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陆景昭的脑子坏掉了, 她借半个给他。
今夜两人双双在国师大人面前失踪,若她没能及时回去,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问题出在陆景昭身上。
陆家背靠太后根基深厚没错, 可是国师大人身后也有林氏家族, 圣上赐婚的妻子被人掳走, 岂能善罢甘休?你现在不清醒,我不同你说话!应如别开视线, 双臂撑上陆景昭心口试图将人推开, 然而对方纹丝不动。
挣又挣不脱,推又推不动,应如恼火地朝他肩膀锤上一拳, 放手!再不放手我叫人了!色厉内荏,连砸在肩上的拳头也轻绵绵的。
陆景昭眉眼含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叫吧, 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陆景昭不满国师大人抢亲,偷偷轻薄应大姑娘。
你——无耻!应如一双杏眼快要瞪出窗,又很快软下声来,好歹替亲人想想,这事得冒多大险?牵连整个陆家怎么办?好不容易逆天改命,因为她, 值得么?陆景昭拇指指腹抚上她的唇瓣,目光细细在她脸上打量,你一直没问过,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执着。
对于他的追逐, 应如仿佛接受得非常自然。
其实真相到底怎样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曾在他艰难时期给过那样的陪伴, 是他想抓紧她。
应如骤然脸红, 她……没照顾到这么多细节。
原来在陆景昭这里也露了破绽。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松不松手?情急之下她耍赖抬脚,用力踩上陆景昭的脚背。
陆景昭眉宇飞快皱了下,反而垂眸低笑出声,冒险的事由我来担心,走!也不知道陆景昭点了她身上哪里,应如只觉得浑身一软,整个人歪进陆景昭的臂弯。
她想问陆景昭做了什么,却发现张嘴说出来的话仿佛声音卡在喉咙,小得近乎只有她自己能听清。
半夜没处买马,而且必然会被守城兵盘问。
陆景昭没有选择带她出城,而是绕过数不清的巷道,来到城西一方不起眼的宅院。
敲响大门,开门的是位中年妇人。
妇人一瞧见陆景昭当即笑开颜,二少爷,您来了!方姨。
陆景昭没有多说,直接将应如架进宅院里。
被称方姨的妇人关上大门,跟在两人身旁好奇地打量应如,这位姑娘?进屋说。
陆景昭扶着应如让她平躺于客房床榻,与方姨在房外说了会儿话才重新进来。
应如动弹艰难,只能在一豆烛火照耀下瞪着眼睛聊表控诉。
陆景昭在她身旁撑臂躺下,方姨从前是我母亲的贴身丫鬟,一直没嫁人,母亲过世后她不想继续留下触景伤情,我便求祖母放她出府。
应如盯着他无奈发问,景昭,你到底想怎样?把她带到这里,然后呢?陆景昭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方姨会照顾好你,等时机合适,我自请辞官带你离开上京,去没人能打扰的地方。
自请辞官,离开上京离开陆家……眼眶漫上酸热,应如又气又急,傻不傻?押上自己的前途与安危,正面和国师大人对上,去博一个几率不高的可能。
她今日就算嫁人,又不是死了、见不着了,何必做到这个份上?一句蓄着鼻音的傻不傻,有在意也有心疼,这一刻,陆景昭真切感到属于他的应如回来了。
他拉起应如的手掌放到自己脸上,让柔软的掌心、细嫩的指尖抚过他的眉骨、眼角、唇角、下颌,恍若前世。
顺利的话,这几日没法来看你;不顺利的话,你很快会被找到,而我大概在牢里。
陆景昭微垂着长眸,唇线轻扬,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
应如呼吸变轻,陆景昭此刻的神态、语气,让她的心也跟着柔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景昭的吻由她的指尖落至手腕,又封上她的唇瓣,比之前,比前世任何一次都温柔耐心。
他像是要把情意都诉诸两人此刻的亲吻,说上很久很久。
气喘吁吁地松开,陆景昭忽然闭着眼睛咬牙切齿,该死,真想现在就折腾你。
双目迷蒙的应如:……她现在一点都不心软了。
陆景昭离开后,应如艰难爬起来。
然而身子提不起劲,仅能扶着床柱颤颤巍巍站稳。
方姨端着茶水进来,目光好奇地在她脸上打量,难掩亲近与好奇。
方姨。
应如跟着陆景昭叫,无论景昭跟你说了什么,不放我离开的话,他会很危险。
陆景昭那边没法说服,便只能在方姨这边想办法。
二少爷说了,放姑娘您出去他更危险。
应如生无可恋,陆景昭这是预判了她会从方姨下手,提前打好预防针。
她现在行动不便,连大声说话都办不到,想逃出去难于上青天。
姑娘口渴不渴?方姨端着茶杯过来,没等她答好或者不好,径直扶着她喝下茶水。
应如软着身子半迫半就,喉中滑入一道清凉。
见方姨放下茶杯扶着她往外走,应如有些无措,我们去哪里?姑娘放心,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应如不解,她以为陆景昭打算把她藏到这里,其实不是吗?当看到门口的马车,应如才明白过来方姨刚才该是在做出城的准备。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人已经歪倒在对方身上。
方姨将应如扛起来搬上马车,轻手轻脚置于长凳之下,又拿行李遮掩住身形,这便轻巧上了车,扬起马鞭。
医馆里,陆景暄像只鹌鹑一样一动不动。
从国师大人知道应如被她二哥带走以后,保持同一个姿势已经很久,这无形的压力让她不禁气短心虚。
其实她出主意就是想让二哥与应如私下说上几句话,免得被国师大人的暗卫听了去,没想到摔是真摔,压力也是真的有压力。
大人,应姑娘那边跟丢了。
暗卫的忽然出现让陆景暄心跳停滞一瞬。
那是当然会跟丢的,她二哥的功夫比她和大哥加起来都扎实,又熟悉这上京城,大晚上的想甩个跟屁虫还不难?陆景暄面色如常,然而林清眠的视线忽然落在她身上,隔着面具让她蓦地不敢呼吸。
*应如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柔软的棉被上。
阳光穿过缝隙,照得车厢内影影绰绰。
她撑起上身掀开车帘,正在赶车的方姨头也没回,姑娘醒啦?外面天已大亮,她竟一觉睡了这么久?想来是昨夜喝的那杯茶水有问题。
我们去哪里?她甫一开口,便发现声音已经恢复,身子也没有昨夜那般发软。
夫人生前私下置办的宅子,姑娘到了就知道了。
方姨从一旁的包袱摸出干粮,饿了没?先垫垫肚子,等到了地方再给姑娘做吃的。
应如的确有些饿。
她接过干粮,一边啃一边思索放倒方姨逃回去的可能,然而对方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姑娘不用多想,奴会点功夫,如今虽然年纪大了,放倒个把大汉还是没问题的。
应如顺滑地放弃。
家中备着迷药的大娘惹不起。
车行至山林小路,四周密林高耸,树冠遮住炎炎烈日。
气温降下来,多少清凉了些。
应如正靠着车厢小憩,马车速度忽然加快。
方姨,怎么了?她睁开眼睛。
有人跟踪,姑娘抓紧了。
方姨话音刚落,马鞭抽在马背上的声音更加密集。
应如心惊,国师大人这么快找过来?马车迅速被追上,两侧各围上两名黑衣人。
方姨从车底抽出刀与来人周旋,急得应如忙趴在车窗让两边不要打起来。
本以为来的是国师的人,没想到越看越不对劲。
黑衣人不仅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而且出手狠辣,像是……杀人越货的!眼看着打不过,方姨被黑衣人打落马车。
血肉之躯擦着车轮滚到后面,惊得应如唤出声。
跑!方姨不顾身上的伤,提刀追上。
确定不是国师大人的人!行事风格完全不一样!应如还没来得及掌握马车缰绳,就被一跃而上的黑衣人反剪双臂,在身后捆住手腕。
别伤性命!我身上有银票!应如情急之下大呼出口。
她是真的害怕,对方动作利落冷酷,仿佛没把她当成一个有温度的活人。
二十颗星拿到十四颗,胜利就在眼前,不会这个时候被强盗剐了吧?黑衣人没理会她自爆银票的举动,直接给她眼睛缠上黑色布带。
身边很快被扔上一个人,应如本就害怕得想吐,察觉到车厢里的动静,颤声问,方姨,是你吗?对方呜呜出声,确是方姨,只是嘴被堵住。
应如倒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镇定,没事的,应该不是要人性命。
她一个劲安慰自己要杀早杀了,然而很快,方姨栽倒在车厢的声音响起,待她再问却没了动静。
许是被打昏。
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应如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黑衣人调转马头向来时的方向驶去,没多时车轮停下,她被拎下车厢,推攘着换到另一驾马车。
双手被缚、目不能视,应如跌坐车厢,惶然想在黑暗中探清楚周围的情况。
她尝试起身,没想到还没彻底站起来,忽然被一只手掌扣住肩膀,不让她前进半分。
车厢里还有别人!而且没有被缚!是敌是友?!应如跌坐回去,咽了咽嗓子颤声问,你是谁?撩起帘子的宽敞车厢内,女子苍白的脸蛋上缠着墨色布带,遮住那双让人很是在意的眼睛。
浓重的黑与莹亮的白,更衬得鼻尖小巧,朱唇红润。
她显然怕极了,身形与嗓音皆颤。
赵承寂眼神冰凉地盯着她,没有出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