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 附近有能兑银票的地方吗？应如低头从贴身荷包里取出一张大额银票，确定完上面的票号名称又收回去。
大额的确是够大额，可是这玩意儿回头得找对应的钱庄才能换着钱, 眼下她手上的银子只够采买几日食材。
再走半日。
应如将银票仔细收回去, 拍拍一旁红枣马, 要不骑马吧，半日走下来也够累的。
主要没吃东西, 她担心这身子骨低血糖。
林清眠抬眸瞧向应如身旁四肢劲健、皮毛水亮的马儿——就在没多久前, 马背上的应如被陆景昭揽进怀里。
浴佛节毕，从永恩山回来的路上他收到匿名字条，让他暗中送大都督一程, 好看看应如和陆二公子是什么关系。
权势兴衰、王朝更迭自有定数，他不参与党争，不为朝堂论政, 心中所愿便只枕山栖谷。
原本收到这种字条会随手扔掉，可是字条里有应如的名字。
马车跟在应如与陆景昭身后，城门口处，他看到修长俊逸的陆景昭骑马绕应如一圈，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侧身将应如揽入怀里，吻上对方的发鬓——迎着晨曦, 像一双互相梳理羽毛的飞鸟。
自制一把七弦琴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小愿望，这一刻他忽然想抛下一切，身份、交代、暗卫，去寻一个未知, 只不过应如怎么会找上来？她是如何找到他的？我饿了……应如小声补充, 想快些填饱肚子……可能因为口渴, 她说完后咽了咽喉咙, 鼻尖上的细密汗珠与亮盈盈眼睛在日光下闪着微光。
上去吧。
林清眠示意上马。
嗯！应如翻身上马，人刚坐稳，余光瞥见白影一闪，林清眠已端坐于她身后。
不多不少，刚好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宽大的襕衫衣袖从手臂两侧伸过来抓稳缰绳。
应如还没反应过来，红枣马已经离弦般朝前奔去。
惯性使然，她后仰靠上林清眠的胸膛。
想到对方的忌讳，应如匆匆道歉，对不住。
林清眠没接她的话，缰绳下马儿载着两人跑得飞快。
旁边的树冠落下阴翳，乘马飞快穿过，在发丝、脸庞、手臂、躯身落下一闪而过的明暗流转。
严格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对疾驰的马上人而言太难，见林清眠一直没说可或不可，应如索性不再刻意稳住身形，靠向身后让自己没那么累。
骑马比步行快上不少，两人很快抵达最近的小镇。
这里由于离上京城不远，虽少了两分皇家庄严，也自有一番市井繁华气息。
下得马，应如发现周围的陌生人时不时朝她望过来，准确说，朝林清眠望过来。
无怪大家好奇，林清眠个子本就高，又兼气质出尘，往那儿一站就不像尘世间的浊人。
林清眠也许早已习惯这种目光，然而应如还是不大自在，总觉得自己像是林大国师身边的牵马丫头。
终于，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子凑近来感叹道，这位兄台，在下见过几个假扮国师大人的江湖骗子，属你扮得最像！应如一听当即明白过来，难怪被人这样盯着，原来误会林清眠假扮国师了。
她飞快瞥一眼身旁的人，忍不住偷笑。
正主被打假，谁想得到啊？林清眠恍若未闻，倒是应如主动和那个男子搭话，这才弄明白，原来由于离上京近，有些江湖术士为了挣算卦的钱，竟然想到假扮成国师招揽生意。
寻常士民自然没见过国师，只知道他身量高、戴面具、穿白衣。
虽然没人当真信国师大人会在路边摆摊算卦，不过重要的是一看到标志性的面具与白衣，就联想到不远处的上京有那样一位神仙般的人物。
这个时代的角色扮演还挺有意思，同行专用。
林清眠的打扮实在太过扎眼，应如商量过后带着他去了成衣铺子。
由于身量高于寻常男子，成衣铺也找不到完全合适的衣衫，最后还是掌柜的脑子活，当即表示可以在外衫下摆拼接同色布料，包管叫人看不出来，且两个时辰后就可以取货。
应如让林清眠挑了三套外衫，付了定金后领着人去采买外出需要用的东西并兑银票。
林清眠由于外貌的原因几乎没自己买过东西，这些事都交给应如。
给自己挑了顶白色帏帽后，应如给林清眠挑了顶艾青色的。
无它，只因她不让林清眠选白衣，林清眠便选了同样竹青色的三套外衫。
这个人好像不喜欢复杂。
有银子就有底气，应如又给林清眠买了黑色骏马一匹，砍树用的斧子，甚至打发时间用的刻刀和书。
拿到成衣铺改好的外衫，应如踮起脚尖贴上林清眠的肩膀，温柔的双眸视线沿着肩臂向下，划过长腿，又回到精致的下颌，定在他的眼睛上。
好看，国师大人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应如翘起嘴角，露出瓷般白牙。
这就是富婆的感觉吗？花钱的滋味太爽了！林清眠垂眸瞧着她，灵动又乖巧，调皮又无辜的杏眼发自内心地灿烂。
她脚尖踮得更高，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语调里掩不住骄傲的感慨，大人穿什么都好看。
眼前的双眸过于明亮，像清晨尚未消失的露珠，反射晴光。
林清眠挪开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挑了两套换洗的襦裙，又给林清眠和她自己备了两套中衣，应如这才脊背挺直地出了成衣铺。
掌柜的一直客气送到门外两丈地。
有钱人家的姑娘啊，出手阔绰！那个假扮国师的年轻人个子是真的高，可能姑娘就喜欢国师那样的神仙，所以特意让男子照着打扮。
也不知道摘下面具长什么模样，光看底子那是好得不能更好啊！小红马和新伙伴身上多了不少行李，把所有东西备好，天色已经不早。
漏买帐篷了……不着急赶路的话便住客栈罢。
应如豪爽地问到此地最好的客栈，带林清眠开道过去。
问清楚上房的价格，应如当即表示要两间。
掌柜的瞥见说话付款的都是应如，她旁边的白衣男子则穿得跟上京那位神仙大人一样，当即觉得自己猜到几分。
我们这里有套间，也可以住三五个人，价位比两间上房稍高，不过有独立的盥室和厅房，姑娘要不要考虑？贵不贵什么的放在一边，关键有独立盥室，这就免去客栈公共的浴室排队了。
应如当即改主意，要套间！脱口而出后才想起来没问林清眠的意见。
也许人家不愿意两间改一间呢？她扯扯林清眠衣袖，待对方低下头后踮起脚悄声问，两间还是一间？都行。
林清眠的声音一出口，对面的掌柜酥得浑身没来由抖了一下。
要命咧，男子的声音好听起来原来让人通身泡过温水般。
那就套间了。
应如确定。
掌柜的不愧能开出此地最好的客栈，脑子就是活泛。
整个客栈顶层均设计为套间，其实大约相当于这个时代的总统套房？而且价位也不止稍高，而是高出非常多。
应如直觉被套路了。
套间里共三个房间，应如挑了右边的房间。
伶俐的小二已经将行李运到门口，客官，这些东西给您放哪？就放那儿吧，谢谢。
应如指着墙角，对了，可以帮我准备沐浴用的水吗？她话说得随意，小二却红了脸。
还是第一次有客人对他说话这么客气。
待房门阖上，应如展臂伸个懒腰。
骑马和逛街都是很累的事情呢，接下来泡个澡就可以歇息了。
林清眠拎着叠有他衣物的包裹进了房间，没多会儿听到应如唤他，大人，水好了。
应如也没想到套间上热水这么快，五六个小伙轮番提水，很快将浴桶灌得半满。
果然有花银子得到的服务不一样。
你先。
房间里传来林清眠的声音。
她先就她先吧。
对于谁先谁后这件事，应如没那么多讲究。
将身子没入温热的水中，应如久违地闭上眼睛，连头发丝儿都舒服得不行。
深吸一口气，鼻端是暖暖氤氲的水气，肺腑都润泽。
她在浴桶里转个身子，调整姿势，让水抚过全身肌肤。
盥室传来水声荡漾，林清眠手中拿着一块后厨要来的木柴试着刻刀，听到声音的同时脑海里蓦然浮现一只小鹿一跃而起，四蹄踏入瀑布下的水潭。
瀑布的喧嚣声遮盖住小鹿在水潭里嬉戏的声音。
似是察觉到有谁在望着，小鹿扭过头与他对视，一双清澈的眼睛带着探究与好奇。
应如沐浴完，只着中衣拿棉帕包着湿发出来，见到坐在厅中等候的林清眠，被温水熏出粉红的脸蛋似乎又红了两分。
大人叫人换水罢。
应如说完赶紧钻进自己的房间。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套间与两间有什么区别。
不止简单的多了公共空间而已。
换水的小二们非常尽职，臂力惊人，很快把半浴桶水换出来。
应如待换水的小二们都离开，才从房间里出来。
她才意识到，只要在房厅里等着，就能见到只着中衣的林清眠。
也是个拉近距离的机会？应如趴在交叠的手臂上，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盯着盥室的方向。
多枝灯上蜡烛荧烁，窗外月明星稀。
好不容易等到白色身影。
林清眠身上的中衣上身不显，然而下身显然短了，露出大截脚踝，像是大人穿了过去还在长身体时的衣服。
长发被林清眠拢在肩后，以绵巾隔着，应如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湿发很容易会把中衣印透。
应如直起脑袋，我帮大人干发吧？有劳。
林清眠来到应如旁边坐下。
黑亮的青丝沾了水，应如用棉巾一点点给他擦干。
她瞥一眼林清眠露在外面的脚腕，与手指一样白皙修长。
大人的衣物果然得专门订。
应如没话找话。
让你破费了。
大人也许不信，不过给您花银子是件特别开心的事呢。
能帮到国师大人真好。
棉巾挤到发尾，应如准备重头再来一遍，把头发拧得更干一些。
应如。
林清眠开口。
嗯。
应如还在用心绞着他发丝间的水。
现在试试？试什么？应如刚顺嘴问出口，手上动作忽然顿住。
系统在脑海里出声，[醒着的时候试试肢体接触。
]现在吗？应如脑子一抽，发带没在身边。
脱口而出后应如真想给自己锤两下，这么好的机会提什么发带？随便拿什么遮挡下视线不就好了？林清眠起身，应如悔得肠子由乌青变成一摊灰，被风一吹就散了。
绝好的机会就这么作没了。
下一刻，多枝灯上的蜡烛齐齐熄灭，周围瞬间暗下。
影影绰绰间，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近，沁了动人韵律的嗓音响起，现在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