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北境是她最好的合作伙伴。
远交近攻。
初霁和常家有点私仇,常家和北境不太对付。
如果初霁和北境交好,等于收获一个天然盟友。
但也不必三番两次跪舔北境。
试最后一次。
带我去见你们祝祭。
初霁说。
逮列哭笑不得:祝祭是想见就见的吗?您好狂的语气。
初霁:他平时都做什么?逮列:自然是做大事。
祝祭大人沟通天地,只在部落危难时、举家迁徙时现身。
其他时刻,你永远找不到他。
他可能远在天边,也可能就在你身边。
初霁笑了:那让一个部落有难,他是不是就来了???逮列扯着她袖子,您不能这样做!他到底帮了个什么大恶人!初霁笑了:来,和我整活。
逮列疑惑地瞪着初霁。
傍晚,初霁走出人群聚居区,站在部落之南的青青草原上,对高空抛出一只巨大的烟花。
炮仗高高升起,即将到达顶点时,初霁凝出两道直线,灵魔两气交缠着向上。
烟花瞬间炸开,轰隆一声响,点亮了黑暗的草原。
不论在大帐中休息的,还是在狼圈旁喂食的,四面八方之人皆眼前一晃,亮光刺眼。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高空,惊疑不定:谁在放烟花?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交头接耳。
有人盯着夜空,微微眯起眼:魔气?灵气?有人打起来了?接着,又一声烟花响起,亮光勾勒出山坡上初霁的身形轮廓。
她仰着头,发丝衣摆在风中飞舞。
仅仅一瞬间,光线熄灭,万物回归黑夜。
骚乱声顿起:你们看到那个女修了吗?她想干什么?我没看错吧……她好像是金丹修为!祝祭大人在哪里!?初霁在原地不动,心中默默数着。
一,二,三……一直数到十。
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来。
他身上系着数百根穗带,头发编成千根小辫,脸上带着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具,手执一面拨浪鼓,轻轻发出当当声响,有节奏极了。
大半夜这么个人突然闪现在身边,着实吓人。
初霁捂着心口:你能不能给点征兆,你吓死我了。
面具人看着她,拨浪鼓僵了一瞬。
他还没质问这女修,她竟然先倒打一耙。
从何而来,来我北境,有何目的。
初霁睁大眼:你会说南边的话?祝祭双唇不张,声音从面具上发出:从人到走兽,天下没有我不能说的语言。
初霁点点头,这语言天赋,厉害啊。
她笑着套近乎:我没有恶意,我朋友也是你朋友。
祝祭冷冷看着她,不说话。
初霁:魔尊荆恨月就是我好姐妹。
祝祭的拨浪鼓当当摇动,一股灵气从鼓中传出。
他口中默默念了一句咒语,四面八方卷起狂风。
初霁:先等等别动手!我就是来买石头然后被坑了。
狂风停止。
初霁松了口气,全盘托出将前因后果。
祝祭:你的言语出卖了你,我在里面嗅到谎言的气息。
初霁:我没有!祝祭:你根本不认识魔尊。
初霁:认识啊!淦,祝祭不会和魔尊有仇吧?祝祭空灵的声音回荡耳畔:你有什么证据。
……好像没。
这如何证明?我好姐妹是我好姐妹?祝祭:你是南边正道修士,地处常家统管之下,你不可能与魔尊交好。
休得糊弄我,想攀附魔尊的人多了去了,我怎知道你不是狐假虎威。
初霁:大人,时代变了。
站在你面前的是悟德院掌院。
祝祭沉默片刻:没听过。
初霁:……行吧,她势力范围主要在西南,和北境隔了千重万重山。
祝祭淡淡道:就算你不认识魔尊,我也会管皓磐矿一事。
但你不能说谎,否则我就将你逐出北境。
祝祭似乎格外看中诚实守信的品质。
但初霁问心无愧:认识就是认识。
他深深看了一眼初霁,抖出一根穗带:抓住,随我来。
初霁握住穗带尖端,一晃眼,眼前景色扭曲突变。
她双脚落地,抬头就看见一尖顶大帐,足足有小山那么高。
祝祭掀开帘子,走入大帐:魔尊,这里有个女修,称你是她姐妹,真是好笑,我看她根本不认识你,还想装作……帐帘掀开,初霁冷不丁和帐中红衣美人对上视线。
荆恨月坐在案前,桌上摆着美酒佳肴,似乎正与人饮酒论道。
他看见她,身形一顿:初霁?你怎么来北境了。
祝祭呆得僵直,猛地回头:你们真认识?初霁白他一眼:都说了,认识就是认识。
祝祭双眉扭成一团,似乎非常不解。
这个女修,连魔尊是男是女都能认错,还敢夸下海口,说魔尊和她关系非同一般。
他当场就认定初霁在说谎!现在到底怎么回事?他摘下面具。
浓稠漆黑的瞳仁,小麦色皮肤,凌厉浓粗的眉梢带一道刀疤,穿过他硬挺的鼻梁。
是个非常有男人味的男性,还扎着许多小辫。
初霁挑眉,有点好看啊。
初霁。
荆恨月忽然开口,过来坐。
初霁抬脚,下一刻脑海里闪过月亮湖中的性转版魔尊姐姐。
身材容貌与平时无异,却美得像神异志怪故事中的水鬼,还解开衣服,不停在她耳边说话,故意诱惑她。
让她留下来。
留下会发生什么事?打住啊!!初霁狠狠一咬牙,把乱七八糟的场面赶出脑海。
初霁做个人吧!她可是你姐妹啊!感觉好对不起姐妹。
初霁低下头,为自己没有底线的道德羞愧了一瞬。
仅仅一瞬而已。
她不太敢直面荆恨月,于是清了清嗓子,坐在方桌边的另一端。
离荆恨月好长一段距离,甚至祝祭都靠她更近一点。
荆恨月酒盏一停,琉璃双眸盯着她:初霁?初霁尬笑,眼神飘忽:那个,姐妹,呵呵呵……好巧啊。
荆恨月彻底放下酒盏,眸色渐凉。
祝祭视线在两人间徘徊,渐渐品出一丝不对味。
他抬起头,给自己斟满酒,用北境语对荆恨月说了一长串话。
初霁懵了,没有翻译,什么都听不懂。
他说什么?初霁问。
荆恨月飞速看了她一眼,以北境语回答祝祭,只说了短短几个音。
然而,祝祭听完荆恨月所言,瞪大眼,将初霁上下左右看了个遍。
那表情,和看见鱼长了腿在地上飞奔没什么区别。
初霁:???她怀疑这两人搞小团体排挤她。
初霁冷声:再说北境语我就走了。
两人同时一顿,荆恨月先抬头,介绍初霁:西南共主,解决了天蚕神,沟通了建木,建立了悟德院。
初霁:?!?把她老底都揭出来了?祝祭听到建木,突然脸色一变:就是你?初霁:怎么了。
祝祭霍然起身:原来是你啊,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北境的祝祭,之前是个误会,我向你道歉。
这扑面而来的热情,初霁战术后仰:你叫什么名字?祝祭笑了:祝祭没有名字,就叫祝祭。
他漆黑的双眸凝视对面女修,心想,这是新冒头的风云人物,记下了。
荆恨月凉凉瞥了他们一眼,声音矜持而冷淡:不是还有正事?我赶时间。
到了深夜,皓磐矿洞中叮叮咚咚不断。
巴隆正在指挥其他人采矿,族长站在旁边,似乎出神了。
族长?巴隆又唤了一遍,族长,今天不如收工吧?族长猛地一抖,伸手按着心脏。
不行。
她拧眉,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得快点了。
否则等不及。
巴隆:可是矿工们已经采了一天,这么用人,会死的。
族长: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巴隆两撇胡子抖了抖,低下头,冲着底下浑身白色尘土,开采皓磐的矿工道:还不快点!这时,整个矿山忽然发出一声嗡鸣。
众人抬起头,惊疑不定望着周遭。
族长:有人闯进来了!巴隆立刻拔出双刀,气势汹汹,朝门口走去。
洞外而来的人,提着一盏暖黄的灵石灯。
隔着浓厚的粉尘,巴隆看见那是三个人影。
他举刀大喝:是谁敢半夜擅闯!忽然,拨浪鼓声响起,狂风吹散迷雾,露出三人真面目。
初霁手持灯,左右跟着祝祭和魔尊,微笑着来到巴隆面前。
他刚说什么?初霁指着巴隆问。
荆恨月给她翻译。
初霁恍然点头:告诉他,我是他姑奶奶。
荆恨月笑了一下,一字不差告知巴隆。
巴隆脸色忽然涨得通红:你……他惊恐地看着祝祭,手忙脚乱收起长刀,跪在地上大喊:祝祭大人!声音之大,响彻整个矿洞。
他想通风报信!让族长做好准备。
祝祭上前一步:起来吧,我来随便看看。
深夜突然随便看看,鬼才信。
巴隆眼底阴云密布,笑道:大人稍等,我去通报我们族长过来迎接。
祝祭向矿洞底下看了一眼:你们可真辛苦,这么晚还在采矿。
巴隆叹气:这群矿工早上闹事,才被我们镇住。
初霁向下看了一眼,上次她来这里,没有深入采矿甬道,此时往下一看,皱眉:怎么工人工作条件这么差。
荆恨月全程充当了她的翻译。
巴隆狠狠剜了她一眼,笑道:这些都是皋西人,烧杀劫掠我们时被俘。
留他们一命算好的了初霁点点头。
片刻后,族长从矿洞后走出来,对着三人行礼,恭恭敬敬道:不知大人想看哪里?我就带三位过去。
祝祭坐下来,环顾四周:我哪里都不看,先把你们的账本给我。
族长脸色微微扭曲,祝祭从不查账本,也从不管小事,皓磐矿山才能成为她的一言堂。
怎么今天突发奇想来皓磐矿山了?她目光移向初霁,额头冒出冷汗。
一定是这女修。
这女修到底什么来历?竟然能驱使祝祭大人。
族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拿来账本,双手捧上。
祝祭翻开来,看了看。
族长低着头,不断偷瞄祝祭的神色,他翻过一页又一页,面上毫无波澜。
可族长心中煎熬死了。
他不会发现了吧……祝祭忽然抬眼,轻飘飘说了一句:有点不太对啊。
族长唰的脸色煞白,耳畔嗡嗡作响:哪里、哪里不对?祝祭笑道:你说呢?族长抬头回视,祝祭膝头的账本翻到半年前的一页。
她一眼扫过,并没有发现那上面有什么错。
她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祝祭大人,或许不懂看账本!他在诈她!族长信心大增,顿时昂首道:大人,我不明白。
我身为族长,却甘愿为您守矿洞,四季不见草原上的风光。
您却为了一个外人,让我受此侮辱,我实在难以接受!若我哪里有错,您指出来就是,何必如此做派!祝祭望着她,沉默片刻,似是也没想到族长让他当面指正。
事实是,他的确不懂看账本。
垂下眼,他扫过一遍,眼尖指出一处:为何这里核对不上?族长唇角微微弯起:原来是这里,您或许不明白,开采新洞时要炸山,折损的皓磐比以往多了许多。
除此之外,还有哪里不对?祝祭顿了顿。
总不能说,他看到族长第一眼,就直觉族长背后有阴谋。
祝祭正要还账本,却被荆恨月突然按住:等等。
族长面带微笑:这位……姑娘,也想查?祝祭:……荆恨月:。
但他向来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不论男女,都不影响他是魔尊。
我不会查。
但这里有人会看账本。
族长心脏唰的高高提起。
只见荆恨月拿过账本,放在初霁手中。
大掌柜,看看?荆恨月挑眉道。
初霁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行商之人,就算不精通,哪个不会看点帐?她从小本生意起步,到现在发展出横跨西南虚海的贸易线,没两把刷子,还真不行。
初霁清清嗓子,手持账本,往后一翻。
……这都是什么!一个字也看不懂。
她抬起头。
荆恨月:怎么了?初霁眨眨眼:姐姐,我不识字。
荆恨月凉凉道:那你问祝祭去?初霁:??这大小姐又被她惹到哪里了。
还能怎么办,哄哄吧。
初霁拉拉他袖子,嬉皮笑脸道:那不是姐姐和我关系最亲么。
我在北境还能靠姐姐,真开心。
荆恨月被她拽来拽去,嗤她一声腻歪,却用力抿住唇角,绷着脸,伸出冷玉修竹般的手指,轻轻点在账本上。
三月廿八……初霁轻轻磨了磨嘴唇,听他一字一句念。
魔尊大小姐,真好哄。
旁边的祝祭:???这是他认识的魔尊?荆恨月念的时候,初霁隔一段时间发出一声冷笑。
正好都卡在族长做假账的地方。
族长背后已经濡湿,耳畔嗡鸣声掩盖了荆恨月念账本的声音。
偏偏初霁什么也不说,只发出一声冷笑。
这让族长压力更大。
好了。
初霁按住荆恨月的手,抬头对族长道,你还挺会玩花招,这些三月四月的皓磐,只记了两百三十,四百六十,你这些数字,是筐呢?还是块呢?还是斤呢?族长双唇颤抖:有的是筐,有的是块,做账的人有不同习惯罢了。
初霁嗤笑:什么不同习惯,明明是因为方便后面补齐吧?我看你前两年还统一用‘筐’,到了去年,时不时出现‘块’,今年干脆没有标。
你想年终时算算今年做了多少假账,填个差不多的上去。
族长脸色煞白,她这点伎俩,被初霁看得一清二楚。
初霁叹气:你和我比奸商之道,差远了。
大奸商擅长骗人,更能看穿别人的骗术。
祝祭神色渐渐冷下来:族长。
族长浑身一抖,僵着脖子道:大人,我发誓,我只是贪一点小财。
初霁吹了声口哨,背刺她:算算一共中饱私囊了六万多筐皓磐。
小财,厉害啊。
能不能让我也发点小财。
祝祭举起拨浪鼓:你白石卖给谁了?族长眼前一黑,嘴硬道:我卖到集市上而已。
初霁再次背刺她:不对啊,如果有这么多皓磐流出,那你这部落里岂不是人人都有皓磐了?人们连灶台都能用皓磐打,皓磐价格应该暴跌,人均皓磐法器,这不符合经济发展规律。
族长彻底说不出话了。
在初霁面前,讨不到一丝好,每一句谎话都被当场揭穿。
做族长这么多年,何曾颜面扫地至此?祝祭起身走向矿洞深处,族长已像个木头人,跟在祝祭身后。
祝祭是万象之灵选中的人之一,代万象之灵掌管北境。
在北境,各个部族的族长掌管实权,但他们都要奉祝祭为尊,听他宣布何时迁徙,如何避免灾难。
得罪了祝祭,等于被万象之灵放弃。
祝祭忽然停下,拿过初霁的灵石灯,往旁边一照,只见五百多筐皓磐整整齐齐,码在原地。
初霁:这不就是我的皓磐?她笑眯眯上前,提起一筐,冲着祝祭道:谢了啊。
祝祭: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卖大量皓磐给外族人。
初霁脸一僵。
事到临头了,居然败在祝祭身上?祝祭笑了:不过你是我的朋友,悟德院和西南都是我们的盟友,不算外人。
初霁:……话说一半噎死人啊!祝祭提着灯,蹲下来,指着地上拖曳剐蹭的痕迹,对族长道:你们这皓磐,怎么不运出矿洞,尽往后面运?后面明明是一片辽阔的泥沼。
族长直冒冷汗:因为路好走。
祝祭一个大男人,阴阳怪气,轻声道:原来你们喜欢走阴沟小道黄泉路。
族长面如死灰。
祝祭在怀疑她私通西人,将皓磐卖给西人。
不行,绝对不能供出那个秘密,否则她们全都完了。
她鼓起勇气:大人!我没有……祝祭冷冷看着她,隔着面具,静默不语。
好似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还有什么可说的,私吞皓磐,我会告知你族人,你们的族长品性败坏,不配做族长。
族长咽了咽,这比死还难受。
祝祭转向巴隆:还有你,坑害我们北境的贵客,罪同勾结敌人,你们两给我去囚车里反思吧。
巴隆脸色灰败,一切都完了。
两人身形颓唐,往外走去。
初霁重新收回属于她的皓磐,眼睛眨了眨。
得趁热打铁,稳定皓磐供应链才行。
她问祝祭:为了两方友好发展,不如签订一个契约,我这里有许多好用的小玩意儿,你那边有许多皓磐,咱们可以通商。
祝祭沉思片刻:我需要回去占卜,才能给你答复。
初霁笑了:行的。
第三天,初霁就得到祝祭的回答,答案是可以,皓磐可以无限量供应,但是有个条件。
在关键时刻,如果西人再次劫掠北境,初霁必须全力援助。
初霁立刻答应。
从此刻起,北境就是她的盟友,一西南,一正北,像两块饼,夹着中间的常家势力。
然而常家对此,尚一无所知。
他们刚刚查清常时清暴毙的疑点,对外宣称,有个实力在化神之上的修士,突然现身东洲。
长年来,东洲大部分修士都是心动和筑基,少有金丹,元婴更是凤毛麟角。
唯一还未完全避世的出窍期老祖,还是常家人。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议论纷纷。
原来东洲不是没有高阶修士,可这么多年,他们都去哪里了?为何一直不现身?而那位化神期修士,又为何盯上了常时清?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第二天的太阳依旧升起。
但只有一些金丹元婴的高阶修士隐隐生出预感。
自从那股沟通天地之力出现,不仅散修进阶了筑基,还有化神修士现世。
东洲,可能真的要大变了。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初霁,此刻却忙着盖房子打地基。
她一批批运送皓磐去南边。
再一次回北境时,就看见荆恨月站在超链接落地点不远处。
初霁正忙着呢,常家解决完常时清的事,又开始搞外宗。
她急着抢人!初霁冲着荆恨月扬个眉就走。
荆恨月:?以往初霁办完正事,都会找他东拉西扯说话,暗示他要不要留在悟德院。
这次居然连招呼都不打。
前两天看见初霁,荆恨月就觉得怪异。
初霁好像一下疏远他了。
荆恨月蹙眉。
他要亲口问问,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