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绫云让江晏倒酒的时候就觉得他的手生得格外修长耐看, 这会儿扔过去一条贴身用的手帕,语气也如帕子般轻飘,探花郎手劲不小, 擦擦吧。
江晏深吸一口气放下被捏碎的酒杯残片, 下官去河畔清理下。
说完不待赵绫云回应, 径直离席。
贵女们刚才分神去瞧陆景昭和应如,转头就见探花郎手中酒杯碎了, 人也直接拂袖而去, 纷纷猜测——难道小郡主趁她们注意力在别处的时候,强行轻薄?嘶……可惜了!没看到!赵绫云本就因着江晏的不接帕子而起邪火,这会儿见贵女们那惊讶中带着艳羡, 艳羡中带着鄙夷的神情,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喝酒!说完朝应如狠狠瞪上一眼。
应如:???贵女们的话题应如不感兴趣, 没待多久,应姝匆匆而至。
从小有沈姨娘的指点,应姝很知道该如何放大自己容貌的优点。
经过丫鬟和她自己的悉心打扮,更显出小脸精致娇媚。
见应如端坐贵女圈,应姝蹙起双眉,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退。
诶?这不是应大人的小女儿应姝吗?有贵女打趣调笑, 我记着她之前说过,家中长姐性子古怪,羞于见人,所以应大人派她在外面结交。
现在看来, 有其母必有其女, 有点张嘴就来的意思啊?听得对方这样说, 应姝的小脸顿时煞白。
那贵女是少有的, 平时愿意同她说上两句话的人,她为了显得自己有资格代表应家的女眷话事,之前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没想到会被人转头说出来。
坐在赵绫云身旁的贵女见来了有趣的玩意,凑近说起应姝的出生。
勾栏姨娘生的庶女,妄图跻身上京顶层贵女圈,只会被当成笑话。
我没有张嘴就来!本来就是!应姝提高音量,试图从气势上盖过对方。
虽然爹爹没有指名让她结交同僚子女,可是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交给她交给谁?她在府中从来不觉得自己庶出就低人一等,怎么到了外面就这么不同了?只怕性子古怪、羞于见人的是她吧?赵绫云满腹的怒气刚好找着宣泄口,穿得这么富贵也没什么用,照样像那……像什么没出口,不过听的人都懂——像那勾栏里的女子。
赵绫云自诩就算再怎么倒贴也是尊贵的郡主,应姝这样的庶女远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能拿来嘲讽两句也是高看得起。
一众贵女听得赵绫云的话纷纷掩嘴偷笑。
背后嚼舌根的事大家多少都做过,可是明面盖不去暗面,庶女不把嫡女放在眼里,那就是蠢了。
眼前俱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却个个表情不怀好意。
应姝被这么多人嘲笑,只觉得那低头的眉目、掩嘴的帕子、嗤嗤的笑声都变得怪诞且扭曲,一股脑将她淹没。
她不是脏的,穿得富贵是因为好看,她一点都不像勾栏女……应姝小脸皱成一团,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将看到的、听到的隔绝在外。
她想怒吼、想哭泣、想叫这些嘲笑她的贵女统统消失!就在她忍不住要尖叫出声时,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柔软但清晰的声音传来,我之前身体不适,的确不愿意出门,有劳妹妹了。
应姝猛地睁开眼睛,对面是微笑着的应如。
手腕被对方牵着,应姝定住的双脚缓缓抬起,在应如手心用劲的瞬间忽然得了力般,仿佛随时能跑起来。
印象中除了娘亲,没有谁这样牵过她的手。
应姝低着头,不敢也不想抬头。
她怕看到周围人的目光,也耻于看到应如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为了顾及爹爹的颜面才出面维护,应姝心想。
应如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不喜欢看到别人难堪而已。
[宿主,目标人物情动值刚才又闪了一下,当前值,零星。
]嗯???系统的声音让应如举目四望,只见陆景昭和赵承寂已经回来,此刻正准备落座。
陆景昭嘴角噙笑,在她瞧过去的瞬间笑意悠悠然然如湖波荡开,风情明媚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笑得倒是挺欢,就是不涨星,稳如老狗。
应如朝他微眯起双眸,尔后好笑般地唇角上扬,拉着身后的应姝一步步朝陆景昭走近。
两人无声息的互动落在贵女们眼中格外扎眼,被抢了玩具的赵绫云一拍案几直接起身。
探花郎太慢了!洗个手需要这么久?来人!去看看江大人哪里去了!赵绫云这一嗓子将所有贵女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她身上。
陆景昭一个有正妻人选的男子没什么好瞧的,要瞧还得瞧探花郎。
不用找,下官来了。
听见江晏的声音,一直低垂着头的应姝赶紧甩开应如的手臂,朝江晏的方向翩然而去,娇滴滴一声江晏哥哥百转千回,叫得人心肝发颤。
应如简直想扶额摇头。
有的人可能是长在坑里的,再用劲去拉扯也是枉然。
贵女们纷纷吸气,替这个什么都不清楚的女子感到惋惜。
那探花郎可是翰王小郡主看上的人,唤什么江晏哥哥?唤了就唤了,为什么偏偏用那么甜得发腻的嗓音,装妖精给谁看呢?江晏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应姝身上,反而径直在刚才的位子端坐下来。
赵绫云很满意他不理睬莺莺燕燕的举动,半警告半炫耀地瞥应姝一眼。
只一眼,把应姝吓得原地不敢动弹。
小郡主刚才在找江大人,江大人就是江晏哥哥!这个时候凑上去是想找死吗?应如回身落座,一旁的陆景暄凑近道,嫂嫂,你这个妹妹憨憨的样子。
辩解的时候不说具体理由,当着这么多贵女的面朝外男语调亲密,很容易被针对。
是吧?应如也觉得不可思议。
应大人和沈姨娘那样的人精,竟然生出这么憨的女儿,可能真的是把姝老妹儿给宠坏了。
应姝进退两难、无处可去,最终灰溜溜地跑了。
她今日已经非常丢脸,既然注定没法同江晏哥哥说上话,还不如少叫对方看到她被嘲笑的样子。
贵女们不在意一个跑掉的陌生姑娘,目光与话题重新汇集到江晏身上。
长得好看的人在公共场合没有隐私。
听闻探花郎在家乡已经定亲,是也不是?说这话的贵女不怀好意,故意给赵绫云添堵,即便明知只要被小郡主看上,定不定亲也没什么关系。
应如竖起耳朵望过去,对面的江晏掀起垂着的眼眸,准确捕捉到她的视线,是,只盼早日与心上人完婚。
大意了!应如赶紧挪开视线。
不该好奇的。
贵女们都以为小郡主会对这个回答表现出不满,然而赵绫云不仅没有任何不快,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男人嘛,看着他放下旧爱投向新欢,才有征伐的快感。
宴饮直持续到午后才结束。
澜水在日光照耀下银光闪烁,如发亮的星河。
孩童们在岸边奔跑嬉戏,被母亲声声唤着小心。
春桃放纸鸢放得开心,见她家小姐回来,献宝似的跑过来,小姐快看,飞得老高了,刚才还有人问这纸鸢哪里买的呢!应如抬头望着高飞的四叶纸鸢,心想以后没准能靠手艺挣钱养活自己。
她拍拍小姑娘的脑袋,春桃放得真好!踏青踏得差不多,陆景暄坚持送应如回府,被应如以去江府见母亲,与表哥同路为由拒绝。
不如我和二哥也去拜访下伯母吧?方便吗?陆景昭问。
应如摇头。
见她拒绝,陆景昭神态未变,陆景暄却耷拉下眼尾。
嫂嫂生分,不同你好了。
应如明知陆景暄故意同她说气话,还是选择将准备跟母亲商量换药的实情告知。
所以这次不方便,下次吧,好不好?下次让母亲也见见我以后的家人。
她语气诚恳、目光真挚,尤其最后那句见见我以后的家人,让听者的心都不自觉软下来。
陆景暄没想到应夫人所谓的调养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既是家事,的确不好叨扰。
说了好些祝福与安慰的话,又约定庙会同游,陆景暄才放应如离开。
马车里,等待她的江晏阖目休息。
车厢中弥漫着淡淡酒香与书卷香,莫名让应如想起藏经塔夜的情景。
脸上有些发热,她轻手轻脚在一旁端正坐好。
待所有人坐稳,车夫扬鞭驱车。
江晏到底被赵绫云灌了多少酒,应如已经记不清。
车帘内,四叶纸鸢贴着车厢,与阴影争暗。
车帘外,侧坐在马车边缘的春桃背影时隐时现。
离江府还有一段路程,应如准备小憩一会儿,忽然江晏脑袋一歪,靠上了她的肩膀。
表哥?应如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
喝醉了吗?仍然安安静静。
应如小心侧身,试图扶着江晏靠在车厢夹角休息。
两人有明显身高差,这样太委屈脖子了。
她小心扶上江晏的肩膀,不料五指却被对方反手握住。
好烫!应如扭过头去瞧江晏。
面颊贴上发热的额头,耳畔之人悠悠开口,嗓音带着淡淡酒醉的慵懒与沙哑,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肩上的脑袋并不重,可见对方没有放任将重量全压在她的身上。
脸颊与颈窝微痒,是江晏的发丝在作祟。
应如的感受也变得跟此刻肌肤的体验一样,温软、酥痒。
江晏双掌拢住反握的纤纤素手,像是终于安心一般,呼吸平稳。
上一世劳烦江同学抱了小半程,这次不妨让他靠一会儿。
应如不再动弹,闭目任由车轮载着她与江晏驶向熟悉的江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