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塔的事发生得莫名其妙, 应如直觉暗处隐藏着了什么她没有顾及到的情况,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明白。
回到上京城的第二日,陆景昭便要随父去往边关。
应如说好了送他, 早早骑着红枣马等在陆府门口。
陆府大门刚开, 应如便瞧见门洞后陈太夫人对着陆光誉和陆景昭殷殷嘱咐。
陆景暄一眼瞧见她, 抬臂锤了身旁陆景昭一下。
顺着陆景暄挤眉弄眼的目光,陆景昭瞧见从马背翻身下来的应如。
同陈太夫人和大都督各说上一句, 陆景昭穿过府门来到应如面前。
我是不是来早了?应如担心大都督启程早, 浴佛节最后一夜又只提到回上京城的隔日清晨出发,没说具体时辰,她只能早些过来。
到陆府直接进来, 这里始终为你敞开大门。
陆景昭手掌抚上应如牵着的红枣马,马身在触摸下皮肉颤了颤。
有没有打扰到你和家人说话?应如扭头瞧一眼门洞后的陈太夫人和陆景暄,这个时候正是跟家人告别的时候,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上门打扰,也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耽误陆景昭和亲人临别相处。
可巧陈太夫人与陆景暄也朝两人这边看过来,一个满目慈祥,一个笑容灿烂。
应如转身朝两人行过礼,再面向陆景昭时忍不住添上一句,你的家人极好相处。
这话她上一世就想说了。
那要不要嫁过来?陆景昭脱口而出。
应如:……这个时候, 认真的吗?瞧她懵怔后怀疑的表情,陆景昭抬起手掌揉揉她的脑袋,长眸流光,如飞鸟展翅, 直入云霄。
不用着急回答, 等我回来再说。
吉时已到, 候在府外的城中旧部们整装完毕, 齐齐朝城外策马出发。
应如和陆景昭跟在后面,离大部队越来越远。
无论嘱咐战场上小心,或是留在上京城照顾好自己的那些话,很快便说完。
马蹄踏着青石砖嘚嘚儿响,点缀沉默的并驾而驱。
眼看即将出城,陆景昭忽然开口,若若,祖母寿宴那日,你为什么对我说‘不会有事’?陆景昭的这个问题让应如当即神经绷紧。
为什么,当然因为提前知道。
她当时只顾着安慰陆景昭,忘了自己理应不记得上一世的经历。
果然,一懈怠就容易露馅。
应如攥紧缰绳轻声道,你当时表情不大对劲,我一时想不到安慰的话,脱口而出罢了……脸不红气不喘撒谎的功夫渐长。
应如说完后抬眸去瞧陆景昭,恰与他视线相交。
陆景昭有没有多想应如不知道,不过他笑得罕见地纵容。
初识陆景昭的时候,他飞扬恣意,眼角眉梢都是自由的潇洒气息,然而可能因为了解他的过去,应如渐渐明白,看到的也许只是表面,真实并不止一开始想象的那样。
陆景昭对她的笑,直到后来才慢慢有了真实的温度,正如此时此刻。
时辰尚早,城门口游人不多,大都督与他的旧部早已不见踪影。
穿过城墙门洞,陆景昭叫住应如,就送到这里罢。
缰绳被应如拉住,红枣马昂起头,四蹄后刹。
陆景昭朝一侧拽动缰绳,胯_下的马儿围着应如从身侧,到身前,绕后转上一圈,眼神专注、明亮,像在欣赏什么稀奇。
应如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笑,干嘛?陆景昭停在她身侧,两匹马贴近,红枣马朝一旁侧了侧脖子。
正当应如摸不准陆景昭打算做什么的时候,腰身揽上手臂。
身子不受控地朝旁边贴过去,陆景昭倾身凑近,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想把你的模样记在脑海里。
这一刻,她完完全全属于他,眼里看到的,心里想的,全是他。
他要把她此刻的模样印在脑海,就像前世出征前那样。
有她在的人世,他战无不胜。
应如被陆景昭呼出来的温热气息激得歪头想躲,也因着他的举止与话语而心口漾起柔软。
能被人用心记着,实在是件幸运的事。
双唇吻上她额角的鬓发,陆景昭用力深吸独属于她的气息,唇角逐渐上扬。
他的姑娘,等他回来。
城门口男女贴近,恍若前世。
应如没动,由着陆景昭在分别前做他想做的。
下一刻,腰间传来通筋彻骨的麻痒。
惊呼卡在喉咙里还没出来,捏了她一把的陆景昭已经策马扬鞭,朝城外方向疾驰而去——爽朗的笑音发自内心地纵逸。
应如真想给这人掐回去,好歹也是个将军了,怎么依然没点正形?她攥紧手中缰绳,心中默念,这次不能陪着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陆景昭不能有事,国师大人这边也必须加把劲。
应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才送别完陆景昭,准备去林清眠眼前刷刷好感,没想到开门的林旦长苦着一张脸告诉她,国师大人说要外出寻找制琴神木,早上刚走。
听到这个消息的应如瞬间心弦绷紧,林清眠外出决定下得这么急,连等她一会儿说一声都来不及?国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林旦长摇头,声调有些委屈,大人正常去上的早朝,回来传话的是车夫大叔,没留话说什么时候回来。
少年迟疑一小会儿,如姐姐,大人也没跟你说吗?没有。
林清眠连家都不归,又怎么跟她个外人交代去哪里?这人,想走就走倒潇洒。
那大人不在,如姐姐接下来还来国师府吗?林旦长也知道,应如之所以每日都过来,必定因为国师。
既然现在国师大人外出,是不是以后就不来了?阿长,应如拍上少年的肩膀,语气郑重,我要去找国师大人!张大嘴的林旦长看起来像傻了似的,可是,大人去向不明……上哪里找啊?我能找到他!应如翻身上马,好好练习烹饪,回来教你新的!女子一夹马腹,红枣马在竹林间绕行,身影没入翠绿的叠嶂与竹影里。
林旦长后知后觉地担忧到——如姐姐真的去找国师大人的话,会不会遇到危险?原来她一天都不想与大人分开啊……系统,国师现在在哪个方向?[城北。
]多远?[按照目标人物的平均速度,骑马半个时辰可赶上。
]应如闻言腿部用力,催促马儿加快速度。
这人!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在心中吐槽。
刚刚好上那么一点点,又狠心把她丢下。
之前是陆景昭,现在是林清眠,她现在是在上演那些年追着男人跑的日子吗?而且城北,她送陆景昭不就走的北门吗?可惜了没有遇到。
连行李都来不及准备,不管了!*应如骑马颠得胃酸都快出来,这才终于在官道之外一条小路看到那抹雾白色身影——高于寻常人,也清冷、萧索于寻常人。
林清眠一个人独行,没乘马也没带行李,应如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上早朝的路上突然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然后就直接打发车夫回去,自己独自上路。
看不出来,竟然是这样的国师。
应如赶紧催促红枣马,蹄声阵阵,朝前方的人影追上去。
林清眠似有所感,回身便见明丽的女子策马而来,眼神锁定在他身上,仿佛他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存在。
奔驰的红枣马在他面前堪堪停住,应如翻身下马,因为行动太急,险些踩到路坑崴到脚。
她稳住身形,两步来到林清眠面前,漆凌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无论国师大人去哪里,可否带上我?她不是来讨价还价的,她就是要跟着!你知道我要去哪?林清眠转身继续前行,忽略那双倔强的眼睛。
刚才的小小愤懑因为林清眠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泄了气,应如牵马跟上,阿长说国师大人要去寻找制琴神木。
既是寻找,一时半会回不去,应姑娘不用勉强跟着。
林清眠的长腿让应如隔几步就得加速一次。
一点都不勉强!我也要去寻找神木!留意到林清眠朝她望过来,应如正色,制作木雕。
刚才这话纯属胡扯,跟着林清眠这么久,因着手伤的事,竹刻只学了个眼熟,哪里用得着寻神木弄什么木雕。
林清眠回转视线沉默前行,没接应如的话。
好嘛,连个好字或者随你都不说了。
应如牵着马小跑两步跟上。
不用说话更省心。
阳光渐盛,没有帏帽,晒得脸些微刺疼。
应如偷瞧眼一旁的林清眠,白耀耀的光线下肌肤比银制面具更白,清隽出尘。
这人不怕晒的吗?国师大人有带吃的吗?应如没用早膳,折腾一上午腹中空空,饿得有些眼花。
没有。
林清眠答得干脆。
应如点头,国师大人这一身干干净净的也不像会藏东西。
那接下来会经过市集或者村落吗?置办点方便出行的东西。
应如牵着马,脑子里想着上一世出行带的那些必备的行李。
你有带银子吗?林清眠开口。
带了点。
应如有贴身带着足够随时跑路的银子,从应夫人留下的私房钱里拿的。
林清眠没吱声,好一会儿才接话,先借你的用着。
好。
应如有点想笑,国师大人果然活得不沾人间烟火,出行不带银子岂不要饿肚子?我要是没来,大人是不是准备找暗卫借着?应如眼尾带笑瞧着他。
借不到,我让他们别跟着。
哦。
嗯?应如瞪眼盯着林清眠。
所以眼下,是二人世界?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