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张薄薄的睡毯, 应如觉得好似第一次认识林清眠。
从前只能从语气判断对方的心情,总觉得有隔阂,此刻能清晰望见林清眠的眼神, 她反而不敢看了。
应如默默将薄毯掀开, 朝林清眠那边扯过去, 视线触及他容颜的同时飞快挪开。
多看一眼不止会忘掉呼吸,还会遗弃心跳。
林清眠伸臂扯过属于他的毯子叠上一层, 扭头吹熄油灯, 自然得仿佛他自己准备入睡。
帐顶的光影倏然消散,帐篷里漆黑不见五指。
可能因为看不到对方模样的缘故,应如堵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顺下来。
今晚试吗?林清眠问。
刚能呼吸上, 又因着一句话而胃顶着心、心顶着嗓子眼,快要窒息。
明明只是肢体接触的不同程度尝试,然而林清眠简短的话却有种别样的意味。
就像男女朋友同床共枕, 男方问女方,今晚那个吗?一样让人面红耳赤!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顶着那样一张脸说出这样的话多有杀伤力。
应如点点头,很快反应过来这种情况下林清眠看不到,又小声回答,嗯。
身体的温度直线上扬,应如以为林清眠会在昨天的基础上加大难度, 然而他只是在薄毯下揽上她的腰,然后便一动未动。
没有牵手、没有拥抱、也没有双唇无意的触碰,落在腰际的手臂规矩得连力道都始终保持不变。
迅速升温的躯体在等待中逐渐恢复寻常。
林清眠身上有种自然的清新味道,不仔细分辨几乎闻不出来。
没什么比一个貌若谪仙、还抗拒肢体接触的人躺在身边更安全。
既然林清眠今晚的尝试就到这里, 赶了一天路, 应如在呼吸逐渐平复后陷入沉重的睡眠。
帐篷外的篝火只剩下不多的火苗, 怀里的女子呼吸匀和, 对他完全没有设防。
可能当发自内心信任,拥抱的就不再是危险或陌生,反而有点像自己的一部分,但更柔软也更温煦。
林清眠轻轻朝应如靠近,手臂由搭在她的腰际改为搂上她的肩背。
姿势的改变让应如无意识地朝前方钻去,在碰到阻挡的时候乖觉下来。
身后被什么东西托着不得仰躺,身前亦被挡住不能前进,她似乎在睡眠中有些不满,手臂循着身前的阻挡搭上去。
光滑的衣料与手臂抚过的线条让她满意地半曲起腿,将脑袋埋进去,于是林清眠的怀里多了个柔软的小东西。
应如抚过的腰腹、后背、乃至曲起的膝盖顶到的腿根俱阵阵发麻、发烫、发紧。
青丝柔顺,纤秾有度的身子背沟紧贴他的小臂,女子的身体原来这般绵软。
如火燎原。
林清眠的呼吸在持续的接触中陡然发热,在黑夜里睁yihua着的双眸浮上水雾。
喉结上下滚过,他悄悄收拢手臂,交叠的薄毯之下,将怀里的身体拥得更紧。
篝火彻底熄灭,夜虫叫得更欢。
明月被即将到来的晨曦掩去蒙白,雾蓝色的天空下鸟鸣声起,应如在迷糊中醒来。
帐篷里只她一人,两张薄毯好好地盖在身上,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挪到帐篷一角。
换好衣衫掀开帐帘,不远处林清眠长身而立,仰头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留意到掀开半角的帐帘后露出一张清丽明媚的脸,林清眠开口,早。
早。
应如从帐篷里出来。
林清眠已经戴回面具,昨晚那惊鸿一瞥仿佛一场突然闯入的梦。
这样好多了,像个正常人了——应如暗自在心中感慨。
没想到昨晚竟然很快睡过去,应如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收拾帐篷一边状若无意地问起,国师大人昨晚睡得好吗?林清眠踱步来到她身边帮忙,唔。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唔是什么意思?她就当是好吧。
你呢?林清眠长臂捞过另一侧的帐顶。
很好,某人的怀抱很催眠。
她将帐篷门帘一侧两端对齐,备着折叠,眼角偷瞧林清眠,大人要不要加大难度?林清眠扭头望着她。
今晚由我主动如何?应如眼神里盛满跃跃欲试的兴奋。
让林清眠待在舒适区于他无益,就比如昨晚隔着衣料将手掌放在她腰际,难度甚至没有前日晚上大。
是时候突破一下。
瞥见林清眠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应如正思索她是不是太着急,林清眠幽幽开口,好。
好的。
应如点点头,她知道怎么做了。
越往北边走,湛蓝的天连着碧草青青的大地,所见越发辽阔。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应如觉得国师大人停下来看风景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
她这样一句话都没跟府里交代就跑出来,没准江晏已经开始找她,也不知道这个位面有没有递信之类的业务。
趁林清眠欣赏风景,应如向他请教送信的问题。
林清眠表示既可以托驿站给府中送家书,也可以托林家族人捎带。
驿站为朝廷专供,寻常士民想寄信只能托亲友捎带。
国师是朝中官员,既可以使用驿站,在附近也有同族好友。
相比亲友捎带,驿站行程刻板固定,行进效率低下,考虑到更快把信送到,还是托亲友捎带更加务实。
林家族人遍布乾朝各地,最近的一个族人所在不远,得知林清眠愿意帮这个忙,应如望向他的眼神简直要沁出蜜来。
本来就是她执意跟过来,这个时候还麻烦对方为她改变行程实在不该。
只不过答应要把行踪告知江同学,不能食言,所以该麻烦还是得麻烦。
应如将两根狼尾草做成一个戒指戴在手上,心中放下一桩大事。
这下她不着急赶路了。
林清眠盯着她套在中指上、形状奇怪的小饰品,这是什么?应如抬起手掌得意地戳戳戒指顶端两根狼尾,小兔子戒指,像不像耳朵?其实狼尾草戴在手上有点扎还有点痒,并不舒服,不过谁叫兔耳朵这么可爱呢?夏风在茫茫青草中穿梭而过,伶仃的野花稀稀落落、颤颤巍巍,林清眠在这一刻只看到应如和她指尖的兔耳朵。
出发吧。
他说。
快马加鞭抵达林家族人所在宅邸,倚山面湖的宅子建在人稀的城郊山脚,占地面积堪比小半个皇宫。
应如愿意称其主人为土皇帝。
土皇帝宅邸的装修风格相当杂烩,说它富丽,它又在个别细节处透着矜雅,说它留白,又能看到刻意堆砌出来的炫彩。
前脚刚到堂厅,一红衣男子披头散发闪到面前,应如险些被对方那半敞的白皙胸口刺到眼睛。
红色真的很显白。
国师大人!红衣男几步来到林清眠身前,于两步距离的位置停下。
穿好。
林清眠一开口,红衣男赶紧将胸前的风光拢起来,且直到这会儿才留意到一旁的应如。
这位是……应如行礼,户部侍郎应永年长女,应如。
红衣男正色回礼,在下林世贤。
林清眠这位年纪相仿的族友靠海运发家,宅中美貌妾室好几个,被林世贤叫到堂厅恭恭敬敬给两人行礼,一个赛一个儿的有特色。
说明来意后,应如在书房写信,林世贤与林清眠于书房外的庭院谈话。
此刻天近黄昏,云霞蒸腾,照在人脸上仿佛也悠闲从容几分。
还以为大人会一直留在上京。
林世贤给林清眠倒上半盏茶。
林清眠盯着清亮的茶水,活着总归有念想。
林世贤遥遥瞥一眼书房里执笔书写的窈窕身影,应姑娘是否也是大人的念想?茶水入喉,林清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林世贤给林清眠续上一盏,信我会连夜派人送去上京,今夜大人且和应姑娘在此地歇下。
有劳。
林清眠亦没有拒绝。
当初多亏大人替我占卜,才有了这万千家财,现如今不过送一封信,哪里当得起‘有劳’?你生来富贵,与我无干。
林世贤点头,大人说得对。
这茶是新茶,晚点我们喝点陈酿,解解乏。
应如只写了一封送给江晏的信,至于渣爹那边,让人传个话即可。
将信双手递给林世贤,应如郑重道谢,地址就在信封后面,多谢林公子。
林世贤接过信后将地址念出来与她确认,应姑娘写得一手好字,是这个地址没错吧?应如头皮隐有些发麻,林世贤确认地址本为了稳妥,可是一旁的林清眠肯定听出来这封信要送去的地方不是应府。
江晏识得她的字,而应永年应该也识得原身的字,这时候反而不能用信的方式通知应家,何况她本来最迫切的目的便是让江晏知道她平安。
没错。
应如只能承认,眼风小心地扫过林清眠。
好像,没有表现异常的样子。
林世贤当场叫人把信连夜送出去,同时也已经备好酒水,请林清眠与应如入席。
从装潢的风格、妾室的容貌可以看出来,林世贤口味很杂,显然,在吃上面也如此。
酒香浓郁,但是应如却不敢喝,上次在国师府喝醉那件事还记忆犹新。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喝醉的是林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