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与林清眠回到马车坐定, 心情已稍平复。
或许那件事给她烙上不可磨灭的惨痛记忆，导致她在赵承寂面前缺乏耐心。
凭借下意识的举动行事只会使得五星遥不可及，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其实刚才有那么会儿, 气氛还挺好的。
应如。
听到林清眠唤她, 应如恍然回神, 扭头轻声道，大人。
林清眠凝视过来的眼神平静中隐约有暗涌流动。
四皇子的举动像跟刺, 即便明知是挑衅, 扎进眼睛里也不可能不疼。
应如垂下眼眸，给大人添麻烦了。
民女之前与太子有过节，方才太子出言不逊, 民女冲动之下反击，险些酿出祸端。
林清眠牵过她的手放入掌心，什么过节？披着人皮的禽兽与猎物的过节。
回想起赵承旭将她骗到栖凤宫, 应如皱起眉头，太子曾对民女欲行不轨，多亏四皇子出手相救。
说起来她之所以有这悲惨遭遇，还是沾了赵承寂的光。
握住她手掌的力道加重，应如咬牙一口气把话说完，刚才也是四皇子帮忙打退太子。
关于她为什么声称感情错付, 为什么希望国师给她多些时间，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大约只有英雄救美这种俗套故事了。
否则她何以这样想不明白？林清眠抿唇未语，没多会儿开口道, 解药足够一个月用量。
浴佛节后, 我们离开上京散心如何？散心？上一世甚至上上世, 国师的确在浴佛节后离开上京, 外出寻找制琴的材料，现在看来，应该是一直都有这个打算。
不过这次不行。
她本来只想避开四皇子休息一阵，没想到会因为玉隆斋受伤而耽误到现在。
初始的一星半，到现在依然是一星半，没有进展这件事就像是坠在她脑袋上的沉铁，一日不减轻些重量，就一日抬不起头畅快呼吸。
眼看着分开也没让四皇子情绪波动，她只得想办法创造合适的接触机会，这就意味着不能离对方太远。
应如抬起双眸，眼神虽抱歉但认真，民女想留在上京。
她知道在这节骨眼上拒绝国师，看起来像是与四皇子因爱生恨又旧情复燃，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握着的手逐渐放松，林清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没再说什么。
修整结束，马车重新向前行驶。
车轮发出的声音反而让整个车厢更加安静，上一次与国师大人这样无声相处，还是在他变相赶她出府，让她不用每日登门那会儿。
她与他之间一直相处合宜，然而只要产生矛盾，即便一点都不张扬，也必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生气了怎么哄，这是个问题。
应如悄悄侧过脑袋靠上身边人的肩膀，一根根捏着他的手指，到后来索性改捏为画，在对方手背一笔一划写上林清眠三个字。
脑袋空空，她什么都没在想。
应如。
林清眠忽然唤她。
嗯？应如停下小动作。
你养病期间，我有寻四皇子交换解药，他说你答应他，永远不会对我动情。
胡说八道！应如当即直身，瞪着愤怒的双眼脱口而出。
四皇子这人！她什么时候答应过？玩弄人心很有意思吗？明明不信任，偏又私欲作祟考验、折磨她，什么毛病？所以刚才故意当着国师的面强吻，就是想印证他之前说过的话？真不知道四皇子背着她还搞了什么小动作，就是位不把她往死里坑不开心先生！下一刻，林清眠的手掌抚上她的嘴角，指腹轻轻一带，露出那道被吮咬出来的鲜红伤口。
你对四皇子的情绪，总是很强烈。
林清眠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然而语气隐着若有若无的失意。
应如怔住，所以国师大人以为她与他之间的恬然而处，是被四皇子作为筹码交易，认命的应付？他怎么会这样觉得？大人，民女觉得对一个人最强烈最持久的情绪，是想与对方共度一生。
她目光清澈、眼神坚定，民女确信不想与四皇子过一辈子。
从赵承寂对她做出那种事起，这人已经被她扔进垃圾箱。
应如抿唇顿上小会儿，似是下定决心，大人以为的‘强烈’，是不是这样？她起身攀上林清眠的肩膀，在他半怔的目光里低头覆上他的唇，恣意狂放。
这是一场忘情的亲吻，应如双眸濛着水雾，最初的主动在林清眠嫌碍事摘掉面具揽上她腰身后变得不可控。
他熟悉她的敏感，掌心却极为耐心地游走，每一寸触碰都滚烫到战栗。
马车行进的动静掩去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
应如压抑着惊呼，好了大人！会被发现的！前前后后都是皇室亲眷的马车，两人若举止出格，很快会闹得人尽皆知。
她可不敢想象会传成什么样子。
林清眠清润的嗓音染着醉意，再亲会儿……一帘之隔的车夫偷听到一耳朵，咧着嘴晃起马鞭笑出满眼褶。
抵达永恩山时，应如从脖子到脸都是红的。
她怎么都没想到，主动的后果是险些走火。
下一次可能刹不住车。
行了一路，人马都累得够呛。
寮房内男女必须分开入住，应如的房间被安排在应姝旁。
姐妹俩这一世还是第一次见面。
应姝早先被赵绫云堵在府中出不来，发了好几天虚火。
按说长姐嫁给国师，她在挑选夫婿上也能身价水涨船高，然而就是开心不起来。
这世上嫁给谁能比嫁给国师风光？她想不到。
除非成为未来的皇后。
可是太子已有太子妃，难道她竟要输给自己那个除了一张脸，什么都不是姐姐？探花郎江晏芝兰玉树，可惜见面没正眼瞧她也没跟她说一句话。
放眼整个上京，她竟再也找不出想嫁，又或者能比得过国师的公子。
应如坐了一天马车只想早点休息，偏偏应姝还要挡住她的去路。
怎么？一朝成为国师夫人，连妹妹都不认了？应姝仰头露出尖细的下巴，鼻孔对人。
应如左右走不过去，无奈问她，不累吗？什么？应姝本以为她的长姐会乖乖避开，又或者立在一旁等她让路，没想到竟然主动搭话。
坐了一天马车很累了，有话明天再说，我等你。
应如拍拍她的肩膀错身回房，应姝整个愣住。
是否有国师做靠山，从前处处避让的人也露出真面目。
嫡庶有别，姐姐也许从始至终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边应如刚准备休息，房门被敲响。
姐姐睡了吗？是陆景暄的声音。
她披上外衫打开门，请人进房落座。
这么晚没睡？睡不着，来找姐姐说会儿话。
景暄有没有打扰到姐姐？应如摇头，怎么个睡不着法？在她眼中，陆景暄一直是个心宽的，失眠这种事不大可能找上来。
陆景暄见应如找火折子点亮油灯，瞥一眼床榻拉过她的手，姐姐别费事了，我们躺着说吧，不耽误休息。
应如被她拉到床榻旁，无奈笑着褪下外衫躺下。
这样确实比坐着聊天舒服。
陆景暄三下五除二褪得只剩中衣钻进被子里，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夜里四目相对。
其实我一直有个愿望，本来很快就要实现，不过现在看来遥遥无期。
陆景暄调整好侧躺的姿势与应如对视。
什么愿望？乾朝这十几年来并不安定，大小战事频繁，父亲好不容易回上京安定下来，大哥又在边关住下。
景暄虽为女子，却对相夫教子毫无兴趣，只希望战时上阵杀敌，和时惩恶扬善，也不枉做一回人。
好志气！应如忍不住赞叹。
陆景昭曾说过，三妹上阵，定是一员骁将。
世上难得志向与擅长的事一致。
景暄玲珑聪慧，放手去做，定能得偿所愿。
姐姐没觉得离经叛道？连二哥都说我孩子心性，想得太好。
你二哥虽然话这样说，不过我觉得他一定是理解你的。
孩子心性很好，只要坚守本心，每个人活的是自己，没有谁规定必须怎样。
景昭他大概预见到你想实现愿望有多难多苦，才会说‘想得太好’。
比起想得好，他肯定希望你过得更好。
黑暗中陆景暄紧紧盯着应如，很快张开双臂朝她扑过去。
练过武的身子紧致修长，手臂有力到应如低低惊呼出声。
可算明白二哥为什么喜欢姐姐，我都想娶了。
应如被她这话说得笑弯了眼，为什么是你娶？换成我娶，你嫁，好不好？啊啊啊！姐姐居然这样说！陆景暄继续埋头撒娇。
应如快被她勒得喘不过气，脑子里莫名想到金刚芭比，娇小版的。
姐姐呢？以后想过怎样的日子？我啊？应如也有想过游历四方，不过假如有机会让她做女官的话，她也想尝试。
只要能顺利完成任务，乾朝就是她以后的归宿，这块土地是丰饶还是贫瘠，是和平安定还是战祸频繁，是让女子有更多参与分配的机会还是囿于生产与后院，或许她的微薄力量也能起到一小点作用。
当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不成气候。
不同位面的人，有可能理想水土不服。
我想先游览山河，然后再择一人相伴终老。
她调整气息问到，你的遥遥无期怎么说？大都督不让还是太夫人不让？一提到这个，陆景暄松开手臂蔫了下去，这个想法我没同父亲和祖母提过，只二哥知道。
本来想的是等二哥成完亲，我先外出历练几年，等有了江湖经验再回来。
现在看来，二哥成亲无望了……应如几乎瞬间明白陆景暄的意思，好家伙，绕这么一大圈原来当说客来了？讲半天还是景昭的事。
需要我介绍姑娘吗？应如天真地问。
陆景暄：……他说了，非你不娶。
可圣上赐婚，木已成舟。
若二哥能让圣上收回成命呢？应如哑口，让帝王收回决定不用细问都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其实也可以不用非等到他成亲。
不行！他不成家我不放心！姐姐，你就考虑下二哥吧！二哥其实不喜欢做官的，他去过好多地方，刚好可以辞官带姐姐故地重游。
而且他不喜欢后院纷杂，成亲后肯定只姐姐一人！应如被摇得没脾气，等明儿让你二哥亲口对我说，现在先睡觉！姐姐不答应我就一直不睡！折腾自己呢？你不睡我先睡了啊？应如翻个身闭上眼睛。
原以为陆景暄还会继续闹她，没想到对方却就此安静下来。
挺识趣。
应如正酝酿就这么休息，身后陆景暄忽然一跃而起大呵一声，谁！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