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大步向前,隔着熊熊燃烧的琉璃业火,提剑与魔尊对峙。
我不管她究竟是谁,但今天谁也别想带她走。
荆恨月瞥过她的剑尖,寒光闪烁。
怎么,你要杀我?他嗤笑了一声。
初霁剑尖一动,转向皋西祝祭:我的灵舟炸了,上面还有七十八个枉死的人。
谁杀的他们,我杀谁。
荆恨月微微扬手,周遭琉璃业火慢慢消下去,灰烟遍地。
桑恩咳了咳,眼角带泪,攥住初霁的袖口:她是阿涟!她也是皋西祝祭。
初霁冷冷看着他,你们叫我来杀皋西祝祭。
桑恩紧咬牙关,一遍遍重复:她是阿涟,她不是坏人。
一道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如霹雳雷声:那我们灵舟上没逃出来的七十八个人,就是坏人了?众人偏过脸,只见毛蔷捂着脖颈边的伤口,提着一把大锤,一步一步踉跄走来。
如果刚才初霁没有及时冲上去救她,现在她已经随灵舟一起炸成碎片了。
毛蔷盯着桑恩,道:我老板是给你留情面,她不愿意说的话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不是来过家家的。
一开始说杀了皋西祝祭,等我们人死了,现在又说不能杀,这不在耍我们?如果我们一毛钱没损失就罢了,灵舟炸了你们用皓磐抵。
那七十八个人可是和我们一起征战过长珑,征服过西南。
你们怎么赔?桑恩面色惨白,找不出话来反驳,这一举的确将初霁等人陷入不义的境地,杀不杀都难。
毛蔷:你轻飘飘一句话说她是阿涟,我们就要空手面对七十八个失去亲人的家庭。
你的阿涟是人,他们就不是人?凭什么啊,凭你认识初掌院吗?桑恩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回眸望向皋西祝祭。
她被两个绛衣人按着,警惕地盯着众人,正准备随时冲上来捅他们一刀。
见众人都看着她,皋西祝祭冷笑道:生死不过是常事,你们死了人就发怒,难免也太小气了。
桑恩怔愣,这句话阿涟绝对不会说出口。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皋西与北境关系剧烈恶化,阿涟力排众议,决定来解救困居此地的北境人。
她曾经说过:只要还有北境人在皋西,我就在皋西。
那些人甚至和她素未谋面。
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桑恩都有些迷惑了。
北境祝祭停顿片刻,站在了初霁背后。
荆恨月一个眼色过去,绛衣人放开了皋西祝祭。
可你杀不死她。
荆恨月道,只有赤日先民才知道如何杀死族人。
否则,就像琉璃业火,只要还剩一点火星,就能再次吹生。
在场众人皆看向皋西祝祭,她刚才明明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后面居然还能暴起捅桑恩。
如今更是脱离了强弩之末的状态,离死差了好大一截。
这恢复能力,真是恐怖。
初霁瞥了一眼荆恨月,忽然明白了。
她一直疑惑为何荆恨月能死而复生,原来这就是答案。
毛蔷扭头问:那如何杀死赤日先民?身边的绛衣人笑了:我们怎么会告诉你们?毛蔷瞪了他,望向初霁:那就带回去,杀七十八遍。
突然,桑恩猛地冲上来,越过绛衣人,直直扑到皋西祝祭面前:阿涟!我替你挡着,你快走!皋西祝祭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但她动作极快,双腿蹬地猛地一跃而起!——嘭!她撞上了金白红山色交织屏障。
初霁半举着手,指尖一转,十六道屏障在半空中旋开,上下东西南北,分别将皋西祝祭、桑恩封锁在屏障盒子里。
皋西祝祭猛烈撞击着屏障,但她刚刚受过伤,不能撼动元婴大圆满的初霁。
我说了,今天谁也别想带走她。
初霁走到桑恩身边,道,看在你本性不坏,我不对你动手,但你再敢动一下,我的斩仙剑就不客气了。
桑恩拍着屏障,初霁没管他说了什么,径直走到魔尊身边,淡淡道:借个火,给借吗?荆恨月也面无表情看着她:你要怎么借?初霁:你就说借不借吧。
荆恨月看着她不言。
不说话就是默许。
初霁展开word文档,拉出一面旗帜,塞向荆恨月。
瞬间,荆恨月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微微扬起眉梢。
初霁的神识中,也模模糊糊多出一种感觉,好似她能短暂地借用魔尊的琉璃业火。
与此同时,初霁手中的祁剑疯狂震颤,剑尖不断试图飞向荆恨月。
初霁和它斗争已久,也摸到一点压制祁剑的门路,掏出剑鞘将它按了进去。
她走到皋西祝祭面前,两人对视,皆不发一言。
初霁缓缓拉出一条直线。
随着黑线一点点浮现,噼里啪啦的火光闪烁,点亮了众人的眼。
他们第一次看清初霁如何释放她的仙法,黑线上裹挟灵魔两气,火光与雷电,生生不息的草木之力……仿佛世间千万种法门都凝聚在一处。
一击抵万法,一击汇聚天地万象,不过如此。
直线嗖的飞出!皋西祝祭的脸色扭曲,仅仅一瞬间,直线猛地射入她心口。
烈火应声而出!初霁的屏障忍耐了两瞬,彻底爆裂开,琉璃业火焚尽世间一切,皋西祝祭浑身淹没在火光中,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啸。
所有人都被这道声音惊住了。
那些被镇压的皋西侍者瑟瑟发抖,唯恐自己等会也被烧死。
初霁眉头紧皱,来到这群人面前。
其中一个侍者颤抖着声音道:牧者会来的,他已经看见了!初霁笑了一声:看到最好,看到就该明白,敢害我的人呢,就是这个下场。
毛蔷退后一步,静静看着皋西祝祭被琉璃业火焚烧,晶莹剔透的琉璃簌簌落下。
一个绛衣人走过来,捡起地上琉璃,握在手里看。
桑恩仿佛已经失去了魂魄,口中喃喃道:我的阿涟呢?初霁来到他身边,叹了口气:她已经不是你的阿涟了。
你的阿涟……早就死了。
在很久之前就死了。
现在活在世上的,只有皋西祝祭,牧者的走狗。
桑恩捂着脸,喉咙里发出一丝呜咽,阿苏走过来低声问:要吸药吗?桑恩没有回答,众人看着琉璃业火渐渐熄灭。
赤日先民被琉璃业火焚烧后,肉身不会变成一尊琉璃。
面前的女人浑身如雪一般白,好似失去了全身血液。
她身上那股生生不息的力量彻底消失,就连灵气也荡然无存。
阿涟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她的瞳仁变得漆黑,无神地望着天穹。
桑恩一愣,连滚带爬冲了上去,伸出手触碰阿涟的手臂,只听嗤的一声,桑恩的掌心被烧焦了。
但他没有放手,几乎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阿涟双眼空洞,看不见似的,呢喃道:你是谁?桑恩呢?他是不是……还在等我。
告诉他牧者快来了,让他快点回家。
那双空洞的眼盯着初霁的方向,初霁有种莫名的感觉,她只能看见她。
她在冲着她说话。
初霁微微点了点头。
桑恩还浑然不知,他眼睛一亮,欣喜若狂:阿涟你回来了吗?阿涟我们回家阿涟充耳不闻,没听见似地。
只是用力笑了一下:谢谢。
说完,她的手轻轻垂下,眼睫半闭,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的呼吸和心跳一并停止,躺在桑恩怀里,身边是一地琉璃碎珠。
这么多杂质。
荆恨月看向身边的绛衣人,她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绛衣人握着琉璃珠,手中萤光流转。
片刻,微微垂首:回禀魔尊,她被牧者带走后,强行喂了不少血肉。
她的血已经被彻底污染了。
桑恩低声:她只想救北境人而已。
他抬起头,恳求初霁杀了他。
初霁语气冷淡:我杀了你,罪名都是我的。
来北境杀死一对无辜的爱侣?这责任我可担不起。
她扔下一只匕首,叮当掉在桑恩面前。
有本事你杀了牧者。
可牧者在哪里?皋西祝祭说牧者快来了,但初霁都端了他们老巢,牧者还是没有出现。
初霁:你们在这里等待,我去前面看看。
北境祝祭:一起。
魔尊还在和他的族人说话,闻言只是瞥了他们一眼。
初霁和北境祝祭留下众人,缓缓走过长廊。
一路上,她看见无数倒吊在穹顶上的人,面带微笑,脸色红润。
在风中轻轻摇晃。
寂静,静得像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人。
天光渐渐暗淡,冷风发出悠长的呼吸。
最后,她来到长廊尽头,两扇对开的白色的门前。
出了门,便是山间杂草。
但这扇门上订着一张羊皮纸,微微泛黄。
纸上写着两个字:不错。
好似在评价这次初霁的进攻。
初霁心头微沉。
伸手揭下羊皮纸。
北境祝祭脸色一变:不要——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那张羊皮纸被初霁攥在手中,与此同时,整个长廊如冬眠苏醒,左右震颤。
被吊在房顶上的人们纷纷睁开眼,束缚他们脚踝的绳索突然崩裂,这些人落地翻身,面带微笑,齐齐盯着初霁。
北境祝祭见过许多诡异的场面,却从未见过这么瘆人的。
他一个比初霁高出五个拳头的硬汉,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反观初霁,却面色如常。
看北境祝祭竭力压抑惊恐那样,初霁叹了口气。
没办法,阴间场面见太多了……已经不会再怕了。
北境祝祭:你就不怕么……初霁耸耸肩,扬了扬手中羊皮纸。
好似在挑衅这些人:来拿呀。
这些面色红润的人抬起脚步,向初霁走来。
整齐地好似有人操控。
初霁笑了笑。
北境祝祭倒吸一口凉气。
他现在见识到初掌院的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