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视图渐渐灰下去,初霁体内的灵气也停滞运转。
毛蔷停稳了灵舟,正在呼唤她。
初霁叹了口气,只能纵身向下,就在这时,天堑深渊下迸射出一道明亮的光芒!转瞬即逝。
初霁猛地刹住脚步,再看去时,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怒点三次[视图],可[视图]根本开不出来。
毛蔷再一次催促,初霁运起最后一丝灵气,回到地面。
她跟毛蔷等人说了地底异象,毛蔷笑道:这时候就明白低阶修士的好了。
她从灵舟驾驶舱中掏出一个长筒来,当年我修为不高,经常用这玩意儿。
初霁放在眼前一看,远处鳞次栉比,行人清晰可见。
竟然是个望远镜!她跳到土丘上,一动不动望着天堑。
忽然,光芒再一次迸发,峭壁上的行人都停住脚步,瑟瑟发抖,跪下朝地底叩拜。
毛蔷也蹙眉:他们在干什么?那天堑地底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初霁目不转睛:应该是什么庙宇祭坛,或者他们信奉的神灵。
根据她多年走南闯北的经验,东洲上的神灵,不论是天蚕还是建木神女,都是些邪门歪道。
看来亲自得进去看看。
初霁说。
于是一行四人整装出发,朝天堑边上走去。
东南土地荒芜,两侧没有树木遮掩,怪石嶙峋。
他们渐渐走近,忽然从前方巨石后蹿出一队青壮武人,个个腰配匕首,身负长弓。
来者何人!为首的一个男人上前,刚才就看见你们鬼鬼祟祟,来天堑到底想干什么!四人停住脚步,纷纷看向初霁。
初霁温和拱手行礼道:在下初霁,悟德院掌院,来天堑是为寻一仇家。
对面的武人冷笑一声:修士不得在此滋事。
你有什么仇怨,别来弄脏我们的地方!毛蔷:唉你这就不讲道理了,都说了我们的仇人藏在天堑里,你让我们进去抓出来不就得了。
武人挑眉,望向灵舟的方向:说进就进?我看你们分明是想攻打天堑!别以为我不清楚悟德院,现在整个东洲,哪个地方不是被你初掌院玩弄于股掌之间!毛蔷气得要抄家伙,被初霁一把拦住。
回去。
初霁盯着对面气焰嚣张的男人,冷冷道,我们先回去。
四人沉默地往回走,那男人也收兵离开。
走了二十丈开外,初霁停住脚步,安抚几人:那人这种态度,无非是听了我的坏话,或者怀疑我来开疆拓土,攻打天堑。
如果是后者,那么只能说明此地曾经屡遭世家侵略。
但天堑安稳至今,定有不世秘宝保佑他们。
如果是前者,那么就麻烦了。
初霁微微眯眼,元和上尊估计已经取得了天堑的信任。
黎望潭: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初霁笑了一声:做饭。
?……另一边,天堑众武人席地而坐。
今晚轮流守夜,一定不能给那悟德院掌院可乘之机!不用你说。
另一个身型矫健的少年昂首道,殿主早就嘱咐过,那初霁终有一日会来。
想来也行,掉一层皮。
众人被分配下去,在各处蹲守巡逻。
他们警惕地望着初霁的灵舟。
临近傍晚,众人取出食物和水,一边吃一边暗中盯梢。
到天堑来,神仙也得恢复凡人之躯,要吃饭,要睡觉。
但寻常修士哪里有吃饭睡觉的习惯。
东南贫瘠,他们断水断粮两三天,估计就受不了偃旗息鼓了。
天堑众修士暗暗等着,只见初霁四人忽然搬了个半人高的架子出来,四人围着架子升起火。
他们打算生火做饭?众武人嚼了嚼嘴里半温不热的干饼,咽了一口水。
一阵浓郁的香味飘荡在四周。
毛蔷取来一大鸡肉卷,放在石板上,隔火加热。
醇厚的麦香,多汁的鸡腿肉,调味鲜到掉眉毛,还有大块清爽的藕丁。
四个人围着火炉,大快朵颐。
太香了。
天堑众武人捏紧手中的干饼,狠狠咽了口水。
尤其是刚才那位身型矫健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叫得震天响。
耿楼,你忍忍,要不然闭上眼,等他们吃完。
同伴安慰他。
少年闭上眼假装看不见,但人可以闭眼,却不能不呼吸,越看不见越觉得香。
他们静静等待着,真是甜蜜的折磨。
天堑土地贫瘠,种不出粮食。
没有草地树林,也没有能力饲养家畜。
许多人从出生到现在,只吃过干饼,还是限量供应。
少年习武,有时候能在沙地里捉只虫子吃。
但鸡肉这种东西,他从没吃过,只听外面来的人说过。
众人等啊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那四个人,根本没有停下来!黎望潭负责生火劈柴,常正贤负责吹风串肉,毛蔷负责剁菜,初霁动手烤串。
滋滋冒着油花的烤肉刷上酱料,撒上芝麻,香飘十里。
初霁自打当修士以后,食欲减退,如今变回凡人,又嘴馋了。
好不容易出来野炊一趟,不吃个三天三夜,真是对不起自己。
众人吃完鸡肉卷,又开始吃烤串,毛蔷还拿出一大罐清凉的竹饮,四人围着小桌从傍晚吃到深夜。
他们还要吃多久!众武人忍无可忍。
谁都没见过足足吃了三个时辰的饭!只听初霁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如我们再加一顿餐后甜点……虽然变成凡人,有吃喝的欲望,但身体却是实实在在的修士,吃得再多也不会发胖。
初霁从乾坤袋里掏出酥饼,麻团,各色水果小食。
众人一边品尝,一边闲聊。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明月西斜。
耿楼闭着眼,靠在巨石上,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肉串鸡肉卷各种清甜芬芳的水果,还有奶香四溢的酥饼。
他被折磨得神思恍惚,一扭头,只见不知何时,灵舟前的空桌边已经没有人了。
修士到了天堑也会困。
想必他们去睡觉了。
但甜点、水果、肉串还留在桌子上,剩下不少。
浪费了这么多,真是不知柴米贵。
想到天堑每年养不活的婴儿,耿楼又气又委屈。
他站在原地,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趁着初霁等人不能动用灵气,他可以偷偷拿回来。
反正他们也不吃,丢一晚上到第二天太阳出来,说不定全都腐烂了!天堑还有许多人吃不上饭,哪能任由他们造作。
这心思一起,耿楼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悄悄观察四周,灵舟尚未苏醒。
趁着现在,他嗖的冲上去。
距离小桌越近,他心跳就越快,咚咚、咚咚、响得他头脑眩晕。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咕嘟咕嘟咽下口水。
伸手就要触碰,横空刺出一道斜风!尖锐的暗器接二连三袭来,哧的贯穿了肉块、水果、酥饼,钉入桌缝里。
耿楼险些就被刀尖钉住手,又惊又怒,但训练多年,他迅速反应过来,反手拉满长弓,利箭如惊雷破空而去!轰的巨响,前方石块碎裂成渣。
这一箭竟然能有破石之力,矢尖绝非凡品!出来!耿楼道。
黑暗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渐渐走出黑暗,站在耿楼面前。
他面容英俊,方腮大眼,浑身上下仿佛写着正义二字。
正是常家年轻一代中修为最高,最受瞩目的修士,常正贤!耿楼握紧长弓,他听过常正贤,也听过常家和初霁的关系……就算他是修士,又能如何?到了天堑,不过身体坚硬了一点,耐力强悍了一点。
天堑自有收拾他们的办法。
可惜,这里是天堑。
耿楼道,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
他高高举起长弓,弓上搭一箭,倘使常正贤敢说一个不字,耿楼现在就会放箭!常正贤弯起唇角。
只听他厚重有磁性的声音淡淡飘在黑夜的风中。
你、找、屎!耿楼愣在原地,片刻道:你说什么?常正贤不耐,怎么这个人耳朵有问题?我说,里这是志寻屎路!耿楼再次愣在原地,握弓箭的手都出了一层汗。
志寻屎路?是他想的意思吗?或者常正贤在念什么咒,马上就会有一个巨大的招式从天而降??耿楼浑身僵住,他一生从未出过天堑,不清楚外面的修士都如何打架。
瞬息耿楼反应过来,什么找屎!分明是常正贤口齿不清晰,有些话说不清楚!耿楼:你才找屎!你全家都找屎!常正贤:真是粗鄙之人!叫阵就叫阵,何必满嘴臭气!耿楼:你才粗鄙!明明你先屎,我才屎!两人一言不合,当场开打,常正贤一跃而起,抽出一柄银枪,与耿楼缠斗。
三招之内,浑雄的力道压得耿楼无法喘息,浑身冒冷汗。
他紧咬牙关,手中颤巍巍抽出一枚圆盘掷出!圆盘快如残影,仿佛长了嘴巴,从中一分为二,张口咬住常正贤。
越是接近圆盘,常正贤越感虚弱,他一把挑开圆盘,银色剑破耿楼的衣摆。
紧接着,他脚下一空,大地无端塌陷。
是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那陷阱之下,有无数尖锐石箭磨成的长刺,跌入地底,就会被扎个对穿。
常正贤双腿岔开,两脚蹬在墙壁上,勉强稳住。
一仰头,耿楼站在坑边,翻手洒下密网。
上有网,下有刀,常正贤悬在半空中,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想他在东洲历练多年,第一次陷入如此尴尬的处境。
对方竟还是个凡人!耿楼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打无准备之仗?常正贤抿唇不语。
耿楼扬起下巴,哼着小曲打开随身包袱,将圆桌上食物一一码在包内,还顺便塞了一块香瓜入口。
清甜的滋味瞬间冲入喉咙,一口下去心脏都浸润在冰蜜水中。
耿楼瞪大眼,他未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伸手想吃第二个。
但他忍住了,还有正事要做。
耿楼掏出火折子擦亮,走到坑边,淡淡道:对不住了。
他松开手。
那一星火焰坠落坑底,密网轰然烧开,整个地坑变成火坑。
常正贤瞳孔骤缩!耿楼要烧死他!常正贤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紧张。
失去灵气,修士和凡人几乎无异。
就在此时,灵舟上穿来一道轰响!弹药卷起庞大的气流,裹挟着碎沙,冲破岩石,直指耿楼!耿楼反应不及,好不容易躲开气流,衣甲却被卷起的风割得稀碎。
月光下,一位白衣金绣的女修步履轻盈,手提一桶凉水,飞身落在坑前。
她翻岩越岭而来,桶中水竟平稳如镜,水面倒映的月亮清晰皎洁。
哗的一声,她浇灭坑中火。
常正贤大喊;别靠他太近,他有一圆盘能吸人灵气!那女修微微一笑:其实,在下更擅长远攻。
紧接着,她出手奇快,嘭的拍碎木桶,挥袖拂出残片,一截截断木从前、后、左、右,各种刁钻的角度飞向耿楼。
只要她想,天地万物都变成她手中的利箭。
她是怎么做到的?!耿楼慌张躲避,身上难免多了点伤口。
他眉头一凛,猛地掷出他的杀器,那枚透着古怪的圆盘!初霁的确感到一阵眩晕,但那圆盘刚飞出三尺,就被她一枚石子挑飞到天边。
消失不见。
我的裂天盘!耿楼眼睁睁望着它消失的方向,浑身冰凉。
片刻,他缓缓转身。
月光下,初霁的衣袂浮动,轻柔如春风细雨。
还打么?她抛玩着手中石子,淡淡道,丑话说在前面,做修士之前,我是个武人。
丢暗器可是我的老本行。
看到后面的灵舟了?刚才打你的东西,叫做大炮。
想尝尝它的滋味?初霁叹了口气,明明就是进天堑抓个人的事,非要搞得那么复杂。
耿楼骨子里泛起一股寒意。
从初霁靠近天堑开始,他们就注定输了。
他们小看真正的大乘期修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