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国师大人愿不愿意娶无关, 与我愿不愿意嫁有关。
景昭,你成全我……应如后退半步,陆景昭抚在她脸颊的手掌便落了空。
[宿主, 二号目标人物情动值剧烈波动。
]系统的提示与陆景昭垂落的眼角一并提醒着应如, 可是她不能心软。
若若焉知我不是在成全你?若国师有心, 自然会寻过来;若国师无情,忘了他, 让我照顾你。
陆景昭笑得隐忍, 应如觉得这样的表情一点都不适合飞扬无羁的他。
两人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却像是隔着无法跨越的天堑,沉默在其中流淌。
横亘于两人中间的物是人非让陆景昭想对应如笑一笑, 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嫂嫂!二哥!陆景暄的声音让空气重新流动,应如趁机扭头避开方才的话题。
她无法替另一个解释有心或无情,无论怎样解释都像是她的一厢情愿。
陆三姑娘。
应如朝脚下生风跑过来的陆景暄行礼, 我还有事,先不打扰了。
说完应如赶紧开溜。
她几乎能想到加上僚机陆景暄,根本无法劝陆景昭改变主意。
眼下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想想办法。
我刚来嫂嫂怎么就要走?是不是二哥欺负嫂嫂了?陆景暄拉住她的手,是的话我替嫂嫂教训二哥!应如抬眸望一眼陆景昭。
没有,是她欺负的他……误会了,确有要事。
她反握上陆景暄的手腕, 认真盯着对方,下次再叙旧。
陆景暄想留应如看看大嫂生的龙凤胎孩子,然而终究没能把人留住。
送走应如后她转身微眯起眼眸,二哥对嫂嫂做了什么?把人都给吓跑了。
陆景昭像是身上的光忽然被沉云笼罩, 顿上一会儿才开口, 她不愿嫁, 求我请陛下收回赐婚。
陆景暄睁大双眼, 许久也同陆景昭一样垂下长眸,原来是这样啊?那二哥答应没有?她已经隐约明白应如退亲的缘由,只不知道二哥的态度。
陆家一门三将大败契萨得胜回京,她亲眼看到二哥连接受士民称颂的工夫都没有,直接策马朝应府赶。
她等在应府外却见二哥很快出来,眼神恍惚且迷茫。
应如随国师离开上京城的消息早已传遍公卿大臣各家眷,她早提醒过,可不明白二哥的自信与情根深种到底由何而来。
本以为这事就此打住,没想到二哥竟然会在庆功宴上请旨赐婚。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圣旨已送到陆府,她当时就问过二哥,有没有想过万一应如不愿怎么办,为什么不等应如回来再提亲。
当时二哥说不愿也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让应如愿意。
这不是理由,二哥应该是害怕被拒绝,才想藉由皇权将人娶进门。
陆景昭自嘲般笑着摇头,没法答应。
在他心中,应如早已是他另一半性命,连同魂魄纠缠在一起。
那个策马带着他远离危险,在他血气四溢的怀里沉沉睡着的女子;那个千里追寻,一遍遍为他擦拭身体,告诉他要振作起来的女子;那个许他一生一世的人,还没开始,怎么能答应结束?可若嫂嫂怨二哥呢?陆景暄为难。
站在妹妹的立场,她希望二哥如愿以偿。
可是站在寻常人的立场,谁都不希望被强压着做不愿意的事。
怨也不悔。
陆景昭转身,只给陆景暄留下背影。
宁可留她在身旁,喜乐怨憎都为他。
应如敲响江府门口的铜环,开门的竟然是邢不归。
少爷已经等候表小姐多时。
邢不归脸上仍旧与上一世一样没什么表情。
江晏此刻正在书房翻阅医书,听到脚步声已经知道来人。
应如刚到书房门口,就见到朝她走近的江晏。
几月不见,恍然有种隔世的感觉。
表妹。
江晏目光温煦。
表哥。
应如忽然不是很想让江晏帮忙了。
她不嫁的理由已经伤到陆景昭,就不要再伤害江晏。
大不了逃婚。
若若回来晚了。
她朝江晏微笑,打定主意这次过来就是叙旧。
江晏示意她坐下说话,此行如何?找到合适制琴的木材,没想到竟然是株已经死掉的云杉。
对了表哥,母亲在琅州怎样?前两日还收到姑母的来信,说一切都好。
江晏自书架取过江问琴的好几封信交到应如手中。
她一一展开,里面详细讲了许多见闻,也有应夫人回想起来的趣事。
字里行间都是平和,偶尔也有一点俏皮。
这一世应夫人似乎更放松,生存时间也更长,回琅州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表哥,谢谢你。
应如将信递还给江晏。
每个病入膏肓、回天乏术的人都想走得体面,可事实却是没几个能如愿。
谢谢江同学让应夫人有从容的最后时光。
在姑母的事情上不用对我道谢。
江晏仍旧把信交到应如手中。
放在表哥这里若若更放心。
应如在应府除了还是半大孩子的春桃,几近孤家寡人,这种留作念想的东西还是给到合适的人保管。
推扯间指腹不小心掠过江晏的指尖,应如悄悄握指成拳。
她有些惭愧。
江晏的视线落在她下意识收拢的五指上,表妹可在为赐婚的事苦恼?应如猝然抬眸,这都看得出来?她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
小事。
她摆摆手不欲多说,只脸上不可避免地写着言不由衷四个大字。
江晏拉过她否认的手掌,表妹可还记得藏经塔中我求娶的事?应如盯着被握紧的五指,心中难受。
她错了,她不该来的,不来就不用回答这要命的问题。
原本只得罪景昭,这下连江同学也捎带上。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只因被打断,江晏直持续到现在才再度问出口。
表妹的答案是什么?眼前的目光清晰而坚定,让应如有种被看穿的心虚,有种,江晏知道她不会答应的错觉。
抱歉……应如挪开视线,她这个时候不能从一个漩涡卷入另外一个。
因为国师吗?江晏的视线仍然定在她身上,语气却并没有太多失落,甚至于有些出乎意料地平静。
应如点头。
没有比这更合理的原因。
明白了。
握着她的手松开,应如指尖待去追,却只颤了颤依旧停在原地。
所以表妹也不愿意嫁给陆景昭对吗?江晏收回自她双眸滑向她指尖的目光,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仿佛被放在烈日下灼烤,应如认真点头。
跨越一世,她又要和陆景昭退亲,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别人。
仆人在这个时候送上茶水与瓜果,应如看向尖儿通红,带着水光的桃,蓦然想到第一次来这里。
原主人大娘提过宅院里最好吃的就是桃,才不管什么家中不能种果树,就要伸手能摘到想吃的瓜果。
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快,已到了桃子成熟的时节。
表妹若不想嫁,我有办法。
只是自此表妹得改名换姓,再做不得户部侍郎长女。
什么办法?应如抬眸。
天子赐婚,就算父母去世也不能以守孝为由推迟婚约,谎报姑母离世行不通,那便只能表妹假死。
心跳不可遏制地飞快跳动。
假死?金蝉脱壳?虽然这个法子的确能一劳永逸,可是国师大人就在上京,她根本没法离开。
一个大活人总得出门,被发现了怎么办?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
怎么做?应如问。
虽然后续麻烦很多,可毕竟是条路子,多了解点没有坏处,用不用得上另说。
葬身火海,尸骨难辨。
应姝瞬间明白江晏的意思。
被火焚烧的死法难以辨别容貌,难点在于提前准备好身形接近的女尸。
既然能提出这个想法,证明江晏已有相应后手。
只是,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抗旨不遵是大罪,到最后若避免不了嫁入陆家,可以试试和离。
表哥的意思若若明白了,不过假死意味着釜底抽薪,不到山穷水尽,若若不想走这条路。
以表妹的决定为准,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江晏伸手将盛着瓜果的瓷碟推到她近前,尝尝桃吧,一直念着让表妹吃上江府结出来的瓜果。
应如一怔,在江晏的目光中拿起瓷碟最上方的桃送入口中。
果肉软中带韧,桃汁香甜四溢,好吃,她微笑点头。
与江晏同居那会儿,她曾说过真想尝遍府中一年四季生长的瓜果,没想到一句无心的话让江晏记到现在。
应如拿起最红的那颗桃点点江晏手背,待他手心向上接过去后柔声道,谢谢表哥。
谢谢他明明既不希望她与国师大人在一起,也不希望她嫁给陆景昭,却什么都没说。
这对现下焦头烂额的她来说简直就是最贴心的温柔。
江晏五指隐隐用力,在察觉到握得太紧后很快放松。
浴佛节藏经塔的事,四皇子要么被利用,要么本身就是幕后主使。
表妹小心。
应如嘴里嚼桃肉的速度变慢。
居然与赵承寂有关?被利用的话还可以理解,幕后主使自导自演得是脑子多有病的人才干出来的事?就为了让她和江晏难受?还亲自下场演戏?假如答案是幕后主使,那么应如真要怀疑赵承寂跟原身是不是有过什么让她无法理解的过去。
没有妥帖的办法,应如又再去找过两回陆景昭,然而答案依旧。
她甚至死马当活马医找到陆景暄帮忙劝说,却也是无用功。
陆府开始准备亲事,短短几日,正门与廊檐挂上鲜艳的红绸,用颜色宣告着即将到来的婚契之喜。
应如也去国师府寻过林清眠,然而林旦长说国师未归,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七日倏忽而过,直到全福太太登门梳妆、伺候穿上嫁衣,应如才反应过来,她是真的要与陆景昭成亲了。
而国师大人,没有来寻她。
红妆从应府一直延绵到陆府,官员的家眷们对这桩婚事津津乐道,不仅因为应府长女是国师大人的亲传弟子,还因为应大人退过陆家的亲,却又教陆小将军在圣上面前把人给求娶过去。
上京城的士民们像是围观御街夸官一样围观这场亲迎,纷纷赞扬陆小将军如何丰神俊朗、神采飞扬。
应如坐在喜轿里,盯着盖头下的流苏随轿夫的步伐不断摇晃,心中涌上从未有过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