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昭低头瞧着应如攥紧他的手腕, 扬唇道,我不出去你怎么换衣服?还是说,若若想我代劳?这倒不至于……应如悻悻地松开手, 那你一会儿还回来吗?她曲起双腿将自己的下巴埋进被褥里, 我怕那些东西钻被子里……甚至于, 晚上睡觉的时候翻身将蝎子压扁,蝎子尾巴上的钩子扎进皮肉。
联想到这, 应如不禁打了个寒颤。
回来, 给你带点吃的。
那个……有跌打药吗?应如忙补充。
你受伤了?应如白着一张脸点头,没骑过这么长时间马,腿根的伤口一直好不了。
天天要骑马赶路, 皮磨破不过休息一晚第二天照旧,能好就有鬼了。
等着,陆景昭掀开帐帘后很快回来, 手中分别拿着肉干、水和药酒。
应如已经穿戴完毕,伸手接过陆景昭递过来的药酒。
到了狄渠有新鲜的吃食,先拿这个垫肚子,药酒刚擦上去有点辣,忍一忍。
交代完这些,陆景昭起身要走, 应如忙叫住他,差点忘了说重要的事情!陆景昭回过头,眉梢吊着,一副我看你还有什么事的表情。
三妹给太夫人留了信, 说要随父出征, 在狄渠同你们汇合。
听到这个消息, 陆景昭的眼神陡然变得严厉, 沉默半晌后垂下长眸,这种事拘不住,来了也好。
来了也好?恕她不是这个位面的人,但知道亲妹妹跟到战场,不是应该着急上火吗?该说陆家兄妹果然与常人不大一样?这事我会禀告父亲,你早点休息。
帐篷外撒了药粉,今晚不会有虫。
陆景昭说完转身离开,潇洒得毫无留恋,应如甚至怀疑她就算是个一个月不洗澡的大汉也不至于让陆景昭走得这么干脆。
你今晚睡哪?在帐帘落下前,应如抓紧时机问上一句。
你不是有帐篷?陆景昭侧头。
她那帐篷,姑且叫帐篷吧,也就给未成年人用用。
陆景昭腿长身也长,窝在里面太委屈。
别……我觉着自己买马的时候被骗了,送的帐篷像给少年人用的,肯定塞不下你。
那我跟父亲的部下挤挤。
你要不要……就睡在这里?反正我哪哪儿都小,不占地方。
陆景昭盯着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的应如。
哪哪儿都小吗?不见得。
应如。
嗯?应如抬起头。
你我婚约已经解除,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为什么?应如上前拉住陆景昭的衣袖,就算这场仗注定艰难,我不问结果不行吗?不行,因为我不乐意。
陆景昭将被应如攥着一点衣料的手臂抽离,明天到了狄渠就返程回去。
帐帘落下,夕阳已经彻底隐入地平线下。
应如方才抓着陆景昭衣袖的指尖落了空,缓缓收回来。
她来到床褥旁坐下吃东西补充能量。
肉干韧而不硬,香味扑鼻,素了两天,吃着格外满意。
系统,你说陆景昭要是非把我押回去,这细胳膊细腿能怎么办?应如喝下一口水,将心头的那点不理解的难受压下去。
[要不从目标人物的爹下手?别人的话不听,爹的话总归得听。
]他爹可是同意退亲的呢。
而且从大都督刚才那反应看,明显不打算管她和陆景昭这档子事。
应如头疼,她都不知道陆景昭好哪一口。
要说对她完全没点荷尔蒙方面的想法,当初上药的时候也有险些擦枪走火的时候;要说对她有想法,主动投怀送抱都能情动值不动如山,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将最后一块肉干吃掉,应如决定得打消陆景昭将她送回去的想法。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可不想再折腾半个月回去,那样的话非得腰断不可。
有力气了什么都好说,应如掀开帐帘,四处寻找陆景昭的身影。
将黑色劲装换下,穿回鹅黄色襦裙的女子就像是草原星空下的花,静谧、柔和。
围在火堆前闲聊的老兵们瞧见她,不知不觉噤了声。
在这样一个将将暗下来的寻常夜晚,在远离上京城的边境附近,看到一个清丽得不太真实的姑娘,就好像在发梦。
请问下,有谁知道陆景昭在哪里吗?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将人从或远或近的杀伐回忆里拉扯出来。
哦,好像在那边。
也,也有可能在那边。
说话的两人分别指着不同方向,应如抬眸环顾四周,黑乎乎的看不清,也不知道哪边是对的。
谢谢,我去找找。
她说完礼貌退开,留火堆旁谈天的老兵们发了会儿怔。
哎,要是年轻个十来岁,也有这样一个姑娘千里追着老子上战场,老子一定就地娶她为妻!告诉全天下她是老子的女人!就你这大老粗的模样,年轻个二十岁都没姑娘追。
哈哈哈,就是,还全天下,认识你的就我们哥几个,怎么样,给我们形容下那姑娘长啥样会娶人家?好意思挑?别人挑他还差不多!星子细碎洒满夜空,火堆前老兵们的脸上浮着各式各样的笑。
应如找了一圈,最终在山坡上发现陆景昭的身影。
见她拎着裙裾吭哧吭哧爬上来,陆景昭勾起唇角,怎么?害怕得睡不着?应如将裙摆整理好,挨着陆景昭坐下。
眼前的谷地帐篷密集,火堆零星,正中央最大的帐篷里,帐帘大敞,从里面透出暖黄色的光。
因为有些话必须同你说,所以睡不着。
说吧,陆某洗耳恭听。
陆景昭没去瞧她。
我到了狄渠就修书回家,向父亲说明去向。
半个月,刚好是我从上京城到这里花费的时间。
让我在狄渠留半个月,假如半月过去你还坚持让我回上京,就听你的,如何?陆景昭垂眸,嘴角挂着一抹非常不明显的似笑非笑,我要是不答应呢?那就看看我有没有能耐再追到你身边。
应如凝着陆景昭的视线毫不退让。
记忆中陆景昭的眼神尤其明朗飞扬,此刻却仿佛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情绪。
眼前的男子变了,变得不再毫无顾忌。
应如,你我之间不过盲婚哑嫁,要不是机缘巧合,我甚至没有兴趣在成亲前见你,何必执着至此?陆景昭清楚,他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真的是盲婚哑嫁,是见到应如前他确实没有兴趣提前了解未来的妻;隐藏在其中的假,是他见了,也动了心,甚至于应如的执着追逐也让他神思荡起涟漪。
腰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双臂环住,应如扭身来到他身前,仰头像一只蜷伏在他怀里的精灵。
若若也一样,要不是机缘巧合,不会倾情、心悦于你。
执着是我的心甘情愿,哪怕劫数也要坚持到底,景昭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让我静静陪在你身边好不好?女子的眼睛倒映着漫天细碎的星,干净得像是虔诚的信徒。
陆景昭垂眸与她对视,眼中竟然浮现一丝……怜悯。
应如恍然觉得自己看错,可她来不及辨析其中缘由。
她微闭上双眼,长睫不安似地颤抖,仰首吻上陆景昭习惯飞扬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庞、时常上扬的唇角。
天幕之下,旷野其上,全部感受被身前的柔软与幽幽体香夺取。
应如每落下一个轻而又轻的吻,便同他耳语,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笑、喜欢你……垂于身侧的双掌扣紧草地,指甲扎进泥沙地里。
陆景昭像是忽然从入定到清醒,上身后仰避开她夺人心魄的温香软玉。
视线相交,陆景昭定定瞧着她,良久忽然低笑出声,是不是还喜欢我的腰?应如凝视他,心道陆景昭怎么回事?这时候只需要亲回她,给一丢丢,一丢丢反应气氛就对了,提什么腰?缺腰吗?继续吧,还能撕破脸怎么滴?她低头抬起手臂,手掌置于陆景昭腰际,五指开始有一下没一下撩动。
你在做什么?陆景昭的视线也随低着头的她落向自己腰间。
在找你上次说的穴位,用力掐下去。
人家已经这么主动,你倒好,就会取笑。
她当真开始搜寻记忆中那半寸位置,可是过去这么久,当时又是在狭窄的车厢里,记忆已经不大清晰,又哪里找得准。
陆景昭似乎终于忍不住,笑出两颗虎牙。
别找了,上次也是骗你的,不在你摸的那个地方。
应如抬起头,一脸迷茫中夹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什么样的人才能这样反反复复骗她?应如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陆景昭逗着踮脚转圈圈的小狗,连转圈的意义都不知道在哪里。
陆景昭在她分神的间隙趁机起身,顺便伸手将她扶起。
说的话要算数,半个月就半个月,到时候可别赖皮。
应如猛点头,到时候万一还留不下来,赖不赖皮再说。
去睡吧,明日清晨还要赶路。
嗯。
一起吗?应如晶亮的眼睛望着他,才不管现在说出来的话有多惊世骇俗。
陆景昭眼尾抽动,朝她笑得有些古怪,是不是觉得来癸水我不会拿你怎么样?跟癸水有什么关……应如一怔,尔后有些小心翼翼,讨价还价似的,只谈心行不行?陆景昭无奈摇头,抬起手臂刚想揉揉她的脑袋,手掌停在半空很快收回来。
走吧,我睡你的帐篷。
可是真的很小,我都觉得小。
幕天席地又何妨。
应如拎着裙裾跟上他的脚步,景昭,等等我。
*最终陆景昭还是委屈在那躺进去遮得住脚就遮不住头,遮得住头就遮不住脚的帐篷里。
应如得了半个月缓冲期,睡上了沿途追过来这段时间最好的一觉,连周围帐篷此起彼伏可怖的鼾声都没有将她吵醒。
第二日赶了一个白天的路,上百人的队伍在天黑之前疾驰进入乾朝设在狄渠的将士营地,应如也头一回见到陆景昭的大哥和嫂嫂。
大哥陆景明同大都督陆光誉一样,孔武高大得像一座小山,站在他身旁的女子娇娇小小,腹部高高隆起,大到不可思议。
应如面上不显,心中大为震撼。
视觉冲击太过强烈,有些眩目。
父亲、二弟。
陆景明朝陆光誉行礼,又对陆景昭点头,这位姑娘是?是啊?她是谁?应如扭过头去瞧陆景昭。
陆景昭瞥她一眼,面不改色朝陆景明道,友人表妹。
呵,她第一次知道陆景昭跟江晏是友人。
陆光誉横一眼陆景昭,户部侍郎应大人家的千金,之前跟你二弟定了亲,还救过他性命,却被这不孝子以死相逼退亲。
哦?为了退她的亲,竟然闹到要以死相逼的程度,她这得是多不遭陆景昭待见?应如垂下眼眸,看起来像在委屈。
陆景明闻言忽然一声暴呵,胡闹!既然定了亲又有救命之恩!当然要从一而终,为何退亲?应如被这忽然拔高的音量唬得原地一抖,赶紧扭头去瞧陆景昭。
只见陆景昭竟然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老实得很。
她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不可思议的助攻。
应如转过头去望着大山一样的陆景明。
大哥,吼再大声点!能挽回陆景昭的心意,陆景明就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哥!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