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还攥着干发用的绵巾, 湿的,却没彻底湿透,带着水的凉意。
随着眼前的身影靠近, 应如的呼吸骤然收紧, 浑身涌上热意, 连手心的绵巾都似乎在发烫。
林清眠在她面前停下,窗台缝隙漏进来的月光被遮挡, 视线变暗, 连一旁桌角的颜色也沉上几分。
应如将棉巾放在桌上,垂眸迎着停在身前的林清眠起身。
明明对方给人的感觉出尘疏离,此时此刻应如却觉出一种陌生的压迫感——或许来源于身高, 也有可能因为别的。
心跳的鼓动让时间的流逝变得有了声响,应如不知道林清眠打算做什么,每一秒的沉默都变得神秘而不可测。
林清眠一直没动, 应如索性阖上垂下的眼眸。
假如从睡着到醒着睁眼需要克服太多,那么她……掌心被人握住,应如很想睁大眼睛,却在想到睁眼林清眠可能会退缩后,眼睫剧烈震颤,抿唇闭得更紧。
手心被生疏地、孩子般地乖巧握住, 林清眠没有用劲,只虚虚攥着五指,牵起她的手。
心跳的速度在这一刻抵达巅峰,手仿佛不是自己的手。
应如觉得自己的指尖可能在发抖。
时间点点流逝, 林清眠没有松手, 但似乎也仅限于此。
心跳慢下来, 正当应如思索着要不要开口, 开口会不会破坏气氛的时候,腰身被一只手掌托住。
心脏堵到嗓子眼,放在腰际的手掌同样没有用劲,应如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不受控。
眼睫比之前颤动得更加剧烈,像是被狂风暴雨摇撼的灌木,也像巢里绒毛不齐、受了冷的鸟雏。
她正自脑子发空,额头触到光滑的衣料。
衣料后紧实的身躯贴近,应如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
林清眠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前了半步,此刻两人身躯贴近,虽只虚揽着,姿势也如同相拥。
应如的个子只到林清眠心口,刚沐浴过的肌肤带着不明显的水气,隔着中衣能够若隐若现闻见,无孔不入。
林清眠似乎贴上她的发顶,动作小心翼翼,却又真切努力,像在完成一场标准动作的考试。
应如明白这对他而言并不容易。
她像是飘入清澈、沁凉小溪里的落叶,随波逐流,整颗心想要长出一双翅膀,将林清眠环住。
不知道这样的姿势持续多久,久到应如觉得她快要和林清眠长在一起。
她忍不住抬起头去瞧拥着她的人,抬头之际额头擦过柔软。
林清眠原本脸颊贴着她的发顶,应如一动,他正过脸来,双唇顺着略带湿意的发顶擦过她的额头。
另一种肌肤相触。
鬼使神差地,他收紧放在应如腰际的手臂。
怀中人嵌入他的胸膛,额心印着他无意的紧贴,一如白日里陆景昭落在她鬓边的亲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忽然想尝试。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应如是不一样的。
在她这里,他可以像寻常男子一样,像天地间所有分享亲密的生灵一样贴近躯体。
应如顿住,血液呼啸着朝脑心奔涌。
她不理解,为什么她的情绪像天上的纸鸢,总能在短暂休整后,又于林清眠接着的动作下乘风而上。
像是为了抓住那根拴紧情绪纸鸢的绳线,应如仰起头,清晰望见林清眠此刻的眼神——专注地,仿佛想将一个人望进灵魂。
她见过这个眼神,当林清眠盯着刻刀下的画时,倾注的也是同样看似平淡,实则浓烈的情绪。
就当她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林清眠忽然松开双手,后退拉开两人距离。
今夜就到这里吧。
说完他转身回房。
[宿主!情动值上涨至一星半!请再接再厉!]太久没有进展可更新的系统拉扯出哭腔。
望着阖上的房门,应如呆立一会儿,同样回了自己的房间。
床榻上沾着被褥她将自己卷起来,只露出头抿唇偷笑。
原来肢体接触是让国师大人确认心意的钥匙!她找到答案了!另一间房里,林清眠躺下以手臂遮住面具。
应如最后望他的那一眼仿佛下一刻就能透过浓雾将他看穿。
她似朗朗烈阳,在刚触碰时灼了手掌,也似皎皎月光,贴近后幽静美好。
然而除了这些,刚才强烈的、吻上她眼睛的冲动沿着思绪与身体呼啸而过,几乎控制不住。
窗外老杏树枝繁叶茂,月光露出半个头。
下一次,他可能藏不住。
第二日应如神清气爽地醒来,一打开房门就见林清眠已经在房厅里刻着木头。
竹青色外衫穿在他身上仿佛云中仙落入苍翠林海。
早!国师大人!应如愉快地打招呼。
林清眠抬眸,视线扫过她与晨曦一样温暖的眼神,目光自然地落回刀尖,唔。
应如唤了小二点好早膳,回身收拾衣物。
等用完早膳买好帐篷,就万事俱备只差出发了。
自她从房间出来,林清眠手腕上的动作明显慢下来。
小二很快送来早膳,应如瞧着是套间该有的水准,满意。
可能因为解开一个一直困扰的难题,应如吃得格外香,眼尾唇角都微微上扬。
林清眠吃到一半忽然开口,想不想知道陆家出征胜负如何?应如捏着勺子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消失,抬起头认真问到:胜负如何?林清眠敛下眼神,胜。
真的?应如双目闪着欢欣的光,陆家人都会没事对不对?唔。
占卜并非什么都能算,只不过刚好狄渠之战可算而已。
你很关心陆家。
林清眠放下勺子。
[宿主,目标人物情动值不稳定,正向一星波动。
]系统的提醒让应如刚燃起的欣喜当头被浇凉水。
陆景昭的努力果然改变了事件进程,然而国师大人情绪波动难道因为她关心陆家,关心陆景昭?是时候拔掉林清眠心中这根刺了。
其实是关心陆家二公子。
应如手中勺子搅动鱼片粥。
[目标人物情动值正在向空星波动!]系统急得语气快劈叉。
他好像喜欢我,缘分一场,不希望他与家人有事。
应如声音越说越小,不过我另外有动心的人……谁?林清眠盯着她搅动鱼片粥的勺子,声音有些空灵。
应如久久没有出声,林清眠遂抬眸,两人视线相交。
眼睛里仿佛千树万树顷刻盛绽,漫山遍野连成茫茫花海,每一朵都带着阳光雨露与生机。
应如望着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林清眠嘴唇绷得笔直,很快挪开视线,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没问。
身边的女子低笑,轻软的声音响起,国师大人,你看着我,看着我就会知道答案……这一世林清眠是她的□□,假如他看向她,会发现她真诚地希望得到他的喜欢,就像她热爱活着这件事一样。
林清眠起身回房,我吃好了,你用完膳后我们出发。
竹青色身影消失在房门后,系统提示情动值上涨至两星。
应如望一眼紧闭的房门,回过头去微笑将剩下的早膳吃完。
所以国师大人到底是胆小还是害羞?收拾妥当,买好帐篷,应如和林清眠各乘一匹马离开。
听上京城老琴师说,一直往北走,苍影山上生长的一种树木最适合做七弦琴,且树龄越长越好。
林清眠此次就是要去那里。
马蹄声疾,帏帽随风掀起一角,红黑两匹马儿各自载着主人朝北边疾驰。
抵达目的地不考虑特意寻找过夜落脚点的话,大约需要花上三到五天时间,要是考虑到夜宿旅店,则十天半个月也是可能的。
为了尽快找到制琴原材料,夜宿野外不可避免。
沿途看到美妙的风景,林清眠偶尔会拉住缰绳停下,应如有时候会陪他一起,有时候会下马让坐骑吃草休息一会。
天快黑,应如与林清眠合力把帐篷搭起来。
出于某种小心机,应如特意只买了一个帐篷。
一来这玩意儿本就是大件,两个占地方,二来收搭帐篷费时间,采买一个宽敞点、舒服点的即可。
给帐篷外围撒上驱虫粉,天已彻底暗下来。
篝火照亮周围,暖黄色的火光与墨蓝色天穹互相浸染,渐变出奇异的颜色。
帐篷里,应如与掀开帐帘进来,垂眸看着她的林清眠四目相对。
她已经将睡觉的地方铺好,一切从简从轻。
两床被褥中间一豆油灯安静燃着,晃得倒映在帐顶上的人影挨在一起。
林清眠径直走到应如对面的被褥旁坐下,睡罢。
喔。
应如褪下外衫和鞋袜,她终于可以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国师大人睡觉到底摘不摘面具。
忙完这些把自己裹进薄毯里,应如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林清眠。
见他未摘面具躺下闭目,应如惊了。
居然是戴着面具睡觉的!太绝了!她有可能见到林清眠面具后的模样吗?不过不愧是被传神颜的国师大人,即便戴着面具,睡颜也让人挪不开眼睛。
看够了吗?一直闭着眼睛的林清眠忽然开口。
应如没想到偷看被逮个正着,眼神无处躲藏只能闭上眼睛。
林清眠睁开眼望着她,小小油灯后,女子长睫在眼睑下打出阴影,眉头有些紧张地蹙着。
等过觉得足够安全的时间,应如偷偷睁开眼,没想到林清眠正巧盯着她。
心脏漏跳半拍,应如小声嘟囔,倒打一耙,睡觉宁可戴着面具也不给看……当她稀罕?想看吗?林清眠问。
啊?看什么?面具后的样子吗?可以吗?她的眼神明明白白透露着这些。
应如仿佛听到一声叹息,下一刻林清眠坐起来,薄毯从上身滑落。
披散的青丝之下,中衣如雪,银制面具散发的光泽极冷,也极暖。
林清眠抬起手臂,五指扣住面具。
待看清面具后的脸,应如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然后再也落不下去。
所有关于林清眠容貌的传闻也许都无法完整形容。
赵绫云对他的痴狂也有了足够理由。
他不属于尘世——应如心想。
甚至于,面具不止保护林清眠自己,也保护了没见过他真容的人。
世人皆染俗尘,独君清净卓然。
应如眼里涌上泪意,直到双眼模糊才忽然扯起薄毯遮住脸。
怎么,吓到你了?林清眠的声音从黑漆漆的薄毯外传进来。
应如觉得自己没出息,国师大人把她给好看哭了,这是什么毛病?可是刚才涌上的感觉却又那般真实强烈。
她瓮着鼻音回答,说着说着真的哭出来,你怎么这么好看……觉得越来越远了怎么办?应如躲在薄毯里消化此刻的情绪。
天边的星,哪是人间伸手可以摘到的?很快,身旁有什么躺下。
她扯下一点遮住泪眼的薄毯,眼前林清眠的脸赫然让她的呼吸再次飞向九霄云外。
林清眠在一旁躺好,与泪盈于睫眼尾嫣红的她视线相对。
这样就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