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贤敬酒敬得殷勤, 喝到后面脸色酡红,盯着酒杯不停傻笑,原本更偏精明的长相, 此刻看起来憨厚不少。
不止酒量一般, 这位土皇帝似乎还不喜欢束缚, 醉酒后迷迷糊糊开始拉扯衣襟,将白里透粉的锁骨露出来。
应如刚吃得差不多, 抬眸看到对面乍现的风光, 不禁觉得有些辣眼睛。
可是辣归辣,又忍不住多瞧两眼。
林清眠的视线扫过对面仰头饮尽杯中酒,翩然起身, 多谢款待,本官预备休息了。
林世贤眼尾通红地望着林清眠傻笑,显然已经听不大清楚别人说话。
一旁的总管五六十岁年纪, 立在一旁本就防着主子喝醉的情况,见客人准备休息,赶紧站出来给林清眠领路,国师大人,这边请。
应如顺滑地跟上,三人沿着四通八达的游廊直抵宅邸客房。
国师大人、应姑娘, 房间就在这,行李已经在里面。
隔壁盥室已备好热水,随时可以沐浴。
外面有伺候的丫鬟小厮,有什么吩咐两位唤一声。
总管垂着脑袋, 没有多看林清眠和应如一眼。
有劳。
林清眠说完已经朝房间而去, 颀长的身形在大敞的房间所透出的烛光下拉长影。
应如趁他走开偷偷问总管, 请问下我的房间呢?眼前的客房点了灯, 可也只这间房有亮光而已。
林世贤是个会吃的,宴请菜肴极尽丰富,可她现在满头满身的火锅味儿,想立刻沐浴更衣。
总管一脸惶恐,主子给国师大人和姑娘安排在一起,可有不便?或者有没有别的需要,姑娘尽管吩咐。
应如有些发懵,她好歹官家之女,非婢非奴的,竟然直接把她和林清眠安排在一个房间。
是不是有点,开放?林世贤是怎么理解她和国师关系的?不过她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
你们这里有别的地方可以沐浴吗?总管暗松一口气,忙指向身后,对面这间客房也有盥室,不过房间没有整理。
姑娘不介意的话,小的这就让人准备热水。
多谢。
客房里,林清眠立在圆桌旁,眼睛盯着正中的茶壶与茶盏,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国师大人,我已经让总管在对面房间安排了热水,这间房的盥室您用。
应如给自己找出一套里里外外全新的衣物,见林清眠没动,扭头唤他,大人?林清眠等上一会儿才唔地应下,应如索性给他也翻出明日要穿的外衫挂上衣架。
那我过去了?土皇帝家的总管办事极利索,应如没等多会儿便在对面客房的盥室里泡上澡。
水温合适,仔仔细细将头发丝与身上的味道洗净,应如换上干净衣物回房。
造型精致的连盏铜灯上烛火摇晃,房间里空无一人。
应如试探地唤一声国师大人?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坐下来拿棉巾绞着半干的头发,应如绞着绞着动作慢下来。
大人?她提高嗓音。
隔壁盥室安安静静,应如脑子里莫名闪过某个糟糕的想法——国师大人不会喝醉酒淹在浴桶里了吧?想到林清眠寿命不长,应如赶紧起身往盥室里跑。
乌木浴桶里,林清眠青丝垂顺,听到动静后睁开眼睛。
水面在男子心口上下起伏,流畅的肩臂线条、沾了水珠的锁骨落在视线里,应如艰难地咽了下喉。
上苍塑造国师的时候带了偏爱,大约倾注了对美的全部期待。
非礼勿视方为君子,不过这个时候何必做君子,只可惜没有相机,不然真想拍下来。
你来了。
林清眠缓缓开口,声音穿过满室水气氤氲飘入应如的耳朵,熏得她一个没喝酒的人都有些醉了。
在等她吗?一定是想多了。
不过不是她瞎想的遇险就好。
进来看看大人有没有需要,没有的话我先出去了。
应如没说她的担心,寿命这件事对林清眠而言或许算不上禁忌,但绝对不是个好话题。
她正准备退出盥室,林清眠的声音再度响起,过来。
语调带着点不易被察觉的慵懒,也带着点陌生的掌控感。
在林清眠身上,应如最常感受到的就是平淡疏离,好像无论她态度热烈或冷淡,于林清眠而言都无关紧要。
然而此时此刻,即便隔着轻轻摇曳的昏黄烛火、袅袅蒸腾的如雾水气,以及那遮住一半仙姿玉容的银质面具,她依然能感受到林清眠目光里暗流涌动的情绪。
身子略微前倾,稍加停顿,应如迈开步子朝林清眠走过去。
她不知道林清眠叫她过去做什么,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林清眠想做什么。
逐渐靠近浴桶,应如刻意别开眼睛。
有些底线还是得遵守的。
不过光线昏暗,隔着这么深的水好像也看不到什么。
在离着浴桶一步远的距离停下,应如等着林清眠接下来要说的话,然而他只是穿过轻淡的水气定定凝视着她,像平时留意风景那样。
水面偶尔映射烛火的光亮,更多则乌沉沉地,像林清眠隐在面具后的眼睛。
应如的心跳莫名其妙加快,国师大人好像……和平时不大一样?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应如终于忍不住开口,大人,饮酒后不宜泡澡太久。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如寻常一般轻松,然而事实却是目光无法从林清眠身上挪开,说出来的话也跟麻木背诵一样。
林清眠仍旧缄默不语,应如忽然福至心灵,大人,您是不是……醉了?问完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傻,当真醉了的人会知道自己醉没醉?要不给林清眠准备棉巾擦拭完身体赶紧睡觉,要真的醉了,她可没办法把人从盥室转移到床榻。
对面黑曜石般的眼睛视线始终如一,应如觉得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正待转身去取棉巾,林清眠忽然动了。
青丝随着他上身前倾,掠过浴桶的边沿滑入水中,缓缓泅散开。
眼睛的主人靠近,林清眠妖冶近仙,像不会言语的人鱼沉默靠近。
应如定在原地,心脏一阵又一阵地发紧。
她不知道自己该上前,抑或后退,甚至于就这样一动不动等待未知降临。
美貌足可杀人的人鱼在靠近她的方向破开水面起身,应如骤然睁大眼睛,慌乱间眼神掠过之前藏在水下的风景。
脸腾地涨红,绷紧的心跳像骤然放开的发条,剧烈地直要从喉咙跳出来。
要!死!了!看到了!应如被抽了一鞭子似的赶紧转身去拿擦拭身体用的棉巾。
国师大人显然醉了。
她也是真的迟钝,这个时候才看出来。
刚扯过棉巾转身又看到,应如真想剜了自己的眼珠子扔窗外去。
大人,您先出来。
她下意识扶上林清眠的手臂,对方却在被触碰的瞬间身子晃了晃。
眼看着人要倒,应如手忙脚乱用棉巾包住林清眠的手臂,重新将人扶稳。
她竟然忘记关键,原来即便喝醉也还是会抗拒。
林清眠似乎因为刚才的触碰清醒不少,此刻盯着应如,又低头瞧一眼下身,近在咫尺的长睫颤了颤。
应如瞪着他,怔上一会儿后忙将棉巾塞进他手中,扭头朝盥室外遁走。
跟她没关系,别碰瓷,是他叫她过去,也是他自己突然站起来的。
大人好了就自己出来吧。
丢下这句,应如迈开大步来到床榻旁,面朝被褥栽倒下去。
太尴尬了!她算是见过也亲手比划过,可是怎么面对醉了的国师,会这么尴尬?应如快要把自己捂得憋不过气来,趴在被子上懊恼地扭动,仿佛要把尴尬从身上甩掉。
林清眠刚从盥室出来,就看到身着中衣的应如像条陷在被褥里的小白蛇,扭动身躯似乎要把自己嵌进床榻里去。
他定定瞧上一会儿,踱步来到连盏铜灯旁,一一吹熄烛火。
房间点点变暗,应如身子僵住,有些艰难地起身。
林清眠半弯着腰,即便还戴着面具,让世人趋之若鹜也羡慕嫉妒的侧颜,于被吹灭的烛光映照下,每个亮度都惊心动魄。
最后一点灯火熄灭,房间里仅剩月光透过窗棂撒入半室清辉。
林清眠朝她走过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应如不禁朝床榻里间退去。
明明林清眠根本不会对她做什么。
在床沿坐下,林清眠的轮廓带着点月辉与黑暗交汇的浅淡光晕。
抱歉吓到你。
清润的嗓音在黑暗中荡开,应如微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小小失落。
国师大人彻底清醒了。
没有。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今晚拜托了。
林清眠的长腿也上了榻。
应如有些迷糊,拜托什么?[宿主之前说今晚主动,指的这个。
]应如老脸一红,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林清眠就在眼前,还差三颗星。
她深吸一口气,朝林清眠挪近。
两人相对而坐,黑暗中勉强能看清彼此的五官以及发亮的眼神。
喝醉的情况下依然抗拒肢体接触,要说清醒有什么优势的话,便是与林清眠这段时间建立起来的熟悉……应如撑在被褥上的手掌朝林清眠靠近。
下一刻,林清眠感到指尖被应如的手指点了点。
像两只蝴蝶的触须在空中轻触。
仿佛担心他暂时蛰伏的抗拒被惊醒,应如的指尖小心覆上他的指节。
触碰手指而已,只要那人是她。
下一刻,他的手掌被轻带至她的腰际。
衣料柔软,掌心传来的却是撕裂般的滚烫。
应如顺着他手腕内侧抚上前臂,也顺着衣摆抚上腰际。
温热与柔软顺着肌理渗透进血脉,假如刚才漂浮在绵软的云端,此刻则云火燃烧,而那只点燃漫天云絮的手掌还在继续。
她极有耐心,细细密密、轻重缓急,要将肌肤接触的记忆深切烙印一样。
殊不知这样的循序渐进与认真对某人而言极端煎熬。
在抗拒身体接触的疼痛,与因为触碰之人是她的愉悦边缘,神智岌岌可危。
秋风起,燎原之势不可挡,烈焰焚身,魂灼成烬。
林清眠用力扣住她的手腕。
到极限了吗?应如心想。
下一刻,眼前一黑,林清眠倾身将她压下。
后背跌入被褥,应如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刚才率先试探的手臂被带至头顶。
林清眠的掌心摩挲过她的手腕,极缓、极慢,像在感受每一缕细微的不同。
腰际亦有手掌沿着身侧弧度点点向上。
应如怎么都想不到,说好的她主动,怎么会被反客为主。
静谧的夜里看不分明,然而林清眠通过掌心,恍惚领略秀美河山、瑰丽画卷。
画里有不绝的雨丝、流淌的江河、连绵的山峰,平坦的腹地……他身临其境。
被邪火烧得神志不清,应如模糊觉得是不是与她的初衷相去千里?国师大人不让人碰,在她身上点起火来却这般轻易。
仅仅只是肌肤相触已经吃不消,再继续下去她怕也是会不行。
死死扣住林清眠的手腕,应如不让他的手掌继续游弋。
得缓一缓。
夜再温热也不及身心滚烫。
背对着林清眠,应如恨恨地想着下次要将国师大人绑起来,免得他又走进舒适区。
身体里的涟漪逐渐退潮,应如沉沉睡去,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将她翻个身,轻轻拢进怀里。
空气温暖而清新,梦里是春草与夏花、秋实与冬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