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得知她家小姐要与未来姑爷同去华法寺小住, 兴奋地整理了大半天行李,这也想带去,那也觉得少不了。
应如笑她简直要把整个家都搬走, 只是出门几天, 一切从简即可。
小姐没出过远门, 不知道要用的东西海了去了,真到要用的时候找不到那才叫一个麻烦, 还不如直接都带上。
小姑娘一边嘟囔, 一边往包裹里塞东西。
江晏那边应如特意没提这件事,免得对方担心跟过去,又是一番为难。
既然前世的遇袭意在警告, 没想伤人性命,那么她小心点苟着点,应该不会有大事。
到启程这一日, 陆景暄特意叫了马车过来接应如。
看到春桃揽着硕大的行李,等在府门口的陆景暄笑得不行,嫂嫂,你这是出门还是搬家?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女眷用的都备好了,什么都不用带。
听了这话春桃圆脸绯红,小姐有让她少带点的, 可是她想到寺庙里清汤寡水,肯定没什么好吃的,还特意带了蜜饯和糕点,原来其实不用吗?抬头看一眼陆景暄周围好些个准备妥当的仆人、专门载重的马匹、甲胄在身的护卫, 春桃觉得自己给她家小姐丢人了。
丫鬟贴心, 事无巨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应如挽起陆景暄的手。
马上, 祖母和二哥出来了。
陆景暄侧过身去,陈太夫人和陆景昭一前一后跨过府门走出来。
时隔好几日,应如终于见到陆景昭。
对方仍旧神态轻松,眉目惬意的样子,在看到她的时候绽开一个明朗的微笑,仿佛这几日有意无意的疏远并不存在。
车夫又牵过来一辆差不多的马车,陆景暄松开应如挽上陈太夫人的手臂,祖母的马车宽敞,我要同祖母共乘,劳烦嫂嫂和二哥乘另外一辆啦。
陆景暄尾巴一翘陈太夫人就知道她要干嘛,心领神会地拍拍她的手背,就你会享受!陆景昭直接去到马车前掀开车帘,扶着陈太夫人上了马车,尔后来到应如身旁,走吧。
车厢里应如和陆景昭两人坐定,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应如其实有些想不明白,明明陆景昭对她动情,虽然只有区区四分之一星,可怎么这人反而冷淡了呢?是因为江晏吗?她酝酿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驶出上京城,才用指尖戳了戳身旁的人,轻声软语道,景昭,若若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陆景昭扫一眼手臂旁青葱般的指尖,抬眸就对上应如小心翼翼的眼神。
是的话,若若打算怎么补偿我?陆景昭漾开意味深长的笑。
那得说清楚哪里惹你生气了。
应如就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疏远,总归是哪里让陆景昭不痛快了。
陆景昭摇头叹息,我才知道,江大人不仅是若若的表哥,你们还曾定过亲,只因为应大人反悔才良缘未成。
嗷,原来是怪她没有说出实情。
原来是因为表哥啊……应如回转身坐直了,视线落在随马蹄前行摇晃的车帘上,不再做声。
这一次的沉默较之前漫漫出城路更加难耐,等上好一会儿,陆景昭继续开口,若若没有什么想说的?是她有什么想说的?还是陆景昭有什么想听的?景昭是不是觉得若若跟表哥有什么?应如扭转身子面向陆景昭。
一向温软的女子忽然间正色,眼神里写满认真。
陆景昭收敛起笑意,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有吗?那彼此对视间自然流露出的温柔与笑意,纵容与默契,究竟碰巧还是有情?应如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似是察觉到自己双眸涌上水光,她赌气似地扭过身去,只给陆景昭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同表哥的亲事是若若刚出生就定下的,若若直到数月前表哥来上京城赶考才头一回与他见面,当日见面当日父亲就退了亲,第二回便是我被三妹座下马蹄所伤,你送我回府那次。
这中间,哪里能有什么?说到这里,应如肩膀隐隐抖动,我与表哥是一封书信定下的姻缘,谈不上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说到底,跟你我之间一副画像两句评说就确定婚约也没什么不同。
既然景昭怀疑我和表哥有什么,那这亲事到底要还是不要了?拜托拜托!千万别说不要,她这是兵行险招,没有真的要退亲的意思!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出声,应如的心始终落不到实处。
她太想知道陆景昭这会儿到底在想什么,脸上是不是还挂着寻常轻松慵懒的表情。
许久,肩膀上有指尖戳了戳,应如的脊背僵住。
亲事当然是要的,我随口一问,何必说得这么严重。
太好了……应如含着两汪眼泪转身盯着陆景昭,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委屈得不成样。
陆景昭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哭成这个样子。
女子大抵都是水做的,一句话就能泪滢于睫。
似是叹了口气,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将泪痕拭去。
掌心的薄茧蹭过肌肤,让原本就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更加粉艳。
难怪天底下不少男子总喜欢把女人弄哭,看到她们这般心绪牵动、难过伤情全为自己,心中是全然不同的难言滋味,再硬的心也会软下来。
不哭了。
我吃点亏,不要补偿了行不行?陆景昭开口就让应如恼地朝他肩膀锤上一拳。
这人可真是蹬鼻子上脸!陆景昭佯装吃痛地捂住刚被应如袭击的肩膀,痛。
这下又扯不清了。
应如实在没想到陆景昭原来这样无赖,不禁气得翻他一个白眼,眼神挪向窗外抿唇微笑。
以退为进没有把自己退到尽头无路可走,不幸中的大幸。
*陈太夫人年纪大,经不起快程折腾,何况马匹也需要休息。
天色将暗,一行人在沿途的驿站落脚休息。
应如这边的马车刚停稳,车帘就被陆景暄突然掀开。
好奇的眼神在应如和陆景昭身上打量。
原本寄希望能够看到两人拉拉小手之类,没想到俩男女各自端坐在车厢两旁,中间隔着男女有别,半惊讶半疑惑地望着她,一脸有事?的表情。
陆景暄有些失望地瞥向陆景昭,那眼神明显在说二哥你不行。
陆家预备得相当充分,整个驿站提前被包下。
春桃大包小包终于有了用处,即使在驿站,应如也用上了之前在府中的一应用具。
入夜以后,万籁俱寂,春桃守着药炉子打盹。
这药她家小姐每天都喝,说是调理身子用的。
白天条件不允许才没有按时服用,不过她想着不能断,因此出发前带着。
刚好小姐说没喝药睡不着,她赶紧拿出来煎上,只是算时辰,能喝上已经很晚了。
应如白天没喝江晏开的药,罕见地有些精神亢奋。
春桃大半夜还坚持给她煎药,不能浪费小姑娘一番好意,她索性披着外衫在驿站外院散步。
整个驿站都被陆家包下,赶路的人风尘仆仆疲惫不堪,这会儿早已睡下,只有纱灯静静垂坠。
两层楼高的房舍一楼是仆人们的房间,二楼是陈太夫人、陆家兄妹和她的房间,前院有马厩,后院有厨房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四周安静得像是寂静深林,应如一动不动躺在院子海棠树下的藤椅上看星星,越看越清醒。
没有光污染也没有电子设备分散注意力,原来也会睡不着。
月亮躲进云层后,应如换了个姿势咸鱼躺,改成盯着房舍的纱灯发呆。
夜色中隐隐约约能够瞧见十几道黑色身影鬼魅般朝看守驿站大门的护卫靠近,半明半暗看不分明,但是两名护卫的的确确先后无声地倒下。
应如的眼睛在黑夜里瞪得滚圆,不对劲!护卫倒下前不可能不发出声音!除非!眼看着黑色身影就要朝房舍靠近,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提气大喊,有刺客!来人!抓刺客!管它是不是,有没有支援,先争分夺秒提醒了再说。
身着夜行衣的一群人被这声呼叫激得更快朝房舍奔过去,陆府护卫们循着声音赶过来。
兵刃相击的声音划破安静的夜,仆人们纷纷披着衣衫打开房门,准备捕捉刺客。
然而刀剑无眼,当场就有仆人被一刀砍中,发出绝望痛苦的哀嚎。
应如见过被病痛折磨到呜咽的病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好好的活人被砍死,于瞬间迸发出凄厉惨叫的情景,一时间瞳孔放大,僵在原地。
二楼房间的房门被打开,陆景暄迅速冲向隔壁陈太夫人的房间。
陆景昭扶着护栏视线向下,院中打斗一览无余。
很快,陆景暄搀扶着陈太夫人出来。
陆家三人都平安,然而陆景昭的表情显然非常严肃。
眼看着护卫被一个个放倒,应如后背冷汗直冒。
非常不对劲!上一世遇袭是在祈福后回府的路上,可是这一次陆家一行甚至还没抵达华法寺。
事件提前了!江府的护卫逐渐显露出不支,陆景昭从二楼跃下加入战局。
黑衣人扫荡般将出现在攻击距离里的仆人一个个砍倒。
血腥味弥漫,应如忽然意识到,这些刺客想血洗整个驿站!护卫数量越来越少,陈太夫人和陆景暄盯着与黑衣人缠斗的陆景昭,眼神里俱是担忧。
三妹!撤!陆景昭的话一出口,陆景暄当即反应过来这是力有不敌,赶紧逃生的意思。
她拉着陈太夫人朝楼梯口跑,路过应如房间推开门大喊一句,嫂嫂!担心陆景暄找进去耽误时间,应如扬声,我在下面!她这边话音刚落,立马有黑衣人迅速欺进。
[宿主小心!啊啊啊!躲躲躲!]应如在系统的哇啦啦叫唤中闪到海棠树干后、抓起地上的泥土撒向黑衣人的眼睛,让对方短暂地顿在原地扫眼睛。
然而不知道是一门心思杀她还是抓她做人质,黑衣人哪怕眼睛入了灰也凭声音追上来。
应如第一回这么不要形象,跑、跳、爬什么姿势都用上,手边能抓到的一切东西朝黑衣人招呼过去。
陆景暄那边领着陈太夫人下得一楼,已经有仆人醒目地将马匹都牵过来。
陆景暄还想加入战局,被陆景昭一句话呵斥住,走!远山带两个人护送!语音刚落,陆景昭朝应如的方向而来,手中的长刀直入黑衣人后心。
见陆景昭帮了应如,陆景暄咬牙将陈太夫人扶上马背,自己也上马拉紧缰绳一夹马腹,驱使马匹朝驿站外跑出去。
三个持刀护卫亦骑马跟在身后。
有黑衣人想抢马去追,陆景昭一句守住!,剩余的护卫赶紧挡住。
仆人的哀嚎还在持续,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些具尸体。
应如被陆景昭护在身后,不断朝牵了好些马过来的仆人方向靠近。
黑衣人察觉到陆景昭的意图,纷纷围攻过来。
会骑马吗?陆景昭一个刀刺出去。
会!去吧!我给你开道!陆景昭横扫格挡。
你呢?哪怕不懂武,应如也看出来这些黑衣人索命来了。
陆景昭身前已经有不少伤口,绝不止轻伤。
死不了。
应如不再废话,直接往牵着马匹的仆人方向跑。
她不拖陆景昭后腿。
还没跑近,应如整个人傻了。
黑衣人为了抢马追着牵马的仆人砍,混乱中那些负责载重的马儿一失去缰绳的桎梏,抬腿朝驿站外撒蹄子跑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怕不是要死在这里!应如咬牙直接朝最近的马奔过去。
危机时刻偶尔能爆发出想象不到的能量,应如竟然追上撒丫子准备跑路的马匹,准确踩上马镫一个翻身骑上去。
以一挡多力有不敌,来的黑衣人又俱是练家子,陆景昭持刀的右肩被砍中,长刀脱手而出。
护卫已经没剩下几个,眼看着黑衣人就要把陆景昭围在中间拿下,近处马蹄声靠近。
逆着月光,应如手中一根竹制晾衣杆横扫过来,准确打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将人放倒。
把手给我!仗着居高临下,应如一杆子朝靠近的黑衣人面门捅过去,正中脑心。
她弯腰伸出手臂,被陆景昭准确握住。
抱紧我!应如待陆景昭坐稳,用力夹紧马腹。
胯_下马儿似乎也能感知到此刻情况危急,抬起蹄子飞快朝驿站外跑。
黑衣人见状准备上前追,却被陆府护卫牵制住。
腰上的手臂紧环着,应如这会儿像无头的苍蝇,不知道该驱使马匹往哪个方向跑。
景昭!我们往哪个方向?身后的人脑袋贴上后颈,没有说话。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她豆腐!应如用力拍一下陆景昭环在她腰上的手背。
说话!陆景昭闷哼一声,气息奄奄,刀上有毒,去华法寺。
应如心脏猛地揪紧,竟然用毒!这是根本不打算留活口!她不再犹豫,调转马头沿着官道驱马冲进旁边的密林。
必须先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