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前的竹林里, 嫩笋的茸壳上沾了晶莹露珠，最是好认。
应如沿途薅上一把，这才敲响大门铜环。
国师这会儿已经去上朝, 应如和林旦长一起喂了鸡, 又整理过府邸各处, 玩过两局飞行棋，这便开始准备午膳。
除了现摘的笋尖, 应如来时的路上还去市集采买了几样新鲜的食材, 预备好午膳和晚膳的需要。
她还在世时，爸爸妈妈各自有工作，索性给家里雇了个饭菜做得格外可口的阿姨。
很长一段时间里, 应如可喜欢看着胖阿姨把食材切成匀等大小，加上火力与调料的神奇组合，制造出一道道口味让人满足的佳肴。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 应如深得胖阿姨真传。
看着新出锅的笋条焖肉以及香椿炒鸡蛋，林旦长不解。
是不是做得有些复杂了？春笋烫一烫，鸡蛋蒸一蒸不就好了？怎么还非得一个配肉，一个配草？等到亲尝一口入了喉，林旦长忽然捂住嘴眼角泛泪，直视应如的眼睛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怎么了？不好吃？应如夹起一筷子香椿鸡蛋, 尝了尝觉得嫩尖儿香椿与家鸡蛋的确非常相配。
她又试了下笋条焖肉，笋条脆嫩鲜甜，本就能让人忘了肉的滋味，偏偏又和肉香久缠不绝。
还不错。
如姐姐, 这也太好吃了！阿长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嗯, 那是因为她有几千年美食文明的积淀做后盾。
到了她这里, 什么食材放到一起搭配最能发挥各自美味, 早已有了充分的试验与实践基础。
她颇为理解地拍拍少年的肩膀，想学吗？教你啊。
学习做菜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按照林旦长这底子，没一年时间出不来成果。
如姐姐肯教我？林旦长眼睛里的光让应如有些心虚，她郑重点头，从下一顿开始。
两样与平常不一样的菜端给国师，待吃完取回碗筷，应如赶紧问林旦长，国师大人有没有说什么？林旦长摇头，没说什么。
应如若有所思，看来国师大人是真的不挑，也没什么口腹之欲。
更难了，这是要成仙啊！难归难，该做的还是得照做。
应如仍旧致力于改善国师府饮食，不为别的，她在人家这里蹭吃蹭喝蹭大自然中央空调，还口口声声要拜师，总得做点贡献。
这大约是应如最佛的一次攻略，做了几天大厨连对方人影都没见着，更别提肢体接触了。
甚至于连系统都有些消极怠工，懒得喊口号。
应如这一日仍旧做完晚膳回府，没想到会碰到陆景昭和陆景暄。
兄妹俩往人群里一站格外引人注目，那一双罕见的长眸让人忍不住多瞧两眼。
应如是真没想到，陆景昭竟然把僚机带出来。
她扛得住陆景昭，却扛不住陆景暄啊。
这还是应如自回档后第一次见到陆景暄。
明朗的少女一闯入眼底，她的眼中不自觉泛上热泪。
上一世陆景暄走得太惨烈，希望这一次陆景昭能够护好陆景暄，护好陆家。
陆景暄远远瞧见应如，手肘撞了撞一旁陆景昭的腰，二哥，我一见应姑娘就喜欢，你是怎么把这么好的嫂嫂弄丢的？陆景昭好气又无奈，说了是应大人退亲。
他哪里舍得把应如弄丢？看都已经看到，再躲就有些刻意了。
迎面遇上，陆景昭叫住应如，并提出送她回府。
一听说她刚从国师府出来，陆景暄好奇道，姐姐见过国师大人的模样没？是不是当真如传说中一样好看？应如摇头，我就去帮着府里的仆人除草、喂鱼、下厨，见国师的次数寥寥可数。
姐姐为何去做仆人做的事？不仅陆景暄不解，应如自己也很难解释，她一个命官之女，要不是图人家权势滔天还长得贼好看，为什么凑到国师面前做这些。
应如声音放轻却并无遮掩之意，因为想拜国师为师，学习抚琴与竹刻。
陆景暄倒吸一口气，拜师？那国师答应了么？自然没有，所以我还在努力。
应如不好意思般低下头。
很异想天开对不对？她自己也这样觉得。
不过刚好能够稍微体面点解释她为什么总往国师府跑。
虽然慕才与慕颜大约归根结底也没有太多区别，不过慕才在世人眼中总归委婉一些。
据我所知国师府邸铜墙铁壁，好多姑娘想进去一探究竟都未能如愿，姐姐能自由出入，不知道该羡慕坏多少人。
陆景暄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快要冒出星星，不过应如觉得，国师府之所以铜墙铁壁大概靠的是神出鬼没的暗卫。
至于国师本人，只要不去打扰，倒还真的容忍度挺高的。
可能因为我和国师府的仆人谈得来吧。
一路上陆景暄小嘴说个不停，应如有问必答，偶有不想透露的，也巧妙揭过去。
抵得目的地，应如向兄妹俩道谢，又朝陆景暄笑了笑，这才转身回府。
二哥，你一定要把应姑娘娶回去，我好喜欢她！陆景暄的眼神还在朝应府张望，颇为不舍的模样。
陆景昭笑她，是因为不嫌你话多吗？你别不知道紧张，没听说应姑娘最近跟国师走得很近吗？还不足以引起你的警惕？国师大人的容貌那可是往天上神仙的模子长的，寻常人很难把持得住。
陆景暄有些恨铁不成钢。
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
陆景昭不以为意，先不说国师大人于男女之情无意，应如也不是看重容貌之人。
否则当初就不会在江晏和他之间选择了他，更不会在他毁容之后没有丝毫嫌弃。
醒醒吧我的二哥！国师大人于男女之情无意也许只是没遇到对的人！再说了，国师大人只有容貌拿的出手吗？林家嫡系出来的子弟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陆景暄简直恨不得给陆景昭当头一道棒喝。
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怎么尽帮着别人说话？就因为是你的妹妹才让你多上点心！陆景昭并非不上心，也并非没有紧迫感。
远的林清眠不说，近的江晏就在虎视眈眈。
只是他的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别的地方。
上一世前往华法寺途中遇险的事情不能再发生，必须在翰王下手前先调查清楚其动向，扼住对方的咽喉。
且他已经给陆景明修书，让大哥务必关注契萨人联合的动向，提前与义渠刺史做好应对准备，并提议将大嫂送回上京城待产。
俩兄妹说着话越走越远，应如这边整一个尴尬得不行——江晏正在府中等她。
应姝得知江晏登门，打扮得尤为热烈，一直变着法子搭话，即使明显被冷落也毫不在意，颇有越挫越勇，越挫越上头之势。
应如经仆人通传来到前厅见到江晏，向来处变不惊温和自持的人竟然有些表情绷不住，显然被应姝烦得不行。
对上江晏摇摇欲坠的视线，应如飞快瞥一眼应姝，没忍住抿唇偷笑起来。
别怪她幸灾乐祸，实在是很少看到江同学这么可怜的模样。
江晏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表情上，蹙着的眉心迅速舒展开来，始终紧抿的嘴唇也轻轻上扬。
像黎明破晓，骤然光亮的瞬间。
应姝被这忽如其来的惊艳怔得没了声响，恍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应如，小巧的脸蛋一时间煞白，连刚才说的什么都忘记。
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应永年皮笑肉不笑，应如既然已经回来，贤侄有话便说罢。
语毕，给满脸失落的应姝甩去一个暗示的眼神。
应姝根本受不住这委屈，下唇委屈地瘪了好一会儿才没当场失控，甩着膀子绞着帕子随应永年一起离开。
前厅只应如与江晏两人，江晏不做声，应如也没做声。
她飞快抬眸瞧江晏一眼，对方正定定注视着她，在捕捉到她的视线后微笑再度如春风徐徐荡开。
应如受此感染抿唇微笑，让表哥久等了。
多久都没关系，能等到就好。
江晏示意应如随他一起坐下，关于姑母，我有个想法，想听表妹的意见。
一提到应夫人，应如的脸开始烧起来。
明明江晏已经告诉她宅邸的位置，当然她也一早就知道，却接连好几日都在国师府忙东忙西，没有去看应夫人一眼。
表哥你说……因为羞愧，应如的声音变小。
我想送姑母回琅州休养，那里有不少姑母熟识的故人，也有当地最好的大夫，应当能让姑母宽心些。
来之前我已经征询过姑母的意思，她似乎也有此意。
应如抬头望着江晏，心中涌上复杂情绪。
江同学没有因为莫名其妙的重复而放弃对亲人好，依然致力于让应夫人最后的时光过得从容些。
做他的亲人乃至爱人，始终可以安心。
以母亲的意思为准。
表哥，我明日能去看看母亲吗？明天刚好是休沐日，应如想在应夫人离开前抽出一天时间好好陪应夫人一天。
明日我来接表妹。
江晏眉宇间一片温和，然而应如能瞧出他眸光里透露出来的，不易被察觉的喜悦。
第二日应如遣春桃给国师府的林旦长带话。
她今日有事不过去了。
江府仍旧四季果木繁茂，琅州的家厨还没抵达上京，应如索性亲自下厨做了一桌擅长的菜式。
江问琴没想到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竟然还做得一手好菜，心中感慨平时对女儿关心得太少。
江晏曾喝过应如熬煮的羹汤，早料到她于厨艺上十分有天赋，只看不出来竟能置办下整桌佳肴。
三人围坐一桌，应如不敢多插话，免得不小心说漏嘴，让江晏瞧出来她还记得上一世、乃至上上世的经历。
她甜甜地朝应夫人微笑，不小心视线掠过江晏专注的目光，又赶紧挪开。
国师府邸，林旦长盯着盛放碗碟的托盘里，只动了一根的水煮青菜与一勺的水煮鸡蛋陷入迷思。
难道国师大人今天胃口不好？作者有话说：美食赚不来情动值，但是能把嘴养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