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三小姐向来要风就是雨,自然不愿意您现在就卖我一个,我又不是出不起钱,五倍价格。
十个银珠都行,如何?周大娘瞪大眼,十个银珠?卷饼何时能卖这么贵了?我们不坑外人,鸡肉卷都是统一价,十个铜板。
水家三小姐目瞪口呆。
十个铜板?初记鸡肉卷可不是普通鸡肉卷,是能补灵聚灵的仙食啊。
现在水城修士都抢疯了,关键卖肉卷的商人神龙不见首尾,以前还隔三差五来水城摆摊,现在连影子都找不到,想买都买不着。
怎么可能只卖十铜板!两人都觉得彼此在逗对方玩。
这时候,一个跛脚的清秀男人撩帘子出来,和周大娘说食材准备好了。
水家三小姐心里雀跃,食材都好了,说明今晚能吃上。
今日她出门穿着一袭蓝衣,领口绣着水家特有的漩涡章纹。
那跛脚男人偏头看见她,忽然抿唇问您是水家人?周大娘吓坏了。
水家,那可是水城正经的大世家仙人,比仙人胡沐还厉害。
万一惹怒了水家,他们连命都难保。
她顿时慌了神。
水家三小姐啪的坐下,微微仰着下巴没想到你还有点眼力见,我云字辈排行第三。
既然知道了,还不快卖,好吃的话我有赏!周曙怔在原地很久,想起自己在水城求药时的遭遇,低头看着残腿,露出苦笑。
怎么不说话了?水家三小姐摇摇手,快去做呀。
周大娘不敢强硬拒绝,满头冷汗道仙人,我们炉灶大,今晚不好开火了,否则会影响明天生意啊。
水家三小姐一听,急了这可不成,明天我一早就进山了。
她啪的拍了一个金叶子在桌上,我有的是钱。
周大娘可是见过灵石的人,她不是缺钱,而是怕仙人发怒。
这……这,仙人,明早我给您送到客栈去吧。
客栈?水家三小姐转眼想明白,哦哦,我来时看到了……但我又不住客栈!我们、我们出来再住,总之你先给我做。
周大娘唉声叹气,这都什么事啊。
水家三小姐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哪里被这么拒绝过,她不可置信,又无可奈何,干愣在原地。
忽然,她放软声音大娘——你就给我做一个嘛做一个嘛——周大娘??我可以给三小姐开小灶做。
莫说一个,十个都行。
周曙攥紧手,把周大娘挡在身后,警惕地望着她,金叶子也可以不要,但是,请您用紫爪心来换。
水家三小姐眼睛都亮了早说嘛!不就是一个紫爪心?我那里多了去了,你想要一百个都成!周曙怔怔看着她,心中忽然百感交杂,不是滋味。
他低着头进后院,烧水做饭。
三小姐一口气吃了八个鸡肉卷,满足地吮着手指,挥手道别你们人真好。
出山以后我还会来的!她蹦蹦跳跳离开,周大娘看着柜台上一堆紫爪心,泪流满面你快收好!莫要弄丢了!盛开的紫色花瓣柔软卷曲,散发着淡淡香气。
周曙拿盒子一个个装上,当初他去水城,被水家护卫赶出来,嘲讽羞辱时,永远也想不到还有今天。
简简单单一个卷饼,就换来了他的腿。
周大娘祁镇真是不一样了。
她站在原地,摸摸自己的脸。
我还是不敢置信。
她恍惚道,那姑娘真是个仙人啊,还是个大家族的仙人。
咱们怎么就和仙人说上话了?周曙握紧了手。
他忽然意识到,初记辣鸡卷给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钱,更是不用低三下四,不用被冷嘲热讽,能站着和仙人说话的底气。
水家三小姐打包带走两个卷饼,回灵舟时,还带去了祁镇新建客栈的消息。
客栈?什么时候祁镇修了客栈?说实话祁镇总体来看挺破的,就镇北客栈还好一些。
你休得乱跑!长老微微眯眼,待我们拜访金丹真人,从祁山出来后,再一探究竟。
他叮嘱两个小辈收好你们的脾气,倘使被金丹真人看中,那可是一步登天。
另一边,初霁在祁镇混了一夜,超链接回邯城时,困得眼皮直打架,廖父却送来一张赵家拜帖。
未婚夫赵乾琮邀请她去春景楼一起赏花尝糕。
话虽这么说,初霁仔细一看拜帖,字里行间却透露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在下有要事相同廖家姑娘言清,请姑娘按时到,并请佩戴好幕蓠,不要让旁人误会。
初霁?这是邀请未婚妻呢,还是嫌弃未婚妻呢?这两天她对赵乾琮此人也有耳闻,他爱慕沈家七小姐的事满城皆知。
廖父蹙眉风言风语不要听,赵乾琮与你成亲就收心了。
他清了清嗓子,顺便留下三块灵石。
初霁笑了,有钱一切好说没问题!他喜欢谁我都不介意。
反正他们不可能成亲,她管别人喜欢谁?廖如晦打量她一眼没想到你还拎得清。
初霁拎得可清了,这事儿和她没关系,还有钱拿,简直无本买卖,机不可失,必须狠狠赚他们一笔。
廖父扭头就走,不知道去哪里当交际花了,初霁也没管,转身倒头就睡。
到了下午,初霁醒来一次,看看天色,懒懒哼了一声,缩进被子里变成被窝虫。
日头一点点西斜,春景楼里,赵乾琮脸色黑得吓人,临窗而坐。
身旁的堂兄一直往外看兴许是廖家姑娘迷路了。
赵乾琮嘭的甩刀鞘在桌。
他万万没想到,初霁竟敢放他鸽子!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堂兄笑得讽刺,过了一会儿,幽幽问你真得交换拜帖了吗?父亲发话,我敢不从?真的,交换了吗?……廖家姑娘好像根本没回函。
赵乾琮憋屈死了,又不肯承认是自己脑子热,一头就凑过来。
堂兄若有所思廖家姑娘都没回函啊。
赵乾琮瞥他一眼,心中更恨,如今邯城赵家上下都在看他笑话,说不定沈七小姐也知道了……堂兄一脸可惜琮弟真惨,明明沈七都要被你打动了,如今却要被迫娶个乡下来的凡人。
你再说一句试试!赵乾琮瞪眼。
就在此时,他余光瞥见楼下一道红衣身影。
赵乾琮心跳失控,猛地起身,抄起刀就追了下去。
唉琮弟你去哪里?堂兄伸长脖子看向楼下,心中了然,原来是沈家七小姐。
不过笑话也看完了,茶也凉了,他顿觉无趣,打道回府。
又过了一个时辰,睡过头的初霁懒洋洋来到春景楼。
到点来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傻,上赶着给别人骂吗?但来也是一定要来的,因为嘛……春景楼小二古怪看了初霁一眼,把她带到凌霄雅间门口,一推门,里头空空如也,窗户大开,桌上还摆着两盏凉透的茶。
人早走了。
小二叹气,姑娘来得也太晚了,下次赶早吧,别让人家等你啊。
初霁睨了他一眼,晃晃悠悠走到窗边,啪嗒坐下谁跟你说我是来赴约的?小二?赵家公子的事邯城都传遍了。
不是赴约还能是什么?初霁摇摇手指既然赵家公子付过钱了,我总不能浪费吧。
你们这里开雅间最低九百八十八个银珠对吧,刨去这两盏茶两银珠,给我上九百八十六个银珠的菜,我要好好吃一顿。
小二???人竟能厚脸皮至此!初霁笑得委婉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勤俭节约的一个人。
……当晚,初霁吃了一大顿饱饭,还兜着走了不少新菜。
回到祁镇,她直奔夜市,招呼大家来吃。
辛苦了一天的工匠们奔走相告,镇长打包大城镇里好馆子的菜,给大家加餐了!不一会儿,夜市就热热闹闹,毛蔷夹了一大块糖醋排骨啃,初霁不赞同你应该这么吃——她将糖醋排骨的汤汁拌进白米饭里,又舀了两勺笋丁进去。
尝尝。
毛蔷一勺舀过去,混合着肉汁的米饭软糯,排骨香甜,笋丁解腻,在口腔里交替出不同的口感。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大家一看,纷纷学了起来。
不愧是初老板,很会干饭啊!周大娘找到初霁,递出一个荷包。
初霁还没反应过来,一打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银珠,放在荷包里沙沙作响。
一共九十八个,虽然小初老板现在有钱了,动辄就是灵石金叶子,但咱们说好的分成,不能忘啊。
周大娘笑道,说实话,大娘这辈子都没挣过这么多钱。
初霁恍然大悟,连忙收下,这是她的辣鸡店分成。
这感觉就像在去年冬衣的口袋里摸到二百块钱,虽然钱早就是她的,但就是莫名的爽。
当老板就是好,时不时就能有天上掉钱的体验。
大娘。
初霁搓搓手,我给你说两个新食谱,你看我们能不能搞出来。
周大娘也很感兴趣,她很爱吃,也爱研究怎么吃,以前那是没钱,现在有点钱了,儿子的腿也有的治了,生活好像很有盼头,能搞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是什么啊?你给大娘说,大娘帮你。
初霁微微一笑劲爆鸡米花和……铁板豆腐吧。
周大娘睁眼,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好吃啊。
……这次初霁回祁镇,还有一个原因。
阿忠叔有个请求。
他攥着擦汗的白巾,犹犹豫豫问小老板还记得那口精铁锅吗?初霁当然记得,当时她刚来祁镇,一穷二白,身无分文,靠着阿忠叔的精铁锅,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阿忠叔憨厚一笑听说我们祖上以前还能炼器,到我手上,什么都丢了。
我闺女蔷儿年纪小,脑子也灵活,她该出去学点本事。
我们都相信小初老板,祁镇今后肯定会不一样,所以……小老板能否带我那不孝女去邯城,长长见识,您也不必多照顾,她年纪也不算太小,自会闯荡学习的。
初霁本就有此意。
自然答应下来。
这个时代最贵的是什么?人才!培养人才迫在眉睫。
阿忠大松一口气,眼角笑开好几道褶子,手足无措地道谢,转身揪着矮矮的毛蔷叮嘱不许给初老板添乱,不许问初老板要钱,有什么事就给爹说。
毛蔷翻白眼爹,我也是当娘的人了,你就不能消停点?阿忠叔你有正经当过娘吗?孩子都是阿袁带的,连尿布都是他一针一线缝的。
你好意思说!一旁,毛蔷身高九尺的丈夫阿袁抱着孩子,满脸无辜。
初霁静静看着他们。
阿忠也好,谷郎中也好,同是父亲,为什么廖如晦和他们差距如此之大。
她笑了笑,耸耸肩,没有再想。
于是毛蔷包袱款款,来到初霁在祁镇的家里。
槐花压着朱漆门楣,夜里静谧,暗香萦绕。
她不禁感叹你家真漂亮!初霁斜睨着她,沉默很久,捏了捏手指,做了一直想做,却一直没做的事。
——她薅了一把毛蔷脑袋。
难得见到比她还矮的,赶快摸。
毛蔷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初!霁!初霁微笑叫初老板。
毛蔷出离了愤怒,扭过不理她。
初霁打开word文档,输入自己和毛蔷的名字,点击超链接。
一道灼热的蓝线从她们脚下划过,毛蔷忍不住瞟来。
这是什么仙法?她震惊道,初老板难道是仙人不成?初霁笑得略显羞涩不算仙法,是超链接。
毛蔷稍稍一想,拍手叫绝好名字,生动形象。
话说我闺女现在都还没取名,不如初老板给起一个?初霁惊悚道这不好吧。
她虽然不正经,但她做人有底线的。
毛蔷叹气说实话,我那丈夫阿袁是入赘的,每天就知道干活和绣花,大字不识一个。
我爹只能想出‘毛不拔’这种奇怪名字。
初霁词穷很久,脑子比word文档还卡那,那,叫毛……毛毛,毛绒绒?毛蔷猛地一拍初霁肩膀绝!初霁???别这样啊!二人到邯城时,天已微亮,毛蔷趁着没人偷偷翻墙出去,初霁则回屋补觉。
这段时间她昼夜颠倒,困得要死。
然而没等她睡一会儿,廖父便重重敲了门。
起来!初霁暗暗骂了声我爹死了。
慢吞吞坐起来开门,廖父浑身沾着晨露,眼底青黑,见了她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让你去见赵乾琮,你没事落人面子干什么,他可是你未婚夫,你能不能拎得清——初霁困得左耳进右耳出,窝在椅子上,倒茶给自己喝。
跑了一整晚,真渴死她了。
廖如晦见她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多日累积的愤怒到达。
他挥出一道气劲。
——嘭!茶壶砸在地上,滚烫的开水飞溅,打湿她袖摆。
我前脚出去一趟,你后脚就给我闹事,你让我在赵家面前脸往哪儿搁!还在酒楼里吃饭,你有脸吗?廖父手掌高高扬起,我怎么就生出个你这种东西!那不得问你自己?初霁慢悠悠道。
廖父气得作势就要打她,初霁往后一仰。
倒也没真打下来。
赶紧收拾。
我亲自带你去赵家赔罪。
初霁眼睛一转,露出羞涩的微笑行呀。
???廖父突然感觉瘆得慌。
一炷香后,他们到了春景楼。
对面坐着赵六伯和赵乾琮,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尤其是赵乾琮,他生得眼窝深邃,本就浓重的长眉一皱,更有几分凶相若是廖家姑娘看不上我,直说便是,也不必耍我玩。
廖如晦只能强颜欢笑,向两人敬茶赔罪是小女顽劣,我已教训过她了。
小霁,还不快给赵家六伯和乾琮赔罪!他低声呵斥。
初霁端着一杯茶,视线越过赵乾琮,偷偷看了眼赵六伯。
赵家六伯神色奇怪,看见初霁就别过眼,瞥向赵乾琮时,倒是带了三分怒意。
不太像生她的气,更像是……一直在生他儿子的气。
眨眼间初霁收回目光,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廖父以为她又要作妖,正准备当着赵家人的面教训初霁,初霁却忽然撂下茶,啪嗒一声,其余三人都看过来。
雅间寂静,初霁低着头,沉默,沉默。
突然,她抽噎了一声。
有如山崩地裂,廖父愣了,赵乾琮脸色大变。
初霁直接爬在桌上我怎么这么惨啊,我就是迷路了,但他一炷香都不愿意等我——赵乾琮猛地站起你胡说!她明明迟到了一个半时辰!初霁我来的时候他人都走了,桌上只剩茶了,小二还笑话我没嫁过去就被未婚夫嫌弃,我倒是想追,可我才来邯城,哪里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看见沈家小姐追过去了也不一定——赵乾琮霎时满脸通红。
还真被初霁说中了。
初霁抽抽搭搭我未婚夫满城追着沈家七小姐,话里话外还嫌弃我乡下来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当初还不如不来邯城。
廖如晦脸色差极了,赵乾琮追求沈七,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羞辱初霁乡下来的,他就受不了了。
这不是明面打他的脸么?赵家六伯低声责问你连一炷香都不等?还跑去追沈家小姐?赵乾琮支支吾吾没有!我没有,是她迟到一个半时辰……看儿子这幅模样,赵六伯还有什么不明白,绝对说谎了!说不定乾琮丢下廖家姑娘,追沈七小姐去。
这个不争气的窝囊废,怎么还整天沈七沈七的?也不看看,人家沈七小姐根本不搭理!他起身端起茶杯,敬廖如晦此事是我家乾琮不对,还请廖道友海涵,我回去就教训这小子……乾琮,还不快给你世伯和廖家姑娘赔罪!廖如晦端着茶杯,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就变成赵家父子给初霁赔罪了?到此时,初霁才抬起头,脸被她捂得通红,眼角眉梢却没见一滴泪痕,她假哭向来很敷衍。
赵乾琮举着茶杯恶狠狠道。
给廖家姑娘赔罪。
我今日回去就派人赔礼上门。
听见有礼物有钱,初霁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慢吞吞道没事,我原谅赵公子了。
赵乾琮牙都咬碎了。
他何需她原谅!放他鸽子还让他道歉,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初霁抬眼,看着廖父爹,你不表示点什么吗?廖父一愣,他表示什么,他有什么好表示的。
赵六伯眼神微动,赶快和稀泥廖道友啊,是你错怪你家姑娘了,这事明明就是乾琮的错。
初霁哽咽一声,又捂住脸可我爹早上还骂我,说他怎么生出我这种东西,我当时都恨不得一头撞死了……赵六伯愣了廖道友啊,你话怎能说得这般重呢?闺女不像小子,不能训得太狠啊。
再说了,我看小霁挺好啊,能容能忍的,这种委屈都硬生生受了,你不要不珍惜啊。
廖如晦头都要气没了,他到此时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什么叫舌若灿莲,什么叫一张嘴颠倒黑白。
赵六伯快哄哄你闺女嘛。
当着亲家的面,廖如晦挂不住脸,只得扯出一个笑容,低声道小霁,是爹错怪你了。
初霁停止奇怪的哭声,哑着嗓子爹,我想吃九百八十八银珠的饭。
廖父脑门青筋直跳吃,一千九百八十八爹都给你买。
初霁缓缓睁大眼爹,我想买套珍宝阁的红珊瑚头面,别的女孩子都有首饰,我为什么没有……廖父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珍宝阁的红珊瑚头面,那可是法器,你一个凡人要什么!而且一套要价至少五十块灵石,从接初霁回来,不到短短一个月,他身上所带灵石一半直接蒸发。
前两年加起来他都没花这么多。
再这样下去,身家都被她败光了。
廖如晦刚要拒绝,赵六伯却在旁边和稀泥没错没错,姑娘家的,就是要买几套贵重首饰傍身。
廖父两眼一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爹给你买。
顿时,初霁破涕为笑爹,你对我真好。
我要的不多,一套就够了。
闻言,赵六伯不禁感叹只要一套,廖道友,你闺女真懂事啊。
廖如晦脚步虚浮,气都不顺了。
还几套?还懂事?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