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鸣叽叽喳喳, 掀开眼皮后光线有些刺眼。
应如脑子仿佛被套上紧箍咒,难受得厉害。
宿醉的感觉不好,非常不好, 然而更惊悚的是,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国师府里。
所以昨晚给林旦长庆祝生日, 然后她就直接喝醉了?那是谁把她弄到客房里去的?应如经过缜密的分析,觉得应该是子佟大哥帮的忙。
毕竟国师大人不喜欢肢体接触, 整个府邸能够把她从膳厅运到客房的, 也只暗卫了。
总是麻烦人家接送,这次直接不省人事,当真有些不好意思。
顶着上了紧箍咒的脑袋在洗漱过后, 应如看到了同样宿醉的林旦长一脸麻木。
虽然自己也不好受,但是有个难兄难弟,她还是体贴且幸灾乐祸地拍拍少年肩膀, 喝酒好玩吗?林旦长苦着一张脸,喝酒不好玩,但跟姐姐一起喝挺好玩。
应如一噎,回过神来觉得林旦长这张嘴还挺甜。
这个点按说国师已经在上朝,应如和林旦长来到后厨准备捣鼓点面片做早膳,就见林清眠也出现在这里。
一大一小望着林清眠眨眨眼, 应如让林旦长往热锅里又削了些面片。
国师大人今日没去上朝哈?应如这个右手双指不能自理的伤患有些无所事事,只能尴尬搭话。
可不是没去上朝吗?再明显不过。
唔。
林清眠应下。
应如敏锐听出他嗓音与平时不大一样,好像带着宿醉后的疲惫。
难道他昨夜也喝醉了?国师大人昨晚没有休息好?要不要吃点冰糖雪梨润润嗓?唔。
好咧。
应如转身去拿梨,现在炖上很快能吃到。
她拿起刀刚准备给梨削皮, 梨就被林清眠拿过去。
我来。
啊?国师要给她打下手?可这种事林旦长也可以帮忙的。
果然, 下好面片的林旦长赶紧过来。
然而少年伸出手, 林清眠却没有将梨给过去。
你教我怎么做。
林清眠的嗓音带了些许沙哑, 却给人一种比平时更亲近的感觉。
应如愣神,国师这是要跟她学怎么做菜?两人互相给对方加技能?小的也会努力学。
林旦长在一旁微红着脸。
巨大的差距下,他如今回想起来,曾经给国师大人做的菜有些惨不忍睹。
火快熄了。
林清眠的话让表决心的林旦长赶紧去添柴。
看林清眠削梨有种岁月静好的感受,不止,甚至有种神仙入凡与烟火气相融的错觉。
三颗梨去完皮,应如只一句梨肉切指尖大小的方丁,林清眠游刃有余切出长宽比例一致的白色小方块。
应如弯腰仔细盯着排列整齐的梨肉,唏嘘开口,国师大人,若让您在这梨肉上雕花是不是也办得到?太整齐了,跟复制粘贴一样,不愧是竹刻大师,成品完美。
雕什么花?林清眠问。
不不不,我就是感慨大人手艺精湛,不是真的要雕。
这么小的果肉上雕花,雕到何年何月去了。
不过不知道雕出来是什么模样。
要不……国师大人雕一颗?回头看看我们三个谁吃到?应如眯起眼睛提议。
她反悔了,所以换个方式让林清眠秀刀功。
好,什么花?应如想起第一次近距离见林清眠刻竹,那满树海棠艳艳繁芜,印象深刻。
海棠吧。
成品很快出炉,应如接过那六面都有栩栩精巧海棠花的梨肉,不禁脱口而出,舍不得吃了。
她抬眸望向林清眠,扬起的嘴角与灼灼的眼神好似盛着蜜糖与星光。
这么漂亮,就像白玉做的。
若在上面穿上绳挂上穗儿,岂不是上好的挂件?林清眠的视线从她手心的雕花梨落到她的眼睛里,唔。
梨肉搭配冰糖与枸杞、桂花一同炖煮,面片也已经好了。
膳厅里。
不等放凉,搁了鸡油鸡蛋的面汤与韧劲恰好的面片吃得林旦长满头大汗。
应如与林清眠则一人拿勺,一人拿筷吃得不紧不慢。
风卷残云吞下面片又喝完汤,林旦长去喂鸡,留下两个还没吃完的慢腾腾。
鸡油面汤太香了,他准备再养多几只小母鸡。
应如咽下口中面片,扭头望向林清眠,昨晚喝多,也不知道酒后有没有唐突。
林清眠脑中闪过将应如放在客房床榻,被死死攥住袖口不得挣脱的情状,嘴唇抿得笔直。
应如瞧见他骤然顿下的动作以及僵硬的半截脸,心道不会吧?她真的做了唐突的事?难道在酒桌上说了胡话?甚至于又碰到国师?没有。
还好还好,应如勺起汤送入口中。
只是拉着我的袖子说了半夜醉话。
咳咳咳……一口面汤呛进气管,应如憋得脸蛋通红。
她小心擦干净嘴角的汤汁,有没说什么胡话?想到昨夜应如酒醉后拉着他的衣袖,浮上水光的双眸在月色下明亮却也迷蒙,她问,国师大人,你可以喜欢我吗?五颗星那种。
不是我可以喜欢你吗,而是你可以喜欢我吗。
她连求爱的话都说得和别的姑娘不一样。
林清眠嘴唇抿得更直,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
没有。
还好还好。
应如就怕她把自己不是这个位面的事说出来,那样怕不止酒醉,更像有幻想症。
下次再醉酒,国师大人让子佟大哥早些把我带走哈?酒醉后说的话跟做梦一样没有依据的。
应如先打个底,免得下次再出糗。
好。
林清眠朝嘴里送入面片。
麦香在口中散开,嚼下去外软内韧,将一夜未能入眠的疲惫点滴化开。
林旦长喂完鸡准备回来找应如下棋,还没进到后院就被暗卫叫住。
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如姐姐?林旦长不解。
让大人和应姑娘单独相处一会儿。
林旦长像是被雷劈中,好一会儿才神识归位般醒悟过来。
原来是这样的!他懂了!还是暗卫大哥明白!应如不理解,林旦长喂个鸡怎么迟迟没有回来。
好不容易把人叫过来吃冰糖雪梨,少年从前话挺多,这次埋头扫完自己那份就走,跟逃贼似的。
大人有没有觉得阿长怪怪的?应如望着林旦长落荒而逃般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哎呀忘记看海棠花在谁的碗里了。
我这没有。
林清眠慢悠悠搅动勺子。
应如低头在自己的碗里细细找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准确挑出那颗表面不太一样的梨肉。
看!在我这里!运气真好!梨肉经过炖煮颜色变得有些透明,被棕木色勺子托着更像精致艺术品。
林清眠咬下一颗枸杞,不着痕迹嗯。
不是运气好,他故意安排的。
多谢大人的手艺!应如将手中勺子平举,晶莹的梨肉后是一双明亮含笑眼。
嘴里的枸杞微甜,林清眠挪开视线,客气。
蹉跎了一上午,把午膳和晚膳交给林旦长,应如先回一趟应府。
她还没想好怎么给应永年说夜不归宿的事,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实话实说一条路。
回府的路上,应如特意在竹林里把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暗卫叫出来,仔细打量过对方后开口道谢,昨夜劳烦子佟大哥送我去客房。
很快,她又有些不大确定,您是子佟大哥对吧?我们兄弟的名字是秘密,大人为了方便,统一管我们叫子佟,字名概同,应姑娘不用特意区分。
原来是这样,这样她就放心了,免得日后担心叫错。
昨夜送姑娘去客房的不是我们兄弟,是国师大人。
什么?!应如悚然。
怎么会?国师大人不是不喜欢肢体接触吗?仿佛看出她的惊讶与不解,暗卫解释,大人用被子将姑娘裹起来的。
哦哦哦。
应如还处于怔神之中。
她现在回忆起林清眠那句只是拉着我的袖子说了半夜醉话,忽然觉得或许不是在饭桌旁干出来的事,否则林清眠不会缺席早朝。
好尴尬,鬼知道她说了什么醉话。
忐忑回到应府,应永年已经下早朝,仆人上报昨夜大小姐彻夜未归。
大姑娘现如今是越发有自己的主意了,之前半夜爬墙出府,昨夜直接夜不归宿。
沈又栖在应永年面前吹风,老爷之前好好的做啥给大姑娘退亲,如今咱二姑娘的亲事可怎么是好?应永年之前亲口答应不过问应如的行踪,但没想到大女儿竟然直接连自家府邸都不归。
偏偏有江晏在,他不能怎么样。
知道了。
应永年不耐烦,丽柔不是还小嘛,着什么急?怎么能不急?孩子一年大过一年,快得很。
大姑娘又这样……以后坏了名声谁还会娶?沈又栖给应永年更衣,纤纤素手在肩腰有一下没一下撩过。
坏了就坏了!大不了嫁头猪!嫁条狗!应永年心烦。
是他不想结大都督亲家吗?他也不想把柄给握在江家人手中。
听说江晏把江问琴送回琅州,这是要远离他呢。
鬼知道江晏除了他官场上那些事,知不知道他和江问琴之间的纠葛。
那倒不至于,大姑娘长得还可以……沈又栖听出应永年不快,赶紧打住。
这边应永年正在气头上,仆人传话来大小姐回府了。
应永年当即命人把应如叫过来。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应如就被应永年叫去沈姨娘的偏房。
应姝也闻风而动赶过来。
说吧,昨夜去哪里了?应永年摆出以往严父的姿态。
应姝在一旁一脸看戏的模样,她姐姐这次铁定逃不了跪祠堂。
留宿国师府。
应如老老实实回答。
这天底下她在皇宫过夜都可能挨骂,但宿在国师府却不一定。
应永年嘴角抽搐,胡说八道!国师大人会留宿你?国师可是林家乃至乾朝的骄傲,从不近女色。
或者说,女色于国师而言是负累。
他希望大女儿能够和林清眠扯上点关系,给他在朝中带去些好处,但不代表能够容许应如拿人家做挡箭牌。
此事千真万确,昨夜我喝醉,国师大人才允女儿暂宿……姐姐怕的确醉得不省人事,否则怎么能找出留宿国师府这种荒唐的借口?这些日子姐姐天天早出晚归,说的是去国师府,可又没见国师府来人,只怕也是一厢情愿吧。
应姝自认为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笑得格外得体。
应如垂着脑袋。
这倒是,可本来就是她单方面往林清眠身边凑,总不能让林清眠用轿子来抬她吧?无法自证的事,她选择不再辩解。
见她缄默,应姝翘起尾巴,姐姐无话可说了?实话已经陈述,余下的,父亲看着办。
好一句看着办,应永年气急,不服管了,直接不把他放在眼里。
问手指头怎么折的说是翰王小郡主弄的,问夜宿哪里说是国师府,怕不是想国师想得癔症了。
去祠堂跪着!跪到说实话为止!应永年终究没有动粗,但跪个祠堂还是有胆罚的。
江晏就算再给他大女儿撑腰,这种夜宿不明败坏女儿家名声的事做父亲的还是得管。
应如乖乖领罚,在祠堂用几个蒲团拼在一起躺下睡觉。
宿醉的感觉实在糟糕,她这身体得好好缓缓。
不怕渣爹来硬的,要上非常手段早上了。
应如翻了个身,找到合适的入睡角度。
与此同时,林清眠分别试了一口林旦长和他自己做的菜。
尝过后抿唇放下筷子。
还是等明儿应如过来罢。
*被罚跪的应如躺得好好的,应姝踏着小碎步来冷嘲热讽。
见她摆烂般躺蒲团上闭眼小憩,讥不还口讽也不上头,应姝气冲冲去应永年面前告状。
应如料定应永年不会对她动手,但没料到应永年竟然不给她吃的。
够狠。
她靠贡品填饱肚子,团着身子在蒲团上将就了一夜,第二日陆景昭的出现将她解救。
原来陆景昭这次过来递请帖,指名希望应如参加他祖母的寿宴。
这一世陈太夫人直接没有去华法寺,而是选择在府中陪长孙媳妇养胎,不知不觉竟也到了寿宴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应永年:大不了嫁头猪,嫁条狗!江晏、陆景昭、林清眠、赵承寂: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