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与陆景昭皆暗自心惊。
虽然受到香味影响会放大某方面的渴望, 导致感知迟钝,但是赵承寂无声无息出现在应如面前,他俩却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足见四皇子藏得多深。
赵承寂的视线甚至没有落在江晏与陆景昭身上。
他松开扣住应如的手, 无视阻力直接起身。
两位过于紧张, 本宫不过略通医理,为应姑娘把脉而已。
这种说法其实站不住脚, 他并不是大夫, 没经过允许直接为女子把脉已近举止不端。
应如迅速将手抽回,牙齿用力扣紧下唇。
赵承寂到底什么意思?文臣武将都在,他今日若做出无耻的事情, 必然成为身份上的污点。
应如自认为没有招惹过赵承寂,难道当真因为原身与其有什么奇怪的缘分?探花郎刚才为我把脉,可试出什么?赵承寂扫过江晏逐渐深沉的视线, 回身来到宫灯旁。
手掌拂过娟纱上绘制的图案,像是隔着一层皮在抚弄黑暗处唯一的光亮。
方才江晏扣住他的手腕,指尖落在脉搏处,想是要确定他是否中了此处的迷香。
可惜,探不出什么。
不可否认探花郎是聪明的,只不过江晏在明他在暗, 想寻破绽,没那么容易。
指背滑过娟纱上的蝶翅,漂亮,也艳丽得很脆弱。
这局是他设的, 为了弄明白江晏和陆景昭对应如的态度。
毫无疑问的男女之情, 庸俗得很。
从应如的脉象可以探出来, 她纾解过, 与探花郎在这里,倒也果决。
这是第三次莫名其妙回到过去。
第一次他扳倒太子,谋筹到老头子病重,没想到被翰王截胡。
重回一年前,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翰王身上,并欲借大都督之力达成目的。
大都督陆光誉不参与党派之争,他初回上京无法拉拢,便从陆景昭入手。
上巳节是他第一次见到应如,裹在江晏的外衫下,抖得像个落汤鸡。
那一次,陆景昭无视他的有意拉拢,言说闲云野鹤,不参与朝堂之事。
后至庙会夜,于废弃的阙楼凭栏而望,他没想到江晏和应如会出现。
女子望着男子的眼神比黑夜里的星光与灯火更亮,她问,倘若能求得陆家退婚,表哥愿意回头看看若若吗?陆二未过门的妻子?没记错的话,上一世陆景昭的定亲对象在他回上京没多久已经殁了,算日子没活过上巳节,所以一个原本应该死掉的人,是怎么活蹦乱跳出现在这里,与外男幽会的?赵绫云在浴佛节陷害的手段漏洞百出、过于愚蠢,只不知道江晏怎么挣出圈套。
借口把脉是否有孕,能发现脉象的确异常,但不足以令人失智。
以赵绫云的心性,用药不可能不足分量。
眼中欢好痕迹刺目,他不过试探性地挠了下对方手心,应如便险些站立不住。
顺着契萨王族秘药这条线,他查到翰王与契萨族勾结的证据。
彼时陆景昭还在前线,应如住进江府。
尚未来得及对翰王下手,他再次回到过去。
某种莫测的力量在拉扯着他改变事件进程。
上巳节再次拉拢陆景昭,他见到了雾眼朦胧,受惊小鹿般望着他的应如。
他冷面惯了,胆小的女子见到他露怯倒也正常,只不过应如可不胆小。
姑娘认识本宫?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没见过。
应如摇头。
非不认识,而是没见过。
答非所问、欲盖弥彰。
这个女子有秘密。
陆景昭仍然不愿与他合作,没有关系,他可以暗中推波助澜。
翰王误以为大都督已经拿到关键证据,从而在陆光誉家眷前往华法寺的路上下手绑架。
以家人做威胁,亏翰王想得出来。
只是他这位王叔怎么都想不到,天罗地网也能让太夫人以及陆家兄妹全身而退。
经此一事,他再辗转透露给陆家的消息落到了实处,陆光誉的矛头彻底指向翰王。
玉隆斋碰见应如与陆景暄姿态亲密,他脑中灵光一闪。
是否回到过去,不受既定走向影响的人不止他一个?这就能解释为何应如从江晏的身边换到陆景昭身旁。
你怕我?彼时他盯着应如垂下脑袋的发顶,一个敢直面赵绫云的女子,在他面前藏起了眼神。
翰王在陆光誉的步步紧逼下提前起事,想不到会在在浴佛节上一举被铲除。
陆景昭照旧请求随父出征,只这次应如追了过去。
他亲眼见到那个曾经用明亮双眸望着江晏,希望与陆家退亲的女子,如何在陆景昭的怀里被吻得沉沦。
那场反击战中,陆景昭作为陆家将领一战成名,比其父亲陆光誉更加用兵诡谲,颇有枭将之风。
不参与朝堂之事?身为大都督之子,卷入权势风云,哪能独善其身?到底是闲云野鹤,还是深藏不露?斩下敌军首将,陆景昭撇下王师与他这个督军,连夜赶往义渠。
他竟看不出来,应如那般让陆景昭挂记。
再度重回,他迫切想找出脱离轮回的方法。
有意思的是,应如朝国师靠近,而陆景昭这次同意劝说陆光誉共同对付翰王,且托他调查应永年退亲的事。
在牵涉家族派系之争这件事情上,陆景昭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干脆,必有原因。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促使应永年退亲的,竟然是江晏。
无论陆景昭或是江晏,都做出与上一世、上上世完全不同的举动。
扑朔迷离。
将应如的名字列进随侍名单,提前以修缮藏经塔的名义将这里布置成密室。
他要弄明白应如到底有什么能耐,江晏、陆景昭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
以江晏和陆景昭对应如的态度来看,应该跟他一样还记得上一世,乃至上上世发生过的事。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赵承寂的视线由娟纱上的蝶翅挪向应如。
对方之前拒绝了江晏和陆景昭的外衫,这会儿一身雪白中衣,在身旁两名男子的询问下语调轻软,神情放松。
像温驯的、披着微光的生灵。
眼神掠过他,应如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变得僵硬,非常不自在地挪开。
赵承寂收回置于宫灯上的手掌,后牙槽摩出细微声响。
应如本以为赵承寂说的属下很快会寻过来不靠谱,没想到当真有黑色劲装男子赶到。
属下来迟,求殿下恕罪。
黑衣男垂首行礼。
赵承寂扫过望着他的江晏、陆景昭和应如,迈步道,走。
这就走了?应如有些诧然地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直接把他们仨丢在这里,万一还有危险怎么办?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赵承寂才不会在意这些。
扶你起来?江晏扶着应如一只手臂,陆景昭赶紧托上另一侧。
空气中的味道淡了不少,应如觉得现在好多了,身上也使得出力气,我没事,能够扶着楼梯下去。
江晏和陆景昭依言放开她,两人在半臂远的距离随时护着。
藏经塔的楼梯狭窄,的确不够让三个人并排而下。
七层楼走得格外费劲,应如像是踩着渗水的棉花。
好不容易来到一层穿过大门,出得藏经塔,她深吸一口气,抬眸望一眼空中明月,以及高耸入空的藏经塔轮廓,直觉得这个夜太漫长。
回到寮房,应如已经完全恢复力气。
她接下来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目送她离开的江晏和陆景昭默契地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两人相对而视,陆景昭问,四皇子可有异?江晏摇头,确是中了迷香。
只是无论他还是陆景昭应该都有留意到赵承寂望着应如的眼神——向来如寒风凛冽的人,目光里蕴着某种类似看到猎物的情绪。
今日之事江大人可有猜测?谁会这么做?江晏摇头,他知道的会这么做的人已经没有这种能耐。
顺着藏经塔看能否找到线索。
钉死的窗、莫名其妙消失的黑衣人,诡异的香,以及把他、应如、陆景昭乃至四皇子联系到一起的线索。
陆景昭即将随父出征,最适合调查今日之事的人选就是江晏。
观应如对江晏的态度,陆景昭觉得基本可以排除江晏为了某种不够君子的目的,暗行不轨。
可惜我接下来要离开上京。
江大人,这件事可否麻烦你调查清楚。
比起赵承寂,陆景昭宁可选择江晏。
江晏自然应下,两人分道扬镳。
赵承寂所在寮房,一个只成年人手臂高的男子绘声绘色描述着他藏在暗格里看到的情况。
应如和江晏对话的模样浮现在赵承寂脑海。
假如有前世,一定很喜欢表哥?到底某种神秘力量影响,还是本就清楚有前世?求娶应如?明明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却得不到人,是不是很无力?过分矮小的男子描述到应如与江晏忘情亲吻,彼此为对方纾解。
明明两人衣衫未褪,只唇齿与隐没衣料的指尖在探索,看不到任何春光,却该死地让他呼吸不过来。
提前服过解药、躲在暗处的矮小男子脑子克制不住想把这样一双健全、貌美的男女刻在脑海里。
赵承寂盯着矮小男子迷离的眼神、上下滚动的喉结,忽然开口制止,说完了?矮小的男子怔神,他刚才太激动,一直在说那对男女如何,忘了留意主子的反应。
说完了,说完了。
下去。
是!是!矮小男子忙不迭退下去。
他因着身高不足六岁小儿,又通晓些藏匿逃脱之术,常负责为四皇子打探消息,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香艳。
赵承寂端坐圈椅,举起左臂两指朝前轻扣。
身后的黑衣护卫上前,殿下。
把他交给张驰,任务带着。
是。
黑衣人领命后下去安排。
那个侏儒打听消息是把好手,跟着张驰出任务,怕是活不过一轮。
殿下没打算留这人直接抹了即可,作何费这么大劲?作者有话说:男主碎片的出场排序:不正常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