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要说的不是应夫人转达的话, 而是考虑换药方这件事。
现有的药方效果明显但药力刚猛，会导致失眠、疼痛等症状。
而准备换的药方注重温养，能让应夫人休息好、减少疼痛, 只是会缩短活下去的时日。
积极治疗还是保守治疗吗？应如没想到这一世还有两种治疗方案, 我在想, 要不要把病重这件事告诉母亲……其实即便不说，咳血这么明显的症状应夫人却没问到底怎么回事, 可见也已经隐约察觉到, 只是把说或者不说的决定权交给了她和江晏而已。
由姑母来决定吗？唔。
应如点头，人生最后一段旅程怎么走，理应由应夫人自己决定, 免得留遗憾。
这边一结束，若若随表哥去趟江府，这件事我来开口吧。
江晏毕竟是侄儿, 还是她这个女儿开口比较合适。
应如又仔细问清楚两种方案的生存质量和时间，这才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在想应夫人会选择哪种方案。
胰腺癌末期那会儿，即便一般的止疼药已经不起作用，她脑子里想的也是只要有办法，更愿意延长生命，哪怕只是在病房里看看外面的晴空, 看看爸妈。
系统说她求生意志很强，大概指的就是这个。
两人往来时的方向走，江晏语气温淡，表妹喜欢同陆家三小姐往来？嗯, 我俩同龄, 她又是个活泼的性子, 处起来挺舒服。
应如点头, 表哥也会喜欢她的。
我喜欢什么样的，表妹清楚。
温和的嗓音流淌进耳朵，应如的心脏漏跳半拍，偷摸着飞快扫一眼江晏。
对方这会儿视线落在晴空，好似那么一句含了些暧昧意味的话也随纸鸢乘风飞走。
不远处关嘉玉匆匆赶过来，一句霁颜兄后默在原地。
刚才陆景昭同他说了会儿话，他才知道原来对方是大都督陆家的二公子，与霁颜兄的表妹定了亲，今日也是上巳节出来踏青的。
江晏主动介绍应如的身份，关嘉玉正色行礼，见过应如姑娘。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次，关嘉玉见到她总是一副谨慎又温柔的模样。
应如微笑还礼，见过关公子。
她笑意盈然，双眸里透露出天然的亲和。
关嘉玉定定望上两息，很快红着脸低下头去。
这边才刚介绍完姓名，应如就被赶过来揽住手臂的陆景暄拉走。
嫂嫂，不放纸鸢了，我们去那边逛逛。
应如离开前回头望一眼江晏，示意他回府前叫上她一起去见应夫人。
得了江晏阖目点头，应如随陆家兄妹去到专门为皇室贵族、公卿大臣及亲眷们辟出的宴饮区。
贵女们此刻聚在一起闲话新鲜事，见陆家兄妹带着一个水灵清华的姑娘出现，有人好奇开口，陆三姑娘旁边这位是？非公卿大臣子女不能进来，可上京城就这么大，若真是谁家大人的千金，无道理没见过。
户部侍郎应大人的长女应如，也是我的二嫂。
陆景暄扎进贵女堆里，二嫂以后不仅是应家人，也是陆家人，各位姐妹可得好好待她！贵女们听了陆景暄的话，纷纷将目光投向立在一处的陆景昭和应如，心中感慨难怪陆家二公子拖了几年才议亲，原来眼光高。
怎的都聚在一起啊？熟悉的女声一响起，应如的头皮都开始发麻，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不好的回忆。
待顺着声音看清来人，果然是赵绫云。
哟，生面孔，这谁啊？赵绫云似乎心情不错。
得知是户部侍郎的长女，赵绫云挑起眼尾，算是打过招呼。
这边应如面上温婉恭谨，实则内心恨不能低调进尘埃。
赵绫云就是个大写的麻烦精，惹上准没好事。
好在对方的注意力放在贵女们的话题上，没将她看在眼里。
那日我也去了！放眼整个上京，除了国师大人，难寻比探花郎更好看的男子。
可惜了，游街那日有事耽搁，不曾一睹风姿。
澜水旁案几错落，相熟的贵女们话题轻易转到新晋热门人物江晏身上。
可巧，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探花郎就在附近，要不要把人叫过来？其中一名贵女提议。
应如心中咯噔一下。
或许因为江同学来接她，抵达澜水的时辰与上一世有所不同，便被见过的贵女看到。
一点小小的改变，导致完全不同的走向。
你既然见过，就随我的护卫把人叫过来罢，也好让大家看看，什么叫‘除了国师大人，难寻比探花郎更好看的男子’。
赵绫云话一出口，刚才提到国师大人的贵女脊背都凉了半截。
谁不知道小郡主和国师大人之间那惊天动地的事，她好死不死提什么国师大人？真的是没脑子。
被叫到的贵女战战兢兢随翰王府护卫去寻江晏，暗道这破嘴，回头要是找不到人，倒霉的可是她。
应如祈祷翰王护卫不要找到江晏，当初就是上巳节小郡主那一眼看出大麻烦。
可惜江晏很快被带到赵绫云面前。
虽然穿的不是夸官那日的大红罗袍，然而敛下明朗与张扬，反而衬得江晏淡雅高洁，气质卓绝。
贵女们没见过的偷偷欢喜，见过的感慨终于能近距离看到，一偿相思。
赵绫云斜着眼上下打量江晏，嘴角隐隐上扬。
留意着赵绫云的表情，应如心道不好，八成是看上了。
她顺着赵绫云的视线望过去，被江晏的目光准确捕捉到。
对方眼底原本清隽中透着些许疏离的神情在碰到她时冰雪消融，眉眼也变得柔和。
别这样看着她啊！拉仇恨！应如赶紧低下头，顺便瞥一眼旁边的陆景昭，哪想这会儿的陆景昭正略带审视地觑着她，见她偷瞧过来，飞扬的长眸微微挑起。
嗷！这是什么鬼表情？应如赶紧低下头，预备着好好消化消化陆景昭眼神里的信息。
探花郎果然好样子，不如过来跟我们共饮几杯？赵绫云一开口，其余贵女面上不显，心中着实激动。
可以更近距离看到了。
竹垫一个挨着一个，赵绫云示意江晏在她身旁坐下，明显到几近赤_裸的暗示让一应贵女们既羡慕又嫉妒。
也只翰王小郡主可以这般不顾闺誉、肆无忌惮地驱使男子。
江晏依言落座。
给本郡主倒酒。
赵绫云半歪着身子，视线带了钩子般在江晏脸上剐过，也给你自己倒上，我们同饮一杯。
周围贵女们目光沸腾起来，语气这么理直气壮，简直没把探花郎当朝廷命官。
虽然太过放肆，不过放在小郡主身上竟然异常正常。
好带劲，她们也想这样。
坐在对面的应如不忍看下去，小郡主这是又要往枪口上撞啊。
世间男子千千万，有的人总找自己搞不定的。
在所有贵女的视线都被江晏那双倒酒的手吸引过去的时候，陆景昭歪头凑近应如压低声音，需要我为你斟酒吗？耳朵里仿佛灌了甜酒，丝丝暖人。
应如扭过头去望着陆景昭，一时间定住。
醉人的哪里只有声音而已，她怎么忘了陆景昭的眼睛更加蛊人。
呵，要不是情动值零星雷打不动……应如迅速镇定心神，掀起眼皮睨他一眼，不用了，景昭的眼神比杯中物醉人。
漾了满眼柔情的陆景昭一时间愣住，似乎稍稍反应了下她刚才说的话，很快哈哈笑出声。
笑意开怀清朗，于此刻显得格外突兀。
视线的焦点由江晏和赵绫云瞬间集中到陆景昭和应如身上，江晏亦朝这边望过来。
应如镇定端起酒杯一口饮下，打死她都想象不出来，自己能说出这么土味的情话，简直尴尬到脚趾抠穿鞋底。
不过一般人听到土味情话的第一反应是哈哈大笑吗？大概是吧，觉得说话的人特憨。
这样一想，更尴尬了……酒本不烈，奈何入喉太急，像刀子刮过。
应如一个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宽大的手掌从她后脖颈一直顺到后腰，陆景昭边笑得肩膀抖动，边手上不闲。
咔嚓，面无表情的江晏手中酒杯开裂，酒液顺着手心落下。
坐得最近的赵绫云顺着他的视线挑向应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诡笑。
应如这会儿不仅喉咙发烫，脊背也难耐得厉害。
对面就是江晏，她不用抬头都知道陆景昭现在的动作是在给江同学心头撒盐。
陆二公子似乎心情不错。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陆景昭收住手，两人扭头朝身后看过去。
身着堇色长衫的男子眉目凌厉料峭，让人不自觉收敛起多余的表情。
陆景昭起身行礼，殿下。
应如因为剧烈咳嗽而溢出的泪花硬生生给憋回去，一双雾眸震惊地望着眼前人。
这不是疑似变态的四皇子吗？他怎么也在这里？赵承寂的目光冷飕飕扫过来，让原本就因为回想起不好记忆的应如更加不知道该将眼神藏哪儿。
姑娘认识本宫？虽是发问的语气，听起来却像肯定。
应如赶紧摇头，没见过。
最好以后也别见。
赵承寂冷眸略过她，面向陆景昭，陪我说会儿话。
陆景昭依言跟上，离开前不忘回头朝应如弯唇一笑。
待两人彻底走远，坐在旁边的陆景暄凑近应如揶揄兮兮的，嫂嫂刚才同二哥说的悄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俩个果然互有情意。
小鬼精挺好奇，可惜眼瘸。
应如指尖轻戳她的额头，那是因为你们兄妹俩的眼睛确实好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