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觉得她从前对林清眠的认识过于片面, 哪有什么清冷出尘柳下惠,根本就是把人叼窝里吃得骨头渣都不剩的狼。
国师大人可能要把之前缺的肢体接触全在她身上找回来,步步推进、不容喘息。
他是人间无双声与色, 教人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应如只当涨星是因为身体的水乳交融, 然而当看到房间长案上那些刻着人物的竹画她才恍然明白, 纵情相拥不过是情绪的触发,有些动心早已在相处中潜移默化。
林清眠的喜欢就像竹画的线条, 清晰、有力, 明明白白地待她与旁人不同,然而越是这样应如越茫然。
或许源于天生优越,或许因为童年遭遇, 国师大人的动情落在有象征意义的事情上。
确定她心意时两星、与她灵肉契合时四星,然后便几乎没有起伏与波动。
如胶似漆也不过眼下这般,最后那颗星她要上哪里去找?会不会于国师大人而言, 对她的喜欢由于足够明确,反而没有上升的空间?之前担心两星是林清眠动情的极限,现在又担心四星是上限,在国师大人面前,好感来得若有似无,她有些缺乏信心。
还有陆景昭。
这家伙有前科, 不是第一次掉星。
上一次是因为对世间不再留恋,这次难道因为对她的移情别恋失望?前者她可以倾心扶持,后者她分身乏术。
头大。
隔日林清眠去上早朝,应如像往常一样准备早膳。
不用大清早从应府赶过来, 节省不少精力。
旁边林旦长咬着香软的红枣糕, 嘴巴里塞得满满的, 如姐姐是不是跟大人在一起了?应如抬眸望向松鼠一样两颊鼓鼓的少年, 抿唇微笑,大概是吧。
姐姐不确定?林旦长口中的枣糕碎屑快要因为说话而掉出来。
国师大人都去抢亲了,哪还能不确定?可能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所以没什么真实感吧?应如在桌上敲碎煮鸡蛋的壳。
府中小母鸡生的,小小一枚十分可爱。
那是不是要相约幽会?然后才能确定?林旦长瞪着眼睛认真建议。
瞧着他的表情应如觉得好笑,你才多大?还懂得给这种事情提建议了。
她和国师大人单独约会了差不多三个月,彼此很熟悉了。
然而不确定是种主观感受,与四星的情动值有关,也与林清眠表现出来的性格有关。
林旦长当场不服气,哪里小了?这种事阿长都懂!哦?真的很懂?那有没有钟意的小姑娘,如法炮制,确定确定?面对应如的调侃,林旦长红透脸。
他一天天的在国师府待着,哪有功夫去钟意小姑娘?而且要是按照如姐姐这样儿的去找,天下怕也没有几个。
没有,忙着呢。
林旦长将枣糕咽下去,三日后就是中元节,到时候澜水那边会放河灯,如姐姐自个儿和大人确定去。
中元节?上巳节国师大人就没出府,预计中元节也大概率不会出门。
人家是真的喜欢清净。
不过应如还是准备问问看,毕竟约会形式的多样化同样重要。
主要腻在国师府她吃不消。
紫宸殿。
天子赵斯晋慢悠悠喝下汤药,放下药碗后抬头对立在一旁的林清眠开口,朕当真好奇,应永年的长女究竟有什么神通,能让陆二和国师求过来。
林清眠此刻戴着银质镂空面具,迎上赵斯晋的眼神,圣上想知道,臣对陆应两家亲事的占卜有没有私心。
直击问题背后的核心。
赵斯晋盯着林清眠的眼睛好一会儿,忽然笑开,脸上透着病态的紫红,朕始终觉得国师若醉心朝政,定有一番作为。
可惜……林清眠明白当今天子可惜什么。
当初赵斯晋钦定他为国师,林家长老会反对的理由便是他寿命不长。
集中了占卜最准的前五位族人,长老会成员对哪些子嗣拥有占卜能力,寿命几何了若指掌。
林家庞大,之所以能跨越数不清的朝代屹立不倒,与其族人得天独厚的能力以及多年经营分不开干系。
它远没有对外营造得那么干净。
寿命不长的国师无法在朝堂扎下很深的根基,林家有更合适的人选,偏偏天子看上的就是他。
长老会不得已透露他寿命不长这个秘密,然而天子对此并不在意。
或者说,那个时候在平衡与林家捆绑和不让林家过分深入朝政这两件事情上,他是最好的选择。
才以占卜之名破坏了陆应两家亲事,长老会定不会同意他与应如结为夫妻,想名正言顺,必须借助外力。
臣子的婚事于天子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筹码,赵斯晋仍然需要他的算无遗漏。
在他递去收回赐婚的台阶后,不论真假,天子的抉择可想而知。
告诉你们林家那些长老,朕许了。
圣旨今日会送到你和应永年府上。
臣谢过圣上。
林清眠行礼。
殿外太监通传,言说四皇子求见。
赵斯晋让人进来,林清眠旋即退下。
殿外迎面而来的赵承寂目光冰冷神情料峭。
林清眠视若无睹,与其错身而过。
修长的雾白色身影离去,仿佛随时会乘风消散,缥缈得有些虚幻。
赵斯晋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本可了无挂碍,奈何动了凡心。
除非不想、不愿,否则林清眠这种人去争,有什么争不来?只可惜,若早一些,有此弱点,未必不能为他所用。
父皇。
赵承寂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最近很容易走神,来了……赵斯晋的视线落在第四个孩子身上,声音沙哑浑浊。
*应如刚做好一桌林清眠喜欢的菜,就把人给等回来。
国师大人将面具捏在手中,见到开门的人是她,长睫在竹影斑驳的鹅黄色光线中轻颤。
大人。
应如上前两步环上林清眠的腰身,仰头对他笑得温柔。
眼前女子双眸流露出久别重逢般的眷恋,像等候了许久。
林清眠抬起手臂托上她的后背,唔。
原来有人在等,有归处可去的感觉是这样。
用膳的时候,林旦长过分有眼色地赶紧吃完去忙别的,留应如和林清眠两人独处。
花了心思做的菜每一道都精致可口,少了个用餐主力,显得有些多。
圣上已同意赐婚,亲迎喜欢清净还是热闹?林清眠话音刚落,应如下意识顿住。
这么快?清净或者热闹的话,当然选择清净。
一方面她才出嫁,虽然没成。
然而要是迅速大张旗鼓地改嫁,于林清眠而言必定名声受损。
另一方面外头还有一位前男友与前前男友。
婚礼上跟着别人跑了已经让前男友的情动值跌到及格线,万不能再刺激。
清净的。
应如望着林清眠,越清净越好。
唔。
林清眠夹起一截碧青色的豆荚送入口中。
什么时候?他又问。
大人来定,我都可以。
应如也夹起一段豆荚放入口中。
清甜、脆嫩。
她既然已经做了一项选择,什么时候迎亲这种问题就交给林清眠。
本月十七宜嫁娶。
林清眠自然地把日子说出来,显然做过功课。
时间很近了,只隔五天。
嗯。
应如唇角微微上翘,垂眸乖巧点头。
像天下许多得知即将嫁给心上人的女子,矜持也掩不住心中的欢喜。
对了,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双眸,中元节的时候大人有没有空?林清眠朝她点头。
能陪我去看河灯吗?一个人看怪没意思的……应如握上林清眠的手臂轻轻摇晃。
没有撒娇的情态,却出奇地挠到林清眠心痒的地方。
好。
圣旨很快到,应如本想着是不是要回趟应府安排成亲的事,然而林清眠表示不用。
书房里,应如被林清眠牵到书案前坐下,他则拿出库房账册摊开。
线装的账册厚厚一本,工整记录国师名下财产。
看得出来林清眠养尊处优,同时又随遇而安,应如大概清楚他不缺银子,但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是个富第不知道多少代。
地契、房契、各色产业、铺子、奇珍异宝等分门别类,账册记录下国师府的家底。
或许还只是其中一部分。
越看越觉得深不可测,富到流油,越看越觉得自个儿很穷。
所以当初她包养美人的满足感原来都是错觉,就像乞丐请富翁吃了顿街边摊,自以为非常有排场,其实富翁不过是在体验生活。
好气,有被炫到。
林清眠交给应如自己翻着看,他则研好磨,拿起架上的毛笔递过来。
想要什么聘礼,拿笔圈起来。
指腹握着毛笔,指背由林清眠的手掌覆着,应如浑身有星星点点炙热的粒子炸开。
大人来定就好。
她没有想法,反正带不走。
每页不少于三个。
林清眠就在她的身后,躬着颀长的身形贴近她的耳朵。
长发拂过凉意,后背贴近温热,应如不禁扭动脖子,想驱散这奇怪的冰火感受,偏偏身子被圈在林清眠的手臂里。
她脑子里稀里糊涂想着不要那么多聘礼,然而林清眠的语气不像同她在商量。
不管是什么,认不认识,随便圈就好。
本来只是乱选,偶尔装模作样看上两行,也不知道林清眠什么时候拿过一支尚未启用的毛笔,在她的脸颊、颈侧轻轻勾勒。
奇异的酥麻传遍全身,好像林清眠在用她的存在绘制一副画。
这会儿的国师大人就像是优等生忙完学业后无事可做,开始研究起他的同桌,认真且专注。
身为同桌的应如被这一本正经的小动作撩得躲避不是,反抗也不是,生气嗔他一眼,大人……只一眼,应如明白她又跑不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