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跑了一天一夜, 应如像条被晒干的萝卜条。
大腿内侧因为骑马磨破了皮,一刻不停撕扯地疼,手心因为攥紧缰绳而擦出水泡, 鼓囊囊亮盈盈。
根据系统的提示, 离陆景昭已经不远, 她决定就这样不远不近跟着,省得被发现后陆景昭让人原路折返把她送回上京, 甚至带话让渣爹看管好, 那样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沿途最费劲就是吃东西,买马的时候老板赠的干粮实在硬,好不容易咬下来一口, 吞咽的时候嗓子都能给剐了。
送的简易帐篷也是真的简易,只一张防水的油布,回回支帐篷的时候得四处找支撑的树枝。
接下来但凡路过村镇, 应如便抓紧时间去饭馆、农户家改善伙食,又或者去客栈、无人的野湖边迅速洗个澡。
如此大半月,终于在逐渐变换的风景下快要接近狄渠。
离上京已有安全距离,应如也开始大着胆子靠近陆景昭,没想到会因此被随时探查周围动向的大都督旧部逮住,直接扭送到陆光誉面前。
此刻已是黄昏, 大都督一行上百号人已经扎下帐篷。
明日只要再赶一天的路,就能抵达狄渠。
陆景昭正嚼着一块风干的牛肉,就见他们队伍里负责放哨警戒的老武推攘着一身形娇小的黑衣人靠近。
瞧清楚黑衣人的容貌,陆景昭手中肉干掉入草地, 人腾地站了起来。
大都督, 这位姑娘在我们附近鬼鬼祟祟跟了一日, 属下直接把人带过来。
应如被推到陆光誉面前, 脑袋垂着不敢抬起来。
可能到了狄渠再登门拜访会更正式点?这样被当成贼人抓起来实在有些尴尬。
姑娘?我们一堆大老粗竟然有姑娘跟着,稀了奇了。
说话的大嗓门看年纪比陆光誉还大,这会儿叉着腰笑得爽朗。
抬起头。
陆光誉的声音响起,应如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听话。
一直带着帷帽虽然没将脸晒黑,然而长途奔袭人却瘦了一圈。
陆景昭来到父亲身旁站定,就见抬起头的应如干净明媚的脸庞水洗似的,由于瘦下来一圈更加衬得那双杏眼清澈剔亮。
像是沾了露水的蔷薇开进粗糙的沙砾,嘶——这小姑娘长得有点好看哈?刚才说话的中年男子自顾自把话接下去。
陆光誉瞥一眼身旁发怔的二儿子,沉声道,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别耽误行程。
陆景昭如梦初醒,凝眉道,你怎么来了?把人押过来的老武摸不清楚状况,视线询问陆光誉怎么回事。
散了吧,是昭儿之前定亲的姑娘。
陆光誉带头背转过身,其余围观的旧部恍然明白过来又不禁唏嘘。
从上京城到此地相距两千多里,一个姑娘家只身追过来得是怎样的情分?没成家的果然如胶似漆,指望他们家的娘们出行的时候送两件衣裳包只烧鸡还差不多,指望一路追过来?做梦。
应如垂首攥着手指,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她也没想到路上还有人流动式放哨。
明明敢孤身跟过来,这会儿却不敢看他。
跟我来。
陆景昭转身走在前面。
帐篷里,陆景昭指着刚铺好的床褥,你今晚睡在这里,等明日到了狄渠,我让父亲找两个可靠的人送你回去。
不回去。
应如的视线从床褥挪向陆景昭,除了你身边,我哪都不去。
她现在升级了,不要退亲的答案,改黏在陆景昭身边。
在最后两星落袋前不会回去;待最后两星到手回的就不止是上京。
半个月奔波劳顿给她的眼神添上几分刚毅,应如这会儿很累了,可是疲惫背后的沉稳与坚定却更加清晰地倒映进陆景昭的眼底。
长眸一错不错盯着她,陆景昭嘴唇抿成一道直线,许久忽然笑出声,应如,你既没有失身于我,何苦纠缠不放?换个人嫁不好吗?应如本就苍白的脸泛上薄红,回答的声音虽低,却教人听得清清楚楚,不换,只嫁心悦之人……她不给陆景昭拒绝的机会,我有带帐篷,去外面睡不占你的地。
转身尚未掀开帐帘,应如的手腕被牵住。
陆景昭扣住她的双肩掰过来面向自己,似是想将人定在原地,你今晚就在这里,哪都不许去!可是我需要沐浴。
应如抬起眼帘,由于瘦下来一圈而显得越发大的眼睛里噙着水光,委屈得厉害。
陆景昭一怔,强把语气变冷,等明天到了狄渠再说!他推着应如往帐篷中心去,应如却扭着身子不肯,两相推攘,应如直接揽臂抱住了陆景昭的腰。
头顶的陆景昭一个吸气,身子僵住没动,很快沉声道,应如,男女授受不亲,松开!应如侧过脸贴上他的胸膛,由眼睛里噙着泪变成低声抽泣,可是我昨日刚来癸水,再不清洗,晚上就要把你的被褥弄脏了……出发得着急没有考虑这么多,应如也没想到会再度遇到这档子事,只能用衣料胡乱应付过去。
不沐浴,好歹得清洗下,想点别的办法,她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了。
应如收紧手臂,声调委屈得像是挨饿的猫,景昭,我好想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手臂里劲健的腰身似是平白触电,陆景昭猛地后退半步将她推开。
入鬓的长眸盯着踉跄着险些没站稳的女子,她可真轻……应如有些错愕地望着陆景昭,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遭到这样的对待。
陆景昭别开眼神转身丢下一句你就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去打水,帐帘掀开又落下,帐篷里彻底归于沉寂。
应如环顾四周,果然行军从简,没有合适的落座地方。
她来到帐帘旁掀开一角,偷偷朝陆景昭修长挺拔的身影望过去。
小将军,小别胜新婚啊?好好疼一疼人家姑娘,这么远跟过来不容易!说话的都是些老兵,有的甚至跟陆景昭祖父一起打过仗,说起话来浑无顾忌。
陆景昭抬眸笑着接过话,等明天到了狄渠就把人送回去,打仗的事女子少操心!诶,对喽,那么水灵一姑娘来边境做什么。
平平安安在家我们这些上战场的爷们才安心。
说话的老兵有个应如那么大的女儿,还有半句话他没说出来,让他知道自己女儿跟着个男子跑两千多里地,他能把女儿的双腿打断。
应如在帐篷里等上好一会儿,陆景昭拎着一桶水进来,另一只手还提着她挂在马背上的行李。
短短十几天,她沿途给自己添了不少日用品。
木桶已经拿水烫过,里面盛的是温水,你自己看着用,不够同我说,我人就在外面。
说完陆景昭把行李塞到应如怀里,掀开帐帘躬身出去,没一句废话。
就在这里洗吗?应如将行李包裹打开,取出衣物和凑合对付大姨妈用的衣料,将盛满温水的木桶挪到帐篷一角,免得弄湿帐篷内其它物件。
水瓢里的温水沿着光洁的身体向下,在稀疏的草地上蜿蜒出水迹。
淡淡的血腥混合着水汽铺面而来,这次量有些多。
帐帘泄进来的光影影绰绰,应如迅速冲洗完,挪到干燥的地方擦拭身体。
她没打算麻烦陆景昭再拎一桶,准备等到了狄渠再好好置备需要的东西。
身上刚擦干,手中拎着小衣准备往身上穿,忽然脚背一阵刺痒。
应如低下头去,只见一不规则的椭圆形小虫正趴在她的脚背上。
夕阳残光从帐帘缝隙透进来,虽然看不分明,但天生的害怕还是让应如尖叫着跳起来将脚背上的东西甩走。
要命!她不怕蛇鼠,但极害怕虫子,各种各样的虫子。
一想到这种东西刚才在她身上待过,应如就恶心害怕得鸡皮疙瘩都要拉扯着骨头一蹦三尺高。
陆景昭听到应如惊恐的尖叫,立即进到帐篷查看情况。
帐帘大开的瞬间,夕阳照见美景,满目春光尽收眼底。
纤细的纤细,丰盈的丰盈,山峦叠起,流畅得像一条静美的小溪。
陆景昭浑身僵硬定在原地,帐帘再度合上,致命的曼妙落上阴影。
应如攥着小衣惊得瞳孔发颤,仍旧低头四处找虫子的踪迹,生怕再爬到她身上。
看到陆景昭,她直接跑过去钻进对方怀里,仿佛陆景昭就是大号的驱虫神器。
柔软的身子带着刚沐浴过的温度,像一块灵动的美玉落进怀里。
陆景昭浑身不仅僵硬,而且迅速升腾起一股灼热的烫意。
帐篷里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是应如分明浑身发抖,仍旧不停往他怀里挤。
陆景昭下意识揽住朝自己不断倾过来的小东西,触手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滑腻。
小将军,发生什么事?帐篷外响起中年男子粗犷的声音。
别进来!陆景昭大声呵止。
打横将应如拦腰抱起,陆景昭目不斜视几步来到床褥附近,弯腰将人放上去,扯过被子盖住。
离了那要命的接触,陆景昭迅速后退两步,垂着长眸问她,刚才怎么了?嗓音也仿佛带着帐篷里隐约的潮意。
有……有虫……应如扯过被子遮住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那虫子有两个硬币大,趴在她脚上又疼又麻,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陆景昭环顾四周,可能是蝎子。
蝎子!应如一紧张,感觉身下溢出熟悉的热涌。
完了,她还是把陆景昭的床褥给弄脏了。
想到刚才也许被蝎子蛰过,应如眼睛里溢出泪花。
半遮住的脸只一双清亮的眼眸泪光盈盈,陆景昭叹一口气,既然这么怕,跟来做什么?我好像被蛰了。
应如不接他的话,起身想看看脚背有没有伤口。
也不知道被蝎子蛰了需不需要特殊处理。
被褥从身前滑落,两条莹白藕臂按稳被子遮住胸前风光。
半束的长发多半散在背后,几缕在两鬓垂下,像天边遥想的丝,也像勾缠神思的线,再好的工笔画也画不出此刻女子的神韵。
陆景昭收回视线,蛰了哪里?脚背,应如伸出刚才虫子停留过的脚,修长的小腿从被子下钻出来。
陆景昭喉结滚动,停顿了一会儿才上前两步在床褥旁坐下,抓过应如的脚腕抬起来细瞧。
有一处细小的红点,但是没见到毒刺。
陆景昭双指用力挤压红点周围的皮肤,在应如发出嘶……地痛声后低头吮上。
本来还觉得陆景昭挤压伤口太过用力,半眯着一只眼的应如猛地睁大双眼。
那是脚……不太好吧?温热的唇瓣如此柔软,原来是这种感觉……身下再度溢出明显的热涌,应如痛苦地闭上眼睛。
毫无疑问,姨妈血染得更宽也更彻底了。
反复几次,陆景昭将应如脚背上的伤口处理过,放下手中小腿,扯过被子盖好,起身就要离开。
应如赶紧直起上身抓紧他的手腕。
眼前女子睁着纯澈无辜的眼眸,把他的手往身前带了带。
上身只雪峰及以下被遮盖住,其余线条惑人般束缚住视线,缠得人根本无法挪动。
景昭,别走……应如低声请求,别把她和蝎子丢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