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依然绵软无力, 脑子却骤然清醒。
应如预感无论江晏还是陆景昭,总有一天会在某个时机下提及亲事这个话题。
她大约会答复还没想好以期拖延过去,可是真的被求娶, 原来还是会开口艰难。
怀中的女子迟迟没有回应, 江晏紧拥的双臂逐渐松开, 声音又恢复以往的温和平静,有人来了。
应如暗松一口气, 来的人不管是敌是友, 都算是救了她一把。
两人默契地各自挪开一段距离,应如在黑暗中悄悄攥紧五指,不断调整着呼吸。
踩踏木质楼梯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心脏剧烈跳动,不知道是香味的影响,还是即将揭晓谜底紧张的原因。
视野里, 陆景昭与赵承寂双双出现,要不是差着赵绫云与众多侍女护卫,应如简直怀疑昨日重现。
身着常服的陆景昭一只手遮住口鼻,一只手宫灯荧然照亮身前区域。
见到只着中衣、靠在墙边目光愕然的应如,他赶紧上前检查,你怎么会在这里?有没有伤到哪里?眼前人眸含春水, 脸上的姝色仿若那刚被雨水润泽过、于夜间沉默绽放的艳丽花朵。
应如双唇半启,我没事……嗓音带着被欲潮浸染过后的湿意。
陆景昭猛地扭头望向不远处的江晏,胸膛剧烈起伏,江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应如会衣衫不整?为什么江晏会出现在这里?原本斋宴快结束之际换过班, 陆景昭原地没等到国师, 没想到在寮房把赵承寂等过来。
四皇子这位冷面阎王上一世在狄渠一战中的杀伐果敢让他有些心心相惜, 这一世在铲除翰王的配合上也没有嫌隙。
若论交友,他不大愿意向赵承寂敞开心扉,但论帝王之位,他觉得四皇子比太子合适。
赵承寂夜间到访,为的是谈论分化契萨族联合的事,这也是陆景昭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换上常服的陆景昭刚展开边境地图,赵承寂瞥一眼窗外,凉飕飕道,陆小将军有没有觉得,今晚夜色很美?对于马上准备启程出征的陆景昭而言,很难分心去看夜色美或者不美,赵承寂颇有辨识度的冰冷声音继续,陆小将军随本宫外出散会儿心。
说着,人已经出了寮房。
月色当空,陆景昭与赵承寂侃侃而谈。
出乎他的意料,赵承寂当真提出不少颇有价值的建议。
两人走到藏经塔附近,忽见一黑影迅速从眼前窜去,速度之快连陆景昭都不常能见。
皇家道场里藏着这样的高手,鬼鬼祟祟不知道做什么,陆景昭当即把宫灯塞到赵承寂手中拔腿追上去。
这一追便追入藏经塔。
这边陆景昭刚入塔身,赵承寂也跟了上来。
没想到一个皇子竟然能跟上他习武之人的步伐。
身后的塔门便被人从外锁住,陆景昭正待用力破开,却发现内力正在不断流失。
味道不对!迷香!陆景昭回过头,赵承寂已经提着宫灯朝佛塔二层走去。
殿下,上面可能危险!陆景昭身负保护皇家的职责,这个时候最优的选择就是呼救。
然而护卫大多集中在寮房,刚才一路走过来,附近并未见到巡逻的护卫,陆景昭也不确定能否叫到人。
上去看看是人是鬼。
宫灯的光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陆景昭无法,只能跟上。
重新接过宫灯,陆景昭捂着口鼻避免吸入更多迷香。
每一层的外窗都被钉死,按说进入塔内的人无法出去,什么人把他引到这里?目标究竟是他还是四皇子?越接近顶层,香味更加奇异,带着让人气血翻涌的甜香。
陆景昭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在最高层见到应如和江晏,而且还是这样一幅情状!江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陆景昭胸膛内的怒火几乎要化为猛兽跃出,事件更加扑朔迷离,把他引到这里的人,是想让他看到应如和江晏吗?还是说应如和江晏也着了道?烛火隔着绘了瑰丽图案的宫灯外纱,向外透出暖黄色的光。
四周黑寂,江晏平静陈述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目光清润中带着缕说不上来的情绪。
谁会刻意给你和若若下这种媚香?陆景昭半是发问,半是怀疑。
应如此刻的情态让他忍不住去想刚才两人在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那带着水光的微肿双唇与记忆中被他用力欺负、品尝过的一样。
有没有可能江晏故意安排?得劳烦四皇子殿下与陆小将军派人查明此事。
江晏起身朝应如走近,伸过手来,我们可以出去了吗?陆景昭背转过身挡在应如与江晏之间,弯腰去扶背靠墙壁的应如,我和殿下进来后塔门被人从外面锁住,和你们的情况一样。
这会儿浑身还是软的应如试着起身,终于放弃地摇摇头,起不来。
她仰头担忧地望着陆景昭,都被困在这里,怎么出去?先去一层,有人经过的话或许可以离开这里。
我背你下去。
陆景昭托着应如的双臂。
感觉不妙,力气所剩无几。
陆小将军对已经退了亲的姑娘也如此有心,用情至深,让人唏嘘。
赵承寂绕着书架走了一圈,回到三人面前。
陆景昭微微蹙眉,话好像并没有哪里不对,可是他听了不舒服。
应如在心中不悦,不说话没人把四皇子当哑子。
这香的作用几位都清楚,刚才探花郎与应姑娘在这里用的什么法子避免受到影响,说出来听听。
赵承寂冰凉的目光没有感情地落在应如身上,接下来可是三男一女。
应如无意识地身子发颤,这话换成江晏或陆景昭任何一个人来说,她都不会感到害怕,然而从赵承寂嘴里说出来,那感觉便像是猎物被盯上,全身的血液立时被抽空。
殿下!慎言!陆景昭脱口而出。
他的身份没资格同皇子这样说话,可是赵承寂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对应如而言过分了。
应如现在很确定赵承寂对她有恶意,又或者四皇子本身就这样?她直视赵承寂冷厉的凤眸,提气让自己的语调不那么绵软娇柔,以殿下的定力必然不会受到影响。
民女与表哥也刚发现被困,正需要殿下指点吸入这种香应该怎么应对。
把问题抛还给对方,她倒要看看赵承寂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赵承寂语气有些意味不明地复述了遍她刚才的话——刚发现被困。
重音落在刚字上。
应如抿唇,独独把她撒谎的那句挑出来。
好烦!这个赵承寂简直讨厌得有病,故意恶心她似的。
好了,我们先下去。
若若,陆景昭背朝应如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应如觉得不靠谱,吸入这里的空气虽然不至于无法支配身体,不过时间越长越没有力气。
背着一个人下楼梯本就危险,更不敢想象脱力的后果。
大概是两个人从楼梯上一起滚下去,一不小心折断脊背甚至摔断脖子。
自从林清眠说他活不到明年这个时候,应如对死亡的想象呈现丰富多元化。
陆小将军,这香能够让你有力气爬上顶楼,不够让你背着个大活人下去。
为表妹的安全着想,还是换个法子。
江晏适时帮应如说出想说的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
陆景昭半扭过头,若若,上来。
应如在心中默叹一口气,撑起上身伸臂揽上陆景昭的脖颈。
皓腕从身后擦着肩交叠在心口,绵软贴上后背,属于应如的味道清清淡淡,于陆景昭而言竟然比诡奇的香味更加无可忽视。
早已难耐的身体在应如的脑袋架上肩窝的瞬间彻底燥乱,陆景昭猛地扣紧她的双腕,喉结滚动,艰难吐出一句,别试了。
他怕他禽兽到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对应如做出荒唐的事。
赵承寂那句三男一女此刻变得格外讽刺,陆景昭把可耻的画面甩出脑海,解开应如的手臂匆忙起身解释到,担心摔着。
碰不得,一碰他就会燃。
应如好不容易费劲扒拉到陆景昭背上趴好,却被对方给甩下来,一时间有些懵。
改主意这么快的吗?空气中的香味愈加浓郁,陆景昭忍不去,殿下、江大人,我们还是先下去想办法罢。
他都不能保证克制住内心的禽兽,何况江晏与四皇子。
药效过快也过于明显,才堪堪从一层抵达这里而已……刚才有人进入这佛塔,也不知会否对应姑娘无礼。
赵承寂清清冷冷不咸不淡的一句,让陆景昭猛地又多了层忧虑。
既然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也有可能不着痕迹地回来。
不能离开应如,也不能和应如在一起,更不能让赵承寂和江晏留在这里。
陆景昭陷入两难的境地。
我的属下会寻过来。
赵承寂的目力在黑夜中强于常人,视线落在应如仰头望着江晏与陆景昭的忧虑表情上,补充道,很快。
宫灯被挂在六面窗最大的缝隙处,只要有人朝藏经塔这边瞧,就能看到顶层的亮光。
江晏在中心书架旁安静调息,陆景昭在楼梯口旁来回走动。
欲龙昂首嘶鸣,愈发强硬,撑得疼痛。
为应如的闺誉着想,理应避免对外呼救引来太多人,可是究竟要等多久?赵承寂在宫灯旁安静而立,没有温度的视线落在应如脸上。
存在感太强,应如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赵承寂的眼神锐利又充满侵犯意地滑过她身上从上到下每一寸,在应如的警告目光里也丝毫没有收敛。
不是在这里,不是眼下这种情况,赵承寂的眼神让她有种,马上要被像荔枝般剥开外壳,露出晶莹内里的错觉。
警告的眼神便成羞愤,应如索性扭过头不去看赵承寂。
变态!连眼神都这么变态!她才扭过头去没多久,手腕被人扣住。
手心有指尖缓慢摩挲而过,一下,两下。
应如惊悚地望着蹲在她眼前的赵承寂,和第一世一摸一样的撩捺手心,却更加有耐心。
这个人什么时候过来的?!江同学和景昭都在,他怎么敢?赵承寂眼中无波,脸上也无甚表情,应姑娘看起来不大舒服。
应如:!!!是啊!很不舒服!都是因为你!江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扣住赵承寂的手腕,陆景昭抓住赵承寂的肩膀,不让他再倾身靠近。
殿下!两人同时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