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睡醒午觉睁开眼, 只看到一片白蒙，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坏了。
她摘掉缚在眼睛上的发带，不远处林清眠正持笔画着什么, 一切与睡着前没什么不同。
看来化被动为主动这个法子国师大人不感兴趣啊。
应如耷拉着脑袋, 有点茫然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林清眠抬起双眸, 瞧见她像霜打了的小动物，幽幽开口, 试过了。
啊？应如竖起耳朵。
试过什么了？她将林清眠的话在脑子里过完一遍, 终于大约想明白说的什么，有些不可置信，什么时候试的？你睡着的时候可以。
应如：……要不是林清眠的确排斥肌肤接触, 对她也没有动情，换个男子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准备趁人之危——好好的醒着不试，非要等她睡着了试。
不过至少证明她的猜测接近真相。
她小心问, 国师大人试的哪里？指头。
嗷，明白了。
应如点点头。
虽然睡着后完全没有感觉，不知道接触的程度，不过只要循序渐进，应该会越来越好……吧。
那下次醒着的时候试试？林清眠没说可或者不可，只低头继续写字, 好一会儿才不轻不重唔了一声。
对了！差点忘记。
国师大人，我带了拜师礼，放在后厨险些忘记，等等啊？女子像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林清眠手腕顿住, 为数不多的注意力落在字迹的轮廓上, 至于写了什么内容, 则变得有些朦胧。
很快，应如带过来一个方木匣子，盒盖雕工精细，显然只大师工匠才有此技艺。
林清眠抬眸瞧着她，应如解释道，父亲给的，对国师大人愿意收我为徒他很开心。
修长的指尖揭开木匣，里面规矩躺着一圈琴弦。
应大人很会选。
林清眠阖上匣子。
不如说他很会钻营。
应如一语道破。
应大人知道你这么看他么？林清眠定定注视着她。
实话实说而已。
应如丝毫没有丢应永年面子的愧疚。
要是把渣爹那些不当人的事全抖落出来，能恶心人好一壶。
乾朝的官员，如应大人者不少。
林清眠转身将匣子放到书架上，明日我会亲自谢过应大人。
应如琢磨林清眠这话的意思，似乎清楚渣爹不是什么好狗？她有些好奇，国师大人知道我父亲是个怎样的官员？多少知道一点。
应如觉得林清眠的知道一点，可能不是她寻常理解的一点。
有个手上不干净的父亲，也不知道国师大人怎么看她。
她小心地瞥林清眠一眼，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错开目光。
饶是知道渣爹不做人，没想到会不做人到这种程度。
应如这边才舒坦两天，应府的后院半夜传出应姝歇斯底里的嘶叫，女儿不嫁！女儿只嫁探花郎江晏！混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能由得你选？想嫁江家小子，没门！姐姐都还没有成亲，凭什么先让我嫁？应姝的哭腔根本止不住，正在看书的应如竖起耳朵和春桃一起凝神听。
我让谁先嫁谁就得先嫁！轮得到你个女儿家置喙？现在说话不好使了对吧？老爷！您别气，小孩子不懂事，妾身劝劝就好了。
沈又栖温温柔柔劝着。
瞧瞧你教的好女儿！她撑死了就是个庶女！你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现在有那么多世家提亲，还不知道赶紧，当真是一脑袋草絮！爹爹看不上女儿也没必要拿娘亲的出生说事！想嫁喜欢的人有错吗？应姝声声控诉。
很快，后院响起应姝的哀嚎以及沈又栖慌忙拉架的声音。
看得出来渣爹用了狠，应姝的嚎叫让春桃打了个冷颤，沈又栖也哭得全然没有了平时娇媚，声声祈求，老爷您别打了！丽柔你服个软！打死你个赔钱货！不嫁人就别留在应府！看看出去除了讨饭能做什么？吃我的用我的还敢在亲事上讨价还价！不知死活！应如本来没想管这事，毕竟沈姨娘在渣爹身边这么多年，总归知道些应对的法子，然而嚎的时间渐长，事情隐约变得不对劲。
见她要去插手，春桃忙叫住，小姐，二小姐那边的事咱就不管了吧？免得惹一身腥。
放心，没事。
应如安抚。
她抱着江同学和国师两根大腿，渣爹不会轻易动她，反而要是不及时过去阻止，姝老妹会被打坏的。
应如祠堂挨罚的时候见过应永年打人的模样，目眦欲裂，像头发疯的兽，十匹马都拉不住。
她本以为渣爹因着对应夫人和她的仇恨才会如此，没想到面对应姝也一样。
应永年手中拿着竹条用力甩在应姝肩背上，疼得应姝在地上乱爬乱躲，然而爬行哪里拼得过走动，应永年轻而易举追着娇小的身子狠力甩下手臂。
爹爹……女儿不惹您生气了，女儿嫁！饶了女儿吧！应姝的哭求没有得到怜悯，应永年像是要往死里一般打，旁边的沈又栖只能趴在应姝身上，代女儿承受鞭笞。
父亲，妹妹已经答应了，还是赶紧为她挑选夫婿吧。
应如的声音不轻不重响起，骤地让应永年停下手中挥舞的竹条。
他像是猛然醒过来，喘着粗气赤红着眼，逐一扫过应如、应姝、沈又栖，以及门外战战兢兢立着的丫鬟。
这个阴盛阳衰的鬼地方！他应家一门算是完了。
应永年甩下竹条，步履沉重地离开沈姨娘的房间。
挨了打的母女俩抱成一团，哭得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高傲。
没人愿意受这样的残忍与屈辱，但是她们却不得不依附于应永年。
沈又栖抹掉眼角的泪。
没事的，等这件事翻篇，老爷又会对她们好起来。
忍一忍就过去了。
有伤药吗？应如问。
把妆哭花的沈又栖赶紧去拿药。
有的，她经常需要，一直备着。
应姝一左一右推开扶她起来的两个丫鬟，滚啊！别让我看到你们！两个胆小的丫鬟忙不迭退下去。
眼见着沈又栖拿过药来给应姝抹上，应如开口，姨娘，父亲为什么这个时候想起来给妹妹定亲？按说她还没出嫁，要定亲也该她在先，怎么突然提到应姝的亲事？沈又栖麻木着一张脸，老爷对外头说，家中长女拜了国师学习琴艺，现如今是国师的亲传弟子，想着攀附林家的那些大人们便打起丽柔的主意，着急把亲事定下来。
这下应如不理解了，想攀附林家，直接寻林家的人结亲不是更好？何必拐弯抹角找到徒弟的妹妹？未免也扯得太远了些。
林家子嗣嫁娶均须通过氏族长老会同意，且林家对姻亲要求极高，非书香门第世家根本不入其眼，这两年更是表亲成婚居多，想通过结亲打入林氏家族越来越难。
沈又栖为了给女儿找一门好亲事这些年没少下功夫。
与林家结亲她是不敢想的，却没想到女儿会因为林家被其他世家找上。
既然冲着国师去，与其找妹妹，不如找我？好歹她是正儿八经的国师弟子，论说得上话，比庶妹靠谱得多。
沈又栖闻言冷笑，你觉得身为人妇，还能自由跟着国师学艺吗？与外男交往甚密，嫁做人妇比尚未出阁更加授人以柄。
应如明白过来，渣爹应该更想让她搞定国师大人，而不止是挂个徒弟的名头而已。
长女先攀上林家，次女趁机高嫁，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都是因为你！好好的为什么去招惹国师大人？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挨打，也不用现在就定亲！应姝含泪斜眼望着应如，眼中噙着恨意。
你当真不想现在定亲？应如忽略她的眼神，平静发问。
不然呢？应姝高昂起下巴。
我可以告知国师大人，看能不能制止目前这种情况。
不用！沈又栖坚定出声。
大姑娘，今日谢谢你，不过丽柔的亲事还得由她父亲来定！娘亲！女儿不要！应姝尖叫。
好了！沈又栖闭上眼睛，嫁人是再造投胎的机会！你爹说得没错，你是个庶出的，娘亲出生也不好！正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挑选夫郎！从前惯着你就罢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犯浑！娘亲！应姝还待说什么，被沈又栖再度制止，大姑娘！我有话要对丽柔单独说。
应如在这里沈姨娘不方便和应姝说话。
她颔首告退，带着春桃离开。
沈姨娘最终怎么劝的应姝，应如不清楚。
不过第二日来到国师府，她罕见地有些走神，连林清眠特意把手伸到她面前换刻刀都没有注意到。
想什么？林清眠问。
在想成亲的事。
林清眠拿过刻刀的手顿在半空，许久问旁边兴趣寥寥的应如，应大人给你议亲了？没有，给妹妹议亲。
林清眠的手臂放下，你很担心？倒也不担心，她的娘亲挺通透，应该会替她谋划好。
我就是觉得好像能跟喜欢的人终成眷属看命。
男子可以通过纳妾解决妻子并非真心所爱的问题，就算娶的妻子没感情甚至不喜欢，只要纳几个妾就好，但女子却没有这种机会，实在不公平。
你想要公平。
弱势的一方当然想要公平，强势的一方则希望巩固并拉大差距，人性如此。
应如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天，无解。
沉默一会儿，她忽然想到沈姨娘昨夜的话，对了，听说林氏家族的子嗣嫁娶都要经过长老会许可，那国师大人以后娶妻岂不也十分受限？应如手掌托着脸颊，抬眸望向林清眠。
我无意娶妻。
噢，并不意外。
是因为觉得很难遇到喜欢的人吗？像国师这种云端之上的人，也不知道谁人能配。
因为寿命不长。
林清眠目不斜视，刻刀划出流畅的脉络。
应如直起身子，脸颊离开手掌，呆呆望着他的侧颜。
怎么会？明明看起来那么健康。
林清眠放下刻刀，沉默两息后扭头与应如对视，面具后的眼神清澈冷静。
有预言能力的林家子嗣一出生便已算过寿数，我林清眠活不过明年这个时候。
所以他不会，也不愿喜欢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