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护住一旁的女子, 国师把人推开的动作更加耐人寻味。
赵绫云目眦欲裂,她没想到心目中高不可攀的那个人竟然如此维护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空有一张脸蛋的女子。
她不甘心!剧烈的嫉妒撕扯着她的双目,红色血丝蛛网漫布, 赵绫云发出刺耳的尖叫。
不!这个世上但凡有!但凡她要!通通不能被任何人染指!等她父王夺得帝位, 她首先要大卸八块的就是应如!抽筋、拔骨!放开我!放肆!父王不会放过你的!赵绫云拼命挣扎, 陆景昭却仍然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力道逐渐加大。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国师对若若……陆景昭视线落在应如脸上, 她一直盯着面前的国师,眼神里不解、疑惑、若有所思等情绪依次闪过,并无其他女子见到林清眠时惯有的迷离痴狂。
你的父王, 我的皇叔现在自身难保,还是留着力气去狱中和他叙旧吧。
带了冰刺的语调悠悠响起,应如顺着声音望过去, 只见赵承寂一身银甲戎装,冷脸万古冰霜,眼神凉凉地朝这边扫过来。
不知道有意无意,应如觉得对方的目光似乎意味不明地停在她身上,像蛇在盯准猎物。
赵绫云遽然停止挣扎,你说什么?心中隐约有个猜测, 可是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父王为起事准备了太久,怎么会失败?殿下是否人赃俱获?陆景昭一开口,应如睁大眼睛望向他。
景昭知道?且跟四皇子是一伙的?翰王造反这件事提前被揭穿,所以景昭说的惊喜指小郡主再无翻身之日?有大都督与陆二公子协助, 端得非常彻底。
赵承寂举起手臂, 食指朝前随性一压, 身后的护卫当即上前从陆景昭手中接过赵绫云, 双臂反剪。
干什么?!大胆!我是翰王郡主,你们谁敢碰我!手臂被严丝合缝擒住,赵绫云挣脱不得,连扭动都疼痛难忍,只能张嘴呼嚎。
带下去。
赵承寂没待赵绫云继续叫嚣,直接让手下护卫把人押走。
你们别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应如!我诅咒你!诅咒你容貌尽毁!不入轮回永堕地狱!生生世世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被推走的赵绫云扭头尖叫,挣扎之中发丝散乱,情状十分不堪。
她疯了,从她求而不得被天下人耻笑的那天起就疯了。
就算她父王夺权失败,她也要诅咒应如变得丑陋,不配站在国师身边,阴阳两隔!在场的客人们不知所措。
一番忽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寿宴变得鸦雀无声,信息太密集,无法理清楚其中的关系。
赵承寂分别朝陆景昭和林清眠略微颔首,转身离开前视线像是不经意般扫过应如。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应如见鬼地觉得那掠过她的眼神里带着某种有别于赵承寂外表冰冷的、诡异情绪,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赵绫云的话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是垂死前的嘴犟。
陆景昭以为她是因为小郡主被带走前的话而心寒,软声安慰。
应如下意识摇头,想了想又顺着陆景昭的话点头。
她不是因为赵绫云的话而不舒服,而是因为四皇子的眼神。
不过这种事情无法说出来,她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一世明明第一次见,赵承寂看她的眼神会那么复杂。
难道……应如有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原身与四皇子认识?当真是这样的话,以后得能避则避了。
翰王谋反,证据确凿。
以后赵绫云再不能找你麻烦。
陆景昭的视线落在应如还上着夹板的指头上,让你受苦了。
上一世应如在他身边至少没有肢体受伤,这一世因为把精力花在扭转家人的命运上,对应如疏忽颇多,没想到会因此让应如与国师走近,从而牵扯进赵绫云的嫉恨。
陆景昭望向林清眠,眼神里曾经的恭谨变为警惕。
当天上仙跌落尘世间,与凡人夺爱,那便只能力争到底。
应如不止是他陆景昭认定的人,也是他在人生艰难时刻的信念与支撑。
她是他一半的命。
林清眠没接陆景昭的视线,转身径直离开,仿佛翰王造反这种事也不过打雷下雨般稀松平常。
应如不大确定刚才林清眠护她又推开她的心理活动,觉得应该立马追上去问清楚。
系统对国师的情绪没有反应,她便只能靠自己去摸索。
她刚朝林清眠迈出两步,手腕便被陆景昭牵住。
应如的视线顺着手臂望向陆景昭,对方长眸垂落,是寻常难见的受伤表情。
易身而处,假如她喜欢的人留宿异性府邸,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心情。
应如狠心把愧疚团一团塞到看不见的地方,抽手挣了挣,我有问题需要请教国师大人。
握在手腕上的五指逐渐用力,就在这时,陆光誉高大的身影出现,昭儿,你来一下。
陆景昭并未松手,应如走近他抬眸柔声道,伯父找你,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单独谈,好不好?商量的语气、温和平静的表情让陆景昭缓缓放开手。
伯父在等你。
应如眼神示意陆光誉还在他身后,目光泓然像初夏水面细碎的光。
好。
陆景昭郑重应下后嘴唇动了动,似乎还待开口说什么,终究只朝应如点点头。
安抚好陆景昭,应如朝陆光誉行过礼,这才向着林清眠追出去。
大都督府外,国师的马车刚行数丈,马儿在收紧的缰绳下仰头停下脚步。
车夫同样姓林,平时不住国师府,只在上朝的时候于竹林外等着接送一程,故此没有见过应如。
因着长期为林清眠驱马驾车,车夫见过太多姑娘试图通过挡马车递信物、表衷情。
早在林清眠还没成为国师的时候,这种事就已经司空见惯。
这些年拦车的倒是少了些,没想到春风过后草又生,前仆后继的姑娘们又开始了。
国师大人,我可以跟您一起回府吗?应如的话音刚落,车夫的马鞭都快要从手里掉落。
胆子也太大了些,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姑娘提这样的要求。
林清眠一直没有回应,车夫只觉得进退两难。
往常国师要是拒绝,总会很清楚地说明白,怎么今日迟迟不开口呢?这他到底是驾车走呢?还是继续停着呢?应如把不住林清眠的意思,想了想继续道,这两日关在家中出不来,索性试了两道新菜,想回国师府做给大人尝尝。
车夫脑袋开始转不过来。
什么叫做回国师府?国师府是国师的,跟她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姑娘有什么关系?这下国师肯定要拒绝了。
马鞭已经扬起,准备着再度驱马。
修长的手指半撩开车帘,露出雾白色襕衫一角。
悠致清隽的声音自车厢传来,上来吧。
心中荡开绵密的欢喜,应如骤然发亮的视线落在那瞧过许多个白日、格开车帘的修长指尖上,笑容灿烂,来了!车夫望着马儿的鬃毛发愣,他这是……看走眼了?头一遭,国师头一遭让旁人上马车。
要变天了,这个世道要变天了。
林清眠的马车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装饰,与他的府邸一样清新简约。
不知道是不是本来就只供一人乘坐,软座两边各设了扶手箱,看样子里面能放些日常用的东西,但也因为这样,就显得坐的位置略不够了。
应如贴着扶手小心坐下,尽量不碰到林清眠,可是车厢总共这么大,两人终究距离格外近。
比之平时让她看竹刻更甚。
车轮重新转动,应如像一只乖乖的鹌鹑,坐在林清眠身旁挺直脊背,一动不动。
她要问什么来着?明明刚才在马车外面脑子里还有点思绪,这会儿却忽然想不起来。
哦,对了,新菜。
可是那就是个借口,她这手指头还伤着呢,哪里有心思研究新菜。
一会儿到了国师府做什么好呢?不是这个!怎么到做菜上面去了?应如把那些闲适的想法甩开,理了理脑子里的疑惑,终于扭过头望向林清眠。
多谢国师大人之前相救。
否则她又得折在小郡主手里,只不过这一次伤的是颜面。
此事归根结底因我而起,林清眠没接她的道谢,顿上一会儿继续,以后没有翰王,也没有翰王郡主。
所以不会有人伤害她对么?应如认真点头,嗯,以后也不会有人像小郡主那样纠缠大人。
帘子漏出来的光亮照着两人衣料交叠,车厢内静默好一会儿,应如终于小心问出她追出来想问的问题。
国师大人护着我的时候,会反感吗?直觉告诉她不像第一次握住林清眠时,对方情绪爆发,这回更多是……惊讶?林清眠一直没有开口回答,应如在沉默中等得有些焦灼。
许久,久到应如觉得林清眠大约已经无视她的问题,便听到一旁传来平淡的声音,没有。
天知道应如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有多窃喜,这意味着她至少与别人有那么点不同,或许是个突破口也说不定。
那无法接受肌肤相触这点会困扰国师大人吗?应如问得小声又谨慎。
虽然相信林清眠可以离群索居生活得很好,不过既然他人在庙堂,有亲人也有避免不了的结交,排斥肢体接触这种事总归不方便,又或者说,遇到故意或意外的相触,总归难受。
林清眠的视线落在应如因为紧张而绞着的指尖上。
从前不觉得困扰,比起接触带来的极端厌恶,那点避免亲近的麻烦反而不值一提。
可是如今他会想到牵起一个人的手、抚上她清亮如秋水般的眼、娇妍如海棠般的唇,究竟是什么感受。
唔。
他鬼使神差地应下。
绞缠的手指猛然收紧,应如的声音小到不能再小,那国师大人……要不要从我试起,看能不能慢慢接受……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