉之情溢于言表。
想让她死就来个痛快!这样折磨算什么英雄好汉?嘴角溢出鲜血,余光瞥见她的视线,赵承寂眼神更加幽暗。
他一收到她外出的消息就放下手边的事赶过来,不过想亲眼看看她,结果却变成这样。
暗器上的毒见血封喉须立即服用解药,她等不起,他也没功夫解释,只能用强。
玉隆斋里不少本宫的人,在这里动手你们没有胜算。
马车颠簸,赵承寂指腹擦去唇角鲜血,视线落在江晏身上,用轻功更稳妥。
之前堵在厢房门口的护卫于赵承寂一个眼神下迅速散开让路。
江晏迈开步伐,朝倾元堂快速赶去。
余人余事已经顾及不着,江晏运起轻功,很快身后彻底无人。
下次再有类似的事,表妹只管顾好自己,我不会有事。
应如也觉得她刚才鲁莽了,情急之中只想着制止冲突,被误伤实在是意料之外。
若若是不是给表哥添麻烦了?她垂下眼眸盯着被鲜血泅湿的伤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有添麻烦,但是让他自责、心疼,也难受、欣喜。
四皇子的暗器显然冲他而来,表妹不顾安危出面阻止,这份心意他怎能不明白?然而没有护好表妹令她为四皇子所迫,他深觉无能。
想哪里去了。
你平安,比任何事都重要。
应如闻言若有所思般点头,视线仍旧落在伤口。
刚才的事让她意识到四皇子对江晏、陆景昭、国师丝毫不加掩饰,同时也不怎么顾及后果的恶意。
即便只有一星半的好感,也有可能因为独占欲而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江晏带着她赶到倾元堂时,关嘉玉正在帮着自家医馆记账。
抬头视线落在江晏与她身上,关嘉玉怔上一会儿才跟上来询问情况。
经过关咏绪检查,确切得知暗器并没有伤到脏器,应如一颗心落地。
好在不严重,否则今日的事让大家都难受了。
取暗器的过程很快,清创过程才是漫长疼痛的开始。
待陆景昭与林清眠带着应夫人赶到,应如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
始作俑者赵承寂并未出现,卫渊打听到应如没有大碍后径直回去复命。
伤口深,留意定期换药,对了,上次提到的毒,后来有结果没?关咏绪嘱咐江晏这会儿,陆景昭与林清眠正赶过来打听情况,应如那边由应夫人照顾。
瞧见风尘仆仆的林清眠,江晏点头道,有件事还想请关老帮忙。
病房内。
应夫人提起四皇子,神情担忧,又将私房钱的事告诉应如,嘱咐她一定自己收好,或许关键时候能用上。
病房外三人聚首。
同赵承寂说的一样,玉隆斋内不乏高手,陆景昭没能迫其交出解药。
江晏的视线落在林清眠身上,此次四皇子有了警惕,接下来未必能轻易得手。
下官有个想法,需要国师大人帮忙。
但说无妨。
之前听关老提及,四皇子给表妹用的毒无法根治,须终生服药,这个说法究竟传闻还是真实,尚不可知,但需要做好事实如此的准备。
家师于药理方面还算精通,如国师大人手边有解药,又或是能拿到毒药,可否借来一用?下官已修书回琅州,请家师北上想法炼制解药。
另外,关老也答应帮忙。
林清眠定定瞧了江晏一会儿,斟酌开口,本官手边只有一份解药,应如很快需要用到。
我可以找四皇子再要一份,将新得的这份给到江大人。
不过炼制解药的事需要抓紧,他抬眸视线掠过江晏与陆景昭,紫微星移,如四皇子登基,后果可想而知。
届时赵承寂在帝王位子上坐得如何不论,观其今日对应如的态度,就知道后宫情况不会太好。
何况,三人谁都不想放手。
陆景昭轩眉紧锁。
在这之前,相比太子甚或翰王,他更看好赵承寂登上皇位,如今却改了主意。
但凡用情,人果然不可能没有私心。
天色近晚,倾元堂开始点亮烛台。
记下换药的注意事项,林清眠抱着应如上了马车。
此前身上有伤,被江晏打横抱着不觉得,这会儿处理完伤口换成国师大人,应如觉出不好意思,脖子与耳朵热得厉害。
车帘落下前,应如插空扬声道,母亲保重!她此刻能为应夫人做的,也只代替原身,给予言语上的关切而已。
晓得的。
该说的在病房里都说了,江问琴扭头抹泪。
江晏朝林清眠拱手,下官静候佳音,劳烦国师大人照顾表妹。
林清眠无声颔首。
陆景昭躬身行礼,玉隆斋一叙牵连若若受伤,陆某在此赔罪。
应如压下腰际绵密的疼痛,眼眸微弯温声道,打四皇子殿下那一拳很解气,多谢景昭。
谈不上赔罪,她还得谢谢他。
换作是她,即便想动手也碍于任务必须克制。
打得好。
陆景昭闻言低声笑了笑。
报私仇而已,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两边都交待完,林清眠放下车帘。
车夫挥动缰绳,青石砖与车轮相互倾轧,哒哒有声。
直到此刻,应如才彻底放松下来。
短短一次聚餐就在她身上开了个窟窿,几人同框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更难的还在后头,她对如何提升赵承寂情动值毫无头绪。
就在她走神的这会儿,耳垂传来力道。
应如扭头,发现林清眠正仔细注视着她,指尖在她耳廓上轻捻。
大人……应如被捏得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在外面,你的耳朵红了。
热力再度涌上脸颊,不提还好,一提就让她想起由国师抱着,穿过医馆大堂被行注目礼的感觉。
显得她格外柔弱不可自理。
民女的伤口处理过,可以自己走,不用抱……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将意思表达出来。
跟国师大人一起实在惹眼,有些吃不消。
林清眠放下捻过她耳垂的手,准确与她十指相扣,我羡慕江晏。
羡慕什么?羡慕江同学抱着她去倾元堂诊治吗?忽然,应如脑子灵光一闪。
怎么没想到,她能看出来赵承寂针对江晏,陆景昭与国师自然也看得出来。
所以之前制止的举动,让国师大人吃醋了?想通这节的应如思索小会儿,表哥同民女有亲缘关系,又待民女与母亲极好……她话未说完,林清眠忽然倾身在她唇角落下一记轻吻。
唔,我知道。
熟悉的音色流淌遍全身,即使林清眠的亲吻一触即分,即使曾有过更深入的贴近,应如仍然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她甚至分不清这紧张是因为心动,还是疑心林清眠猜到了什么。
*东宫。
赵承旭眯起眼睛,当真?千真万确,当时玉隆斋里不少人亲眼见到国师大人领着应大人长女进了厢房。
长成那副模样的,天底下除了国师没有第二人。
再后来四皇子与陆小将军、以及那位惹眼的探花郎起了冲突打起来,不知道为何应家长女受的伤,这才散掉。
属下悄悄跟到玉隆斋,确信国师大人、陆小将军、探花郎都在,四皇子那边只去了个护卫,打听完消息就走。
最后应家长女上的国师府马车,属下担心暴露,也就没有继续跟过去了。
听完这一长串,赵承旭眼望虚空,没大会儿忽然冷笑出声。
他说怎么这段日子流年不利一般,给他背后捅刀子的人格外多。
现在看来,老四背后没少动作。
想想也是,老四那种人怎么可能对女人动情?应家长女,只怕本就不过是老四留在手中为了掣肘陆二和国师的玩意儿。
既然应家长女易了主,想必老四从国师手中拿到不少好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想让他跟翰王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啊?想得美!作者有话说:国师:循序渐进,循循善诱,然后一口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