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8章

2025-03-22 06:49:49

双眼被蒙、无助寻觅的样子像是没有睁开眼的幼兽。

赵承寂的视线顺着应如仰起头微蹙的眉心, 抵达她半张着欲言又止的双唇,顺着修长脖颈直达锁骨,眸色沉郁。

刚才她起身险些就要撞进他的怀里。

这个看起来纯良, 实则周旋于不同男子之间的女子, 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又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他需要弄清楚。

让手下跟踪出了国师府的她, 得知陆景昭将人从林清眠身边带走且送出城,他径直同几个护卫追了出来。

抓起来, 带回去慢慢审问。

应如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任何回应, 诡异的沉默让脑子变得清醒。

对方的手没被绑,所以不可能被堵住嘴,之所以没有开口, 很有可能——对方就是幕后主使。

想到这里,应如不禁身子抖得更厉害。

之前她已经交代了身上有银票,对方不为所动, 所以不是为财;刚才又被推开,所以不是为色,剩下就只有寻仇了?她自问来到这个位面一直守法,只无意招惹了赵绫云郡主,对方还一家给端了,有没有可能是渣爹、景昭、甚至国师大人的政敌?应如小心翼翼往后挪, 赵承寂眼见着她曲起双腿瑟缩,在后背终于靠上车厢时,清浅地松了口气,好像终于找到依靠。

没问出答案就不问了, 周围安静得出奇, 只马儿偶尔打个响鼻甩甩脖子。

然而仅仅只是这样, 也会惊得她扭过头去瞧, 虽然必定瞧不见什么。

当真胆小。

赵承寂抬臂朝前方车夫随意落下个手势,车轮启动。

应如在调转马头的车厢里稳住重心,心中越发不安。

既然能把她眼睛蒙住,也不开口,显然不想让她知道身份,那她就乖乖不问,免得知道后活不长久。

刚才推开她的人好像一直没动,连衣料摩挲都不曾有,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做什么?盯着她吗?想到这里,应如蓦地浑身紧张,抬起脑袋望向对面的方向。

车厢随着车轮行驶而摇晃,赵承寂的视线始终落在应如身上,轻易发现她像忽然惊觉的动物,伸长脖子迎上他的视线。

恍若看得见。

赵承寂冷眼瞧着她的彷徨与纠结,如同暗夜里的猎手。

殿下,有伏兵!车厢外的黑衣人骤然出声。

应如闻言心悸,殿下?皇家的人?还没等她细想,马车忽然提速,应如双手被缚没能稳住,朝一侧歪倒下去。

一只手掌撑住她的侧肩,助她后背重新贴稳车厢,应如下意识开口,谢谢。

放在肩上的手掌迅速收回,耳朵里已经能听到更多马蹄声。

会不会是来救她的?应如有些期待获救,又担心抓她的人破罐子破摔直接痛下杀手,一时间只想怎么苟住。

人数太多,殿下先撤!应如还在尽量降低存在感,身子就被人拦腰拎起。

这手劲与身高,是名男子。

惊呼尚未出口,她只觉得自己被向上抛去,落下后俯身趴上什么有温度的坚硬。

拎着她的人将她扔上马背,自己亦翻身上马。

催促之下,马儿离弦般朝前奔跑,应如这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

倒栽的姿势难以保持平衡,尤其在快速奔跑的良驹背上,她只能让自己身子折叠下压,尽量不要被马背抛出去。

眼前漆黑一片,马背顶着腹部,头晕眼花像在坐云霄飞车。

应如脑子里充斥的眩晕的黑与浓烈的红,难受得直想吐。

马蹄声疾,将她放上马背的人忽然发出声闷哼,应如顾不得去想怎么了,只听一鞭子下来,明显感觉到身下马儿肌肉的震颤。

眼泪濡湿布带,应如脑子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等确定伏击的一方占优势,她就冒着摔伤、甚至被马蹄踩中的风险从马背上滚下去,没准能逃出生天。

然而期待的伏兵没有追上来,应如的心越来越凉。

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从马背上滚下去,也是个双手被废的瞎子,没准还会激怒抓住她的人。

马背上的颠簸每一刻都是煎熬,强烈的不适让她终于忍不住将早上吃下去的干粮吐出来。

身旁的人不知道哪里被刺激到,忽然在她的屁股落下一巴掌。

臀部传来的痛感让应如惊呼出声,然而羞耻终是盖过了那骤然而至的又麻又疼。

这人变态啊!难受了吐都不许!打就打,打那里做什么?她又不是趴马背上的小孩子!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什么毛病啊?应如屈辱地咬紧下唇,暗暗在心里将这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然而下一刻,忍不住的恶心感再度来袭,这次,连胃里的苦水都吐出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马儿终于停下。

应如像一根煮软的面条,无力地耷着。

身后的人将她从马背拎下来,应如双腿发虚,一个没站稳,软倒在对方身上。

似是被嫌弃,刚挨上就被推开。

应如惨白着一张脸稳了稳身子,轻声道,抱歉。

她现在是真的没有力气,而且难受,非常难受,难受到甚至没空担心自己的安危。

腹中空空没什么可以吐,生理性的泪水润湿布带,应如还没缓过劲来,就被对方扣着一侧上臂往前走。

手臂处传来疼痛,应如艰难挪动双脚,我们去哪里?对面果然没有出声。

应如不仅身子发软抬不起腿,而且蒙着眼睛看不见,没走两步便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住,直直朝前方摔下去。

双臂被绑在身后,原以为会摔个脸朝下,然而想象中的栽倒在地却没有发生。

脑袋撞上什么东西,能听见胸腔被撞击的声音。

衣料光滑,只是并不能减轻撞在一起的疼痛。

对方后退两步身子晃了晃,竟然摔倒下去,本以为站稳的应如随着面前这个人一起倒地。

仿佛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男子低沉的闷哼响起。

有人在身下垫着,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她应该没有那么重吧?难道对方也跟她一样虚弱?骑个马就站不稳?等了许久不见对方起来甚至动弹,应如不禁开口,喂!你怎么了?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应如曲起身子拿膝盖顶了顶身下的人,沉得像块铁。

不是吧,把她抓起来结果自己这么脆的吗?不过岂不是可以抓住机会逃跑?应如跌跌撞撞站起来,正想转身离开,随便找棵树之类的将手臂上的绳子磨松。

然而尚未抬腿,脚踝突然被一只手掌握住。

忽发的突变让她紧张的心脏剧烈收缩,忍不住压抑着嗓子叫出声。

诈尸!手掌的主人似乎发了火,用力一扯,应如当即摔倒在地。

这次真的疼,哪怕身下是草地。

应如的尖叫被痛觉止住。

原来对方根本没有昏迷,所以刚才是在考验她吗?她竟然真的以为对方不省人事了!想把人都叫过来找死吗?冰冷也有些无力的声音传过来,应如怔愣当场。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殿下,黑衣人。

她小心发问,四皇子殿下?不想死就过来。

对方没说是或不是,可这次应如却肯定下来,对方就是赵承寂那货,只有他一个殿下跟她有瓜葛。

所以他抓她做什么?还鬼鬼祟祟不让她知道。

这么说来,之前打她屁股的就是他,变不变态啊?!见她没动,赵承寂后牙槽咬得生疼,过来!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顺着对方,从那句不想死就过来可以大致推断出,赵承寂没想要她的命,至少现在没想。

应如艰难地挪到他附近,心想着对方到底要怎样。

顺着握住她脚踝的手,应如膝盖抵至赵承寂的身体,然后便就那么坐着,不再动弹。

过来了,然后呢?赵承寂眼里蓄了冰刃,沉下声,低头。

低头?为什么要低头?她都被绑成这鬼样子还不够低头?应如不解地盯着声音来处。

赵承寂咬牙切齿,解开眼睛上的布条。

哦哦!原来是这个低头。

看来四皇子殿下这会儿起不来。

她小心调整姿势,朝对方弯下腰。

赵承寂原本半垂的双眸随着应如的俯身靠近逐渐瞳孔放大。

她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的青丝、俏挺的鼻梁、明艳的唇,清晰到快要贴到他脸上。

停。

赵承寂的嗓音渗了冰。

应如也不知道低头低到什么份上,听到制止后及时停下。

声音近到不能再近,脸上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的呼吸。

赵承寂艰难抬起手臂,解开缠在应如眼睛上的布条。

双目重获光明,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的刺眼,然而当看清赵承寂那张覆了冰霜般、近在咫尺放大的脸,应如猛地直起上身。

近距离看,赵承寂的模样竟然有几分清透,唇色苍白中透出青紫色的颓艳。

她的视线落到对方左肩上贯穿的箭伤,不禁睁大眼睛。

箭镞穿透身体,后背箭羽已经折断,堪堪落在一旁。

血染透半边衣衫,红得发黑。

很难想象多大的力量才能造成这样严重的伤,继续下去是不是会流血而亡?看够了没有?赵承寂的眼神掺了冰渣子,让应如忍不住一哆嗦。

要点脸,以为她爱看?她扭转身,将被缚的双臂伸到赵承寂面前,殿下,帮我解开。

用的不是从前好几次那种怯怯的语气。

赵承寂盯着她的后背,偏偏她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前后态度的转变,扭头催促,快点啊……应如这会儿不怕赵承寂,瞧瞧这样子,起都起不来了,更没法对她做什么。

现在她看得见,就算赵承寂不帮忙,她也能靠自己走出山林……大概吧。

手腕上有指尖在动作,捆在腕间的绳索好大一会儿才解开。

要不是看在肩膀受伤的份上,她真想说您好,没吃饭吗?终于恢复行动自由,应如当即表示,我这就去搬救兵,殿下等着。

伏兵显然要四皇子的命,而且听赵承寂刚才话里的意思,伏兵没有被打退,还在搜索他们。

准确来说,搜索他。

继续跟眼前人混在一起相当危险,而且赵承寂也不是什么好人,竟然想给她蒙眼抓走,这个时候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远离保平安。

她刚站起来转过身,一道银亮的光擦着她的脖颈射出,钉在对面树上。

敢把我丢下,就杀了你。

很难形容赵承寂的嗓音,就像是海平面上安静的白色冰山之下,那庞大的、令人震撼的幽蓝色冰体,给人无形、幽闭的压迫。

应如丝毫不怀疑赵承寂的话,只要她再前进一步,下一道暗器就会扎进她的脖颈,或许从气管穿出。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蹲下,一脸为难道,我留在这里也帮不到殿下。

看,她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放到马背上还会吐。

视线不经意掠过赵承寂的下半身,应如一眼就发现他一侧裤腿上沾了大片秽物。

不会是……她吐的吧?所以打屁股是因为她弄脏了他的衣物?心情有些复杂。

箭上有毒,给我□□,吸掉毒血后包扎。

赵承寂死死盯着应如。

要不是为了抓她,他也不会被埋伏。

想要我命的人是太子,目睹全过程的你被他的人抓到,不会留活口。

哪里目睹了?她什么都没看见!要不是他把她抓起来,她会撞上皇子互掐这种事?应如不情愿给赵承寂处理伤口,这人从一开始对她就没安好心,而且显然有暗中跟踪她,才能这么快追上陆景昭给她安排的马车。

不敢想象要是没有伏兵,赵承寂打算抓了她做什么。

对上眼前漆黑幽黯的双眸,应如身子一紧。

不就是处理伤口吗?给陆景昭做得还少?她早就是熟手。

殿下且忍着。

应如嘴里客气,一只手按住他肩头的伤口边缘,一只手攥紧箭镞下的箭杆,提气利落拔出。

大半截小臂长的箭杆沾满鲜血,折断的末端还挂了星点残肉。

赵承寂咬牙咽下吃痛的闷哼,鲜血汩汩流出,迅速加湿衣衫。

应如不痛不痒地安慰一句,很快。

在对方因为疼痛而双眸微颤的冷漠表情中解开他的腰带,掀开外衫、中衣。

血腥味扑面而来,皮肉翻卷,被扎穿的伤口像黢黑的、不断往外冒暗红色血液的洞。

此外,赵承寂的身体上还有不少陈年伤口。

作为一个皇子,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了。

瞧瞧嘴唇那乌紫的模样,毒都扩散了吧?毒血吸不吸出来影响都不大了。

想归这样想,她可没傻到这个时候跟赵承寂去杠。

对方能要她小命,那就说啥都是对的。

应如扶起赵承寂上身,果断挪至他的身后。

后背的陈年旧伤更加触目惊心,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像渗进皮肉。

她一句多余的话没说,俯身含上那肩背处的伤口。

柔软的双唇贴上肌肤,微痒、略麻、甚酥,赵承寂喉咙里漏出一声闷哼。

应如吐掉吸出来的血,内心翻个大白眼。

矫情,拔箭的时候没出声,这个时候猫嚎呢?相当敬业地将他后背污血吸净,应如转身来到赵承寂面前。

早处理完早收工。

丹唇因为沾染上血迹而艳丽旖糜,像自寸草不生的深渊里开出的花,清丽却被猩红色鲜血污浊。

长睫之下的双眸辨不清楚神色,应如的倾身凑近似乎被拉长、拖缓,带着某种神秘意味。

赵承寂死死盯着她,直到疼痛的伤口被柔软覆盖,丝丝缕缕地吮吸、吐出、如此反复,直到她确定已经处理完,直起上身抬眸望着他。

视线相对,这朵神秘的花似乎怔住,很快又莫名被激怒,大开大合地褪下他的中衣擦干净箭簇,将其它地方划成布条一股气缠上他的肩膀。

赵承寂不禁想,眼前这个女子,上一世在去华法寺的路上帮陆景昭处理伤口时,是不是也这般粗鲁?作者有话说:陆景昭:谢邀,人在上京,想念应如,不粗鲁,很香艳,还想再来亿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