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旦长见应如玩着棋竟然掏出炊饼这种干粮果腹, 还问他要不要,当即回府拿了不少吃食出来。
此刻应如在他眼中就是那穿着普通,吃不起好东西的贫民姑娘, 连拜师都想的学竹刻这种最挣不来钱的玩意儿。
林清眠一回来就见到应如和林旦长两人在府门前盘腿而坐, 面对面低头瞧着地上的绢布。
应如手持一枚赤色石子, 于绢布上红色的圈里一、二、三跳三下。
细白的指尖拈着绯红石子,像上好的白玉正中一颗玛瑙。
林旦长迫不及待扔下骰子。
哈哈哈哈!把你的飞机打回去了!他捏着橙色石子压在应如的赤色石子上, 喜形于色, 如姐姐,这把我又会赢,今儿你运气不大好。
林旦长正乐得手舞足蹈, 余光瞥见林清眠出现在附近,下意识收敛笑容默默放下手中石子。
大人。
他起身乖乖垂首立在一旁。
应如早就在系统提示下知晓林清眠回来,这会儿也随林旦长一同起身, 轻声道,国师大人。
林清眠仿佛没有看到她,径直越过两人入府。
高于一般人的身长经过时卷起一道青竹香,雾白色外衫如一道朦胧的光影在眼前逝去,应如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林旦长扬起眉毛,我就说了, 国师大人很好说话的。
应如遥遥望一眼林清眠消失的方向,这其实不叫好说话,更像是懒得说话……吧?不过没关系,她刚好可以借机经常来国师府邸刷脸打卡。
如姐姐, 我得去忙了。
你要继续等吗?等就不等了, 刚才国师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 再上赶着去拜师得让暗卫扔竹林外面去。
她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只要不刻意凑到国师面前耽误他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没准可以有更大的活动空间。
阿长,要不我给你帮忙吧?不让国师大人看到的那种。
林旦长好不容易找到个伴儿,本就想着多相处,遂欣然同意。
应如真没想到,林旦长竟然在府中圈出一块地种菜养鸡。
按他的说法,出门买新鲜的菜太花时间。
想想也是,一般的皇亲贵胄、公卿大臣府中采买的仆人就得好几个,哪像国师府,跑前跑后就一个半大孩子。
这会儿是午膳时间,两人吃瓜果小食吃饱,只需要给国师投喂即可。
应如亲眼见到林旦长摘了一把小青菜,又捡了一枚鸡蛋,分别做了水煮青菜和蒸水蛋给国师端过去。
水煮青菜真的就是水煮沸了烫过,蒸水蛋里只一点点菜籽油。
国师大人平时就吃这个?这么一点?应如不可置信,她总感觉国师这样自带仙气的人物应该食不厌精才对。
且经常出入皇宫,尝过的珍馐数不胜数,口味理应没这么……敷衍。
对啊,大人没说过‘不好吃’啊。
林旦长睁着无辜的眼睛,一脸理所当然。
这一刻应如忽然觉得,也许不是国师好说话,而是要么人家真的不挑,要么人家已经无话可说。
跟着林旦长一起清理过杂草,喂过池塘里的鱼,应如告辞并表示明天会继续过来帮忙。
她为了刷脸已经半夜翻墙,要是回去得晚怕是更要挨骂了。
刚回到自家府邸附近,应如就被忽然出现的陆景昭拉至巷口拐角。
后背靠在墙壁上,陆景昭高大的身形欺近,狭长风情的眼眸微微眯起,食指抵在唇边,嘘,江大人在你家门口。
江同学也来了?来了就来了,怎么陆景昭跟做贼一样?应如半阖长睫,收敛气息小声问,江大人是指表哥吗?她纤长微翘的睫毛遮住晶莹的眸光,声调软软的一如从前,陆景昭放在唇边的食指收起来,转为拇指指腹抚上她的唇瓣。
这里的柔软与温甜,他再熟悉不过。
似没料到他有此动作,应如上身朝后缩了缩,瞪大眼睛望着他,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小圆眼猫头鹰。
陆景昭无奈松开手指,应大人今日给父亲递了退亲文书,是你的意思吗?应如双眸瞪得更大,她之前还犯愁跟陆景昭的婚事只怕解不了,是谁给她想睡觉就递枕头?联想到陆景昭不让她见江晏,应如猛地反应过来。
渣爹应永年绝对不会心甘情愿主动退亲,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江晏。
既然能够把应夫人接走,想必手中握着足够让应永年妥协的把柄——这一世江同学主动出击了。
陆景昭盯着她的神情,肯定道,不是你的意思,但是你知道原因。
应如悚然,这都能看出来?她赶紧低头敛下神色,的确不是我的意思,不过父母的想法,做女儿的也不敢妄加揣测。
陆景昭从昨日江晏能够从应府接走应夫人就看出些端倪,这位表少爷的能量不小,只是没想到竟然能让应大人主动提出退亲,这属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是你的意思,我就让应大人收回退亲文书好不好?陆景昭贴近,长眸里闪着温柔细碎的光。
眼前仍然是他喜欢的那个若若,明明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婚约只是契机,既是他认定的人,抢也得抢到手。
陆二公子……这种事同我父亲谈更加妥当。
应如别过头,脸颊浮上微红。
陆景昭看着她此刻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甜蜜,更有一阵抽痛。
回到过去虽然让他亲人俱还在世,然而心爱的人却也没有了两人共同的记忆。
人不能太贪心的对不对?好在,至少他还记得。
陆景昭抬起手臂揉揉应如的脑袋,歪头与她对视,知道了,解决这件事之前,不许被表哥骗了去。
头发被揉得微散,应如眨眨眼,该担心的不是江同学呢。
她抬眸望一眼陆景昭,很快又挪开视线小声道,我要回去了……怀里半被禁锢的女子左右转身,似乎没找到出去的法子。
她眼神里带了些小焦灼,公子?叫我景昭。
陆景昭不松开手臂。
应如抿抿唇,小巧的鼻头有些不满地皱起,憋得脸颊通红才小声唤了句景昭。
陆景昭得了这一声,心满意足松开手臂,由着女子逃似的离开。
看着她朝应府奔去,而江晏就在门口等着,陆景昭原本温柔的眼神收敛起来。
必须查出来应大人退亲的原因。
应如没想到,有一天她回应府也会跟过五关斩六将似的。
好不容易越过一道坎,很快又迎上一道沟。
江晏远远地瞧见应如朝他奔过来,原本冷郁黯淡的双眸闪过一道光。
应如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停下,表哥,是不是母亲身体不适?没有,姑母很好,我已经定好宅院,明日就可以搬过去,这次是过来正是通知表妹的。
速度这么快?应如点头,万事有表哥安排,若若便放心了。
江晏一瞬不瞬盯着应如,你我统共见过两面,怎的这般信任?应如一怔,她对江晏的态度是不是表现得过于自然了?以江晏的聪明程度,应该不难想到她也保有记忆这种可能。
之所以没有发力往下试探,是因为信任她。
应如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直觉自己可以信任表哥……江晏听了她的回答,目光变得愈发柔和。
他很快转移话题,姑父给表妹和陆二公子退了亲,表妹可会觉得惋惜?应如垂首摇摇头,谈不上惋惜,只是觉得女子的婚事半点不由己,父亲一句话就能轻易变卦。
从今以后,姑父再不能左右表妹的婚事。
应如闻言刚亮起的双眸又暗下去,父亲不会改的,也许明天又会将若若随意许给别人……江晏神情笃定,表妹信我,不会了。
他清晨拦住应永年的轿子,将退亲文书交到对方手中,且明言不能再左右应如的亲事,否则就会上呈罪证,这才换来迅速退亲。
否则依应永年的性子,或许能一直拖下去。
上一世他错就错在没有及时解决表妹婚事这个难题,等到想通过非常手段解决时又为骄傲所累,迟迟没有行动。
直到应如和陆景昭走到一起,他才恍然明白,某种程度上他觉得自己终会被选择,然而对表妹的考验让他错过。
爱上一个人且情深不渝,也许只需要一个神秘的契机。
于他而言那个契机是御街夸官惊鸿一瞥,于陆景昭而言或许是别的。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犯同样的错。
真的?应如抬起的双眸里绽放出光芒,好像被天大的惊喜砸中。
她真的仅仅因为一句话而信他。
真的。
江晏眼神温润,像密林柔雾,像山涧淙淙的流水。
应如直到此刻才明白,哪怕江同学让渣爹应永年退亲,也没有强要恢复两人婚约的意思。
他一直在用最温和的方式试图找回两人真心相许的感情。
心口蔓延开柔软与酸涩,应如抿唇点头。
留下宅院的地址及调养的药方后,江晏没再多留。
应如回府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应永年叫到书房。
她没在后院的消息经由特意给下马威,却发现找不到人的应姝传到渣爹耳朵里。
应永年压下不甘受制于人的怒火,平静问应如去了哪里。
应如乖乖答去国师府道谢。
这个答案叫应永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本以为应如半夜与江晏幽会的。
父亲!女儿有一事相求!应如忽然朝应永年面前的案几上前两步。
应永年被她的气势唬得下意识后仰。
这么多年来,长女从来没向他求过什么,哪怕生辰也不曾要求任何礼物。
他好奇应如究竟求什么,尤其在已经有江晏撑腰的前提下。
女儿想拜国师大人为师,学习音律及竹刻,可以的话,还想了解下林氏家族的占卜。
应如选择找应永年求助也是无奈之举。
接下来每天得面对陆景昭和江晏,还要去国师面前刷脸,时间上根本分配不过来。
在这个深闺女子没什么事情可干的位面,她做不了时间管理大师。
这个时候假如渣爹再给她添堵绊脚,那可就真的游戏结束了。
应如的话清晰传到耳朵里,应永年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他的长女是会想学这些的人吗?你不会是觊觎国师的容貌吧?应永年直言他的猜测。
否则无法解释几乎无欲无求的女儿怎么会忽然往国师大人面前凑。
以林家的声望……应永年的双眸亮起来,那可是比大都督家还要有渊源与实力的。
而且能跟可以占卜吉凶的国师搭上线,日后岂不是官运亨通、位极人臣?父亲想多了,女儿……应如留意到应永年眼神的变化,嘴一拐弯,只是倾慕国师大人的才华而已。
想我向国师大人给你求情?只怕你老父亲没有这么大能耐。
应永年冷笑。
父亲只须允女儿每日随时出府归府,女儿自会去求得国师同意。
应如目光坚定。
应永年觑着她,许久不咸不淡地回了句,随你。
多谢父亲!应如正待功成身退,应永年忽然叫住她,应如。
父亲。
应如回身。
别忘记你身上流的谁的血,以及姓什么。
应永年意味深长。
记得的,流着一半江家血,谁真心待她好她跟谁亲呢。
莫敢忘记。
她垂首答。
下去吧。
应如得了无限通行证后先去摘了那枚颇具象征意义的四叶草,又向春桃打听了哪里能买到最新鲜的食材以及开市的时间,这才早早睡下。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得抓住他的胃。
明日她要让阿长那小子和国师大人吃点有花样的。
作者有话说:女主,又是努力错方向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