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人群集中的方向, 陆景昭快马朝回陆府的必经之路赶,身后江晏同样马不停蹄。
陆景昭扬声,江大人, 再跟着陆某, 御街游行可就迟了。
今日在下必须见到表妹, 看样子陆二公子知道表妹的去向。
马蹄阵阵,盖不住江晏的声音。
陆景昭嗤笑, 愿意跟就跟着吧, 若若同他有婚约,谁都抢不走。
返回陆府,陆景昭不远不近瞧见门口的陆景暄把缰绳交给仆人。
他扬鞭催马, 迅速追上眼看着就要进府的陆景暄。
你嫂嫂呢?陆景昭勒住马,情急之下问出口。
陆景暄一脸茫然,歪腰探向他身后, 嘟囔道,大嫂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不对!三妹没有跟应如遇上!你一会儿还去遛追风吗?陆景昭追问。
陆景暄睁着长眸,遛完了啊?要我再遛一遍吗?路上没有撞到谁?你妹子骑马怎么可能撞到人?陆景暄笑起来,二哥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陆景昭迷惑了,上一世明明是三妹撞了应如,算时辰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在府中见到的两人, 怎么这一世不一样?在身后听了全程的江晏一言不发调转马头。
从陆景昭的表情里他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这一世应如身上再度发生偏差,她去哪里了?直视着林清眠眼睛的应如紧张得不行,像提交答卷的学生,等待老师画钩或叉。
答应吧答应吧, 拜师不过灵机一动, 不过命官之女不可能给人当丫鬟, 拜师好像确实是比较合理的接近国师的理由。
她置于长案上的拳头悄悄握紧, 下一刻,林清眠放下刻刀与竹筒,淡淡开口,本官喜静,姑娘请回。
虽然结果早已预料,还是会觉得小小失落。
喜静的意思就是莫挨老子,应如她懂。
只不过虽然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也恕她不得不死缠烂打了。
我保证绝对不打扰,只自己看自己学!而且我会做家务,可以帮忙打理府邸。
她留意到整个国师府好像就只少年一个仆人,这么大的占地面积,光打扫卫生修剪花木就需要不少时间,更别提浆洗下厨等其它杂物事。
五分钟后,应如蹲在国师府外的红墙旁拔草,青草尖儿被她掐成一段又一段。
不乐意就不乐意,直接叫暗卫把她捆了扔出来是什么意思?她看起来有那么心怀不轨吗?虽然本来就是。
她都预备着林清眠问她想学什么了,可惜答案没能出口。
按说正常人都会想学占卜之术,不过应如脑子里冒出来最想学的竟然是竹刻这门手艺活。
占卜这种姑且称为技艺的东西为了维持其神秘性,多不外传。
音律她自己会一点点,学起来更容易上手。
不过普通人白手起家或是沦落到山穷水尽,想靠自己养活自己,有门技艺最务实。
不知不觉她已经开始为自己怎样在这里定居做起了打算。
日头正高,糖水虽然能缓解低血糖,但是肚子也的确饿。
一想到回府还得走许久的路应如就蔫了。
来都来了,就再倔一会儿呗。
著名的谁谁谁曾经说过,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就要不断出现在他的面前。
国师虽然人长得仙,但不会飞,出门也得用双腿走路,那她就等着,一直等下去总能刷到脸。
应如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但她没想到国师一天都没出门。
在国师府门前蹲到太阳快落山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改主意明日再战。
*应如擦着黑刚出现在应府门口,就被仆人领到前厅应永年面前。
本以为这么晚回府应该不至于碰到熟人,没想到她这个冤种竟然不仅同时撞上江晏与陆景昭,而且沈姨娘、应姝、乃至应夫人都在——全家等她。
此刻应如不得不怀疑,渣爹应永年是否替她承受了前任与现任未婚夫同时出现的混合双打。
江晏与陆景昭该是一直在府中等她,两人一看到她出现,当即起身走近,眼中担忧之意明显。
应如始终垂着眸子,眼神没有分给任何一个人,恭谨得找不出一丝错来。
她现在是江同学只见过一面,与陆景昭尚未谋面的初始版应如。
她理应看不到任何人。
一旁的应姝本想着去看御街夸官,可是心中老记挂着应如的表哥,只觉得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看的男子,全程意兴阑珊。
偏偏今科前三甲只出现了两位,最令人期待的探花郎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竟然缺席,这便更加没有意思了。
应姝怎样都想不到,才想着姐姐的表哥,就在应府里见到,这是怎样的缘分?更没有想到,江晏竟然就是今科探花郎,这……还好对方没有出现在御街游行队伍里,否则该让多少贵女瞧上?天助她也!感受到前厅里集中过来的目光,表哥。
应如先恭谨向江晏行礼,又垂眸等候渣爹教诲。
对不住了景昭,这会儿你就是个陌生人。
今日你表哥和陆二公子等了许久,去哪里了?应永年这关心子女的老父亲语气,和蔼得让应如有些头皮发麻。
她似是意外另外一名男子是未来夫婿,飞快抬眸望一眼陆景昭,又赶紧低下头去。
去哪里了,当然是追着三号露脸去了。
本以为家里人不会注意到她外出许久,哪里想到给人堵个正着。
女儿今日散心至城东,身体不适昏倒过去,是国师大人救的女儿,故此耽误了回府的时辰。
这个时候就得趁机坦白,因为大概率,江同学和陆景昭以后要经常见到她追着国师跑的,不如早早做好铺垫。
陆景昭闻言着急上前两步,身体哪里不适?可曾看过大夫?从应如的反应看,陆景昭推测该是不记得他。
难道只他一个人回来?这究竟怎么回事?应如仿佛没想到他会靠近,朝后小退半步温声道,无妨的,只是昨夜休息不足,出门又忘记用早膳,身子有些虚。
陆景昭放松下来。
既然为国师所救,这会儿该没有问题了。
江晏藏在袖口里的双拳缓缓握紧。
事件再度朝着与上一世不一样的方向发展,这次表妹既没有去看御街夸官,也没有出现在陆府,而是去了城东。
国师的出现给他非常不好的预感,这其中隐约有什么他一时间没能想通的地方。
既是为国师大人所救,那我明日得当面向人家道谢。
你……应永年的视线分别在江晏和陆景昭身上扫过,此刻内心极为不适。
一想到江晏今日连御街夸官都推了,直接来到应府要求他把江问琴交出来,且一并解除应如的婚约,应永年就觉得浑身恶寒。
他本想嘲笑江晏不自量力,刚考中探花就到他面前叫嚣,没想到会被江晏拿出来的证据一把压死——每一样都足够他乌纱不保、人头落地。
退大都督那边的亲最多就是仕途受损,不会伤及根本,应永年还是想得通利弊的,只是没料到定亲后从来没登过门的陆景昭竟然提出来想同应如见面。
看刚才那表现,陆景昭竟十分满意这门亲事。
若是这样的话,万一大都督这边不肯退亲怎么办?应永年余光扫到江晏正用意味分明的眼神盯着他,猛地浑身汗毛竖起。
暗示他提退亲呢。
应永年已经是老油子,这个时候只要假装没有看到,弄出问题的人自然会去解决问题。
江晏上前来到应如面前,凝眸道,我欲带姑母出府调养,虽然这两日暂时得住在客栈,不过很快能在上京城置办宅院。
表妹要不要陪姑母一起?那怎么行?应姝几乎脱口而出。
不行啊!这样的话孤男寡女哪能不发生点什么?她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这个人怎么能与别人搅和到一起?尤其那个人还是她的嫡姐。
江晏的视线落到应姝身上,像是一眼看穿。
应姝赶紧低下头,行不行也该以她爹爹的意思为准,可是她爹爹今日怎么完全没有发表看法的意思?不大好吧?应姑娘与陆某有婚约,怎么能住到外男府中?陆景昭没想到江晏竟然敢当着他的面邀请应如,家父能够请御医帮忙诊断,不如伯母去陆府小住,也好让小侄尽孝。
他还没正式成为应家姑爷,已经开始尽孝,亲近意味再明显不过。
沈又栖愤恨地瞥江问琴一眼。
有的人就是天生命好,一把年纪还有晚辈争着尽孝。
不像她,既没有亲人,也不知道女儿未来嫁的夫家有没有可能管她。
江问琴有些无措,两个后辈望着她,一个是他的亲侄儿,一个是女儿的定亲对象,又都要带她离开应府这个魔窟,她不知道做什么选择更好。
瞧出应夫人的彷徨茫然,应如默了一会儿后开口,母亲还是和表哥一起吧。
若若就不过去了,不过会经常去看母亲的。
她又转身面向陆景昭,多谢陆二公子,好意心领。
母亲出嫁前是江家人,这么多年过去,再回江府也是另一种团圆。
江问琴本来脑袋稀里糊涂,此刻听到应如这样一说,眼底涌上泪光。
十多年了,十多年够让她的女儿成长为与她当年陷入男女之情一样的年纪,原来已经离开江家这么久。
江晏定定望着应如,正待开口,应如抢先一步,父亲,母亲,女儿觉得有些乏了,可否允女儿先下去休息?她说这话的时候两弯柳眉微微蹙着,仿佛忍耐得有些辛苦。
嗯,既然这样就先下去吧。
两位贤侄觉得如何?应永年先是同意了应如退下的请求又假意问江晏与陆景昭。
女子身体不适没有强留的道理,但凡江晏和陆景昭稍微顾及着些在他女儿面前的印象都不会说一个否字。
果然,江晏与陆景昭皆让应如先去休息,有什么事待身子利爽再说。
应如规矩朝在座的几人行过礼,又嘱咐让应夫人放宽心,这便赶紧退下。
接下来有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
遁了遁了。
正主不在,江晏与陆景昭也很快散了。
应姝待人一走,赶紧缠着应永年要嫁给江晏。
应永年正烦着,没想到应姝还给他来添麻烦,直接说重话让二女儿死了这条心。
江家小子一看就是冲着雪耻来的,威胁他退了长女的亲未必是看上应如,说到底还是想让他不好过。
应姝挨了骂,哭哭啼啼跑去找沈又栖,后院一时间热闹非凡。
应如回到房间当即让春桃给她准备干粮、水、绢布、笔墨颜料、骰子等,并提前说明第二日会登门给国师大人道谢。
春桃一听她说要去见国师大人,好奇地与她探讨起国师的长相。
虽然没见到面具后面的真颜,不过那飘然出尘的气质也是万中无一的。
能让赵绫云小郡主痴狂,可想而知必然惊艳。
不过这些都与应如无关,她现在犯愁的是根本无法有效刷脸。
第二日天没亮,应如直接背着包袱提着灯笼爬墙出府。
不知道上京城这个时候治安好不好,她只能一路上同系统说话壮胆。
好不容易穿过墨蓝色笼罩的竹林,抵达国师府门前,应如才终于在门前的台阶坐下,大口喘气平复呼吸。
接下来除非国师不出门,否则她必然要逮到对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应如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因为醒太早而直接在国师府大门前抱着包袱睡着。
林清眠一出府门就见眼前缩着一个女子,身边还放着一盏早已熄灭的灯笼。
女子就像迷路的幼崽,环抱着青灰色的包袱靠在门柱上,睡着了一动不动,连开门声都没有将她吵醒。
林清眠视线扫过应如,一刻未停,直接朝府外走去。
许久,应如迷迷糊糊听见鸟叫,醒来才发现太阳已经完全露出来。
她回头望一眼国师府门,人还没出来吗?是不是国师根本不用上朝?她又想错了?可是昨天渣爹应永年明明说了要明日当面道谢,那至少证明白天是要在朝廷见面的。
难道她错过了?!应如悚然,赶紧起身拍响国师府大门上的铜环。
没多会儿少年人开门,见到是她眼神惊讶,姑娘还没回?在等国师大人,他早上有出门吗?出去啦,早出去了,当时姑娘睡着了,国师大人直接出的门。
啊……错过了。
她怎么就睡着了呢?不过国师没逮到,或许可以从少年人身上弄到点情报。
应如从包袱里拿出昨晚绘制的简易飞行棋,眨巴着眼睛说有个好东西跟少年一起玩。
少年见到她手中四彩绢布,还有整齐的圆点,当即来了兴致。
飞行棋这种简单不费脑的棋,又刚好需要点运气,最适合消磨时间。
应如趁机向少年打听有关国师的消息。
原来国师大部分情况下会正常上朝,不过不去也没有谁说就是了。
毕竟擅占卜,断吉凶的人林家虽然有,却从未出过国师这么准的人物。
少年名叫林旦长,同样是林家子弟,只不过林家氏族过于庞大,林旦长所在一脉已经旁得不能再旁。
能被挑中做国师的仆人也是极有荣光的,林旦长对此很是骄傲。
虽然除了国师外,平时只他以及暗卫在府中活动,杂活有点多,但是林旦长依然觉得这样的日子除了每天重复外,其余都挺好。
应如问清楚林旦长每天的工作,感慨的确挺繁杂。
两人玩了个五局三胜,林旦长赢了后开心得不行,连对应如的称呼也变成了如姐姐。
应如索性叫他阿长。
如姐姐以后能经常来陪阿长玩就好了。
林旦长已经将第六局飞行棋摆好。
想都能想到,偌大的国师府只不怎么说话的主子,对林旦长这样一个正对人和事充满好奇的年轻人而言,有些寂寞了。
我过来的话,国师大人会不会不喜欢?他好像喜静。
国师大人其实很好说话的,只要没有明确说‘不行’,就感觉是可以做的。
应如脑子里把林旦长的话转过一圈明白过来,所以她以后天天来找林旦长玩,只要国师大人不说什么,都是可以的?那她接下来可就……不客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