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25-03-22 06:49:51

丁香夫人有双纤长柔白的手,以往轻轻按在沈恣观额边,为他驱走修炼过度带来的头疼。

但现在,那双手放在魂灯灯盏边,只要轻轻一掐,微弱的火焰便会熄灭。

丁香……你的手,小心,莫要碰到魂焰了。

沈恣观说。

你怎知道我不是故意想碰碰它?丁香夫人淡淡道。

沈恣观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

丁香夫人如你所闻。

沈恣观尚在雾中丁香,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沈恣观。

她忽然叫了沈大公子的全名,指着自己的脖颈,你看好了!她纤细的脖颈上,忽然闪起微弱的巫纹,那是噬灵一族的身份象征。

但丁香的巫纹太弱了,弱到几乎看不清楚。

她抚摸着自己的巫纹,语带眷恋琉璃业火真是噬灵族的天敌,当年我只是离得近了些,就变成了这样。

沈恣观怔愣在原地,一瞬间明白了大半。

丁香并非凡人,而是个魔修。

十年前他们带沈七回家时,丁香应是偷偷接触了沈七,才失去巫纹,一直隐瞒他到现在。

沈大公子明明没有了身体,却头痛欲裂,不知该震惊丁香是魔修,还是该恐惧丁香要他死,或许两者都有。

噬灵族大败沈家,她也参与了吗?他被噬灵族长杀死,她也参与了吗?祠堂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琉璃像中,浓稠的血红不断翻滚。

他望着丁香夫人,语气颤抖你跟了我十年……你就对我没有,一点留恋?丁香夫人垂下眼眸。

沈恣观感到窒息,不信她日日夜夜的温柔都是假的。

他给了丁香能给的一切,名分,宠爱,钱财,地位。

他将修士都用不起的珍馐珠宝捧到她面前。

他甚至想娶她为妻。

丁香何时常常陪在他身边,沈恣观说不清,但等他反应过来的那天,她已经成为不可替代的人。

你分明对我动心了。

沈恣观一遍遍重复你看着我!丁香有一瞬间茫然,片刻,喃喃道不敢置信,沈家大公子沈恣观,有天也会在意别人的感情。

沈恣观掷地有声别人我不在意,我只问你……这么多年,你难道就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吗!丁香有。

得到她的答案,沈恣观似是用尽了浑身力气。

他撑着额角,忍住心中翻滚的闷痛,低哑道我知道了。

我们,我们可以重来一次。

我不在乎你的出身,只要你对我有情。

我——泪水一滴一滴,从丁香夫人眼眶溢出。

她绽开笑颜,倏然拔高嗓音,指着沈大公子怒斥沈恣观,我告诉你,我对你只有恨意!我不仅恨你,我还恨你恨得要死,十年来我每天一睁开眼都会更恨你一点,这就是我的答案!你满意吗?沈恣观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一时天旋地转可我明明给了你一切!给了我一切?你杀死我腹中的孩子,你让我与我青梅竹马的丈夫分离。

你和我的第一次,你可还记得我是怎么求你的?你恐怕不记得了,我帮你回忆一下。

那天我跪在床边一遍遍求你,我说公子,我有夫君了,公子,我好像有身孕了,公子求求你放过我吧!可你是怎么说的?你是怎么看我的?你记得吗沈恣观?你就笑了一下,你连话都不愿同我说一句。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有没有在意的东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出的事情有多过分!我想你知道的,但你根本不在乎。

你只在乎你自己的前途,所以你才会觉得你给了我一切!可是……可是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啊。

我问你,我要以何种颜面去见我真正的爱人,我要以何颜面去见我的同族!真是可笑啊,你对我做出这种事,却还恬不知耻地问我,我对你可有情意?沈恣观瞳孔骤缩,浑身颤抖。

他的确不记得开始是如此狼狈,就如同他不记得越澜,也不记得十年来身边每一张年轻容颜。

但他无法狡辩,他曾经的确不在乎。

人不会在乎脚边的虫蚁,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以后不会了。

沈恣观恳求道,我回去就和父亲秉明,我愿意娶你为妻,我发誓,我会用余生补偿我们最开始——晚了。

丁香夫人握住魂灯,高高扬起现在,轮到我夺走你的一切了。

——啪!在沈恣观惊惧悔恨的视线中,她狠狠摔下灯盏,脆弱的玉石击中金砖,粉身碎骨,赤红的灯油泼洒在地上,沈恣观浑身剧痛,仿佛有无数双手撕扯着他。

他发出痛苦的惨叫,竭尽全力向丁香夫人尽力伸手,想拉住她,想得到她,想将她一同拖入黄泉。

丁香夫人却平静而冷淡地望着,一如既往,一如沈恣观爱惨了的那种,置身事外的模样。

然后,她轻轻抬起脚,踩在了那点灯芯上,捻了捻。

一句停下来不及出口,沈恣观神魂一颤,丁香夫人蓦地推开窗,冷风呼啸而入,将他撕成千百缕残片,轻轻一吹,沈恣观便彻彻底底消失在天地间。

丁香夫人垂首,云鬓落下,收拾干净满地狼藉,打开祠堂大门。

日光倾泻,天青云淡。

她声音波澜不惊,向两个禁卫道谢,转身离去。

一路上,来往沈家人暗中都打量着,议论着,有人可惜,有人嘲讽,说她差一步登天,说她死了靠山可怜。

但她步履优雅而平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回到自己的屋中,道仆来通知她夫人,沈家主……快回来了。

丁香夫人躺在床上,合上眼。

嗯。

我知道了。

东邯北麓,大火熄灭,放眼望去,万顷焦土。

一群噬灵族正清点所剩无几的库存。

刚满十四的成沛是同辈持弓人中最年轻的,也是臂力最差的。

但他在交战中杀死了一个沈家修士。

被族长刚刚夸完,走路都哼着歌。

经过原先的灵箭库时,成沛忽然看见了成澄。

他坐在一片废墟中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澄兄——醒醒!成澄恍惚抬起眼,还是一副木愣愣的状态。

成沛以为他难过,要拉他去见族长我刚刚也哭了一场,我们和族长谈谈。

听见族长,成澄猛地一怔没事,我不去了。

他起身按住成沛后脖颈,拉他一起去寻找还能用的东西。

看他振作起来,成沛顿时滔滔不绝。

成澄是他们那一辈中弓术最好的,成沛一直很崇拜他。

不论发生什么,你还有我们。

成沛说。

初霁到来时,所有人已经忙起来了。

世代耕种的灵田付之一炬,就连种子也所剩无几。

初霁本以为大家会很消沉,但以意外的事,每个人见到她,都会笑着打招呼,然后匆匆离开。

初霁好奇地看了眼,他们到底在忙什么。

族中巫医忙着给受伤的族人包扎,他们已经一整夜没合眼,却依旧亢奋。

灰黑的土地上支起四五个帐篷,伤员们躺在里面吹嘘自己有多英勇,被煎药的姑娘敲了脑袋多休息少说话!他们头顶的帐篷编满了盛开的野花,是从族人身上拔下来的,风一吹艳红鲜亮,与废墟格格不入。

孩子们坐在一块巨石上,没有了教学的避风大帐,没有了弓靶和训练场,一个老得走不动的噬灵族就教他们唱歌。

稚嫩的歌声回荡在废墟之上,就连风穿过此处,都会停下脚步。

初霁走遍全族,发现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分别折损在大火焚烧时,与沈家修士交战时。

她摸了摸乾坤袋,后知后觉地取出一朵苍耳花。

明黄色的小花在风中轻轻颤动。

收下吧。

噬灵族长忽然来到她身边,只要你保管好,它会一直盛开。

初霁抬头,这位外貌看起来年过半百的族长身型高瘦,黄草色的长袍上沾了不少黑灰,显然是与族人研究土地去了。

土地还能种灵植吗?初霁问。

短时间内不太可能。

不过我们还在尝试。

族长微笑,法令纹淡了几分,显得年轻许多小初老板想问什么?初霁撑着下巴既然这里已经不能种了,不如离开这片废墟,和我去个好地方?族长轻柔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们的神树还在这里。

她指着远处淡淡的金尘,初霁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族长看向初霁,认真道其实,我们已经在离开的路上了,你瞧。

远方,族人们正在研究脚下的土地,他们取出便宜多见的灵种,种在最贫瘠之处,再试图以灵力催生。

焦土的颜色变浅了一点点,肉眼几不可查。

族长微笑第一二年或许什么都不会长,灵种将化作废料,改善土质。

第三年或许只能发芽,连破土都做不到。

但五年十年,乃至五十年,总有一天可以。

总有一天,伤口会愈合,一切都将过去。

他们终会抵达青山辽阔,灵田蜿蜒的家乡。

初霁静了片刻,与噬灵族接触得越多,她就越明白为何他们能传承万年不断。

噬灵族长悄悄观察她一会儿,忽然道我还以为……初霁侧目还以为什么?族长以为你要再次邀请我们去你那边,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其实会答应。

族长知道初霁是祁镇的镇长,那两个遁地薯族人告诉了她。

初霁笑了怎么会,我又不是沈恣观。

她的确有野心,想把噬灵族纳入祁镇势力范围,但她并不想得到他们。

噬灵族长觉得,小初老板,这位预言中人,让她有点摸不准。

某些时候她特别抠门,某些时候又特别洒脱。

若是换个人来,现在已经挟恩图报了。

可初霁只过来看了看,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

噬灵族长很清楚,初霁绝不是舍己为他的人。

她非常重利,还从不掩饰自己重利的本性,但当整个噬灵族摆在她眼皮底下,初霁又视若无睹。

这一瞬间,噬灵族长恍然明白,初霁拿他们当人看,而不是给她灵药灵植的工具。

但我们很多人还挺想去祁镇看看,又担心不太安全。

噬灵族长抱臂道,毕竟我们大多数人都没出过山谷。

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和外族一起生活是什么样。

初霁?!原来是一群怕出门的种田宅。

万众瞩目中,第一批东邯噬灵族访问团到达祁镇!他们由两位遁地薯大哥带队,访问团十五名成员被安排在三层楼的客栈里。

他们许多人住久了帐篷,还是第一次住楼房,都惊呆了。

绕着木头屋子看来看去。

真漂亮啊。

是啊,外面的大城镇就是不一样。

家家户户都有院子。

晚上还有夜市!祁镇百姓也很好奇你们都怎么住?一个噬灵族小姑娘挠头就,一千多人住在一片山谷里?一千多人啊!祁镇百姓们不禁感叹,外面的大城镇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就有一千人住在一起。

初霁沉默地看着两群宅进行商业互吹,彼此还深信不疑对方是大城镇的人。

不过这次访问团前来,不仅仅只为参观。

第二天,噼里啪啦鞭炮声中,祁镇百姓们拉起横幅,摆起圆桌,放上吃食。

初霁被请到第一排正中座上,桌前还摆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镇长。

小谷和针线娘子家的儿子滕鸿登上看台。

二人脸蛋抹得通红,齐声道第一届祁镇交流大会现在开始,首先,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东邯噬灵访问团参会!哗啦哗啦一片欢呼,一群噬灵族都惊呆了,外面的人好会玩。

这种接地气的土扑面而来,中间却夹杂着一丝奇怪的魅力,令人沉醉,令人着迷。

恨不得年年都这么玩一回。

紧接着,小谷清了清嗓子有请我们亲爱的小初镇长向大家致辞。

初霁露出羞涩的笑容,上台道那我就简单说两句。

众目睽睽之下,她打开手中整整八页纸。

噬灵族和祁镇百姓面露惊恐。

初霁咳了咳抱歉,拿错了。

……她干脆丢掉纸,脱稿演讲大家想交流什么都可以,大会不限制昂,但请遵守双方风俗习惯,可以适当吵架但不能打架。

大会结束后由我亲自颁发贡献奖章。

初霁就说了这几句,结束下台,开吃周大娘准备好的炒瓜子。

一开始,噬灵族和祁镇百姓两方都有些生疏,说话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没过半个时辰,气氛就变了。

谷尧提出了一些种植方面的问题,噬灵族有个老婆婆回回都能答。

她在族中种了一百多年的灵植灵药,却从没出过东邯山。

老婆婆看祁镇哪里都新奇,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被众人推上台分享种植经验时,害羞到说话磕磕巴巴。

说出来的却让众人一愣一愣。

大会结束后,初霁自然给她颁发了一枚金色小奖章,就戴在胸口,还宣布让她来担任祁镇农业总顾问,婆婆不曾想到一百三十岁了还能迎来事业巅峰,笑到豁牙都露出来了。

台下,谷尧疯狂做着笔记,自从担任灵植园园长,他越来越痴迷于种地。

总顾婆婆看他非常好学,还很认真,自然格外喜欢他。

就算在噬灵族中,她也没见过这么爱种地的孩子!谷尧挠头可我人比较笨,没什么天分,只好勤能补拙。

总顾婆婆杵着拐杖你错了,种地的天分就是认真和持之以恒,你一定行的!来,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灵田。

得到农业总顾问倾囊相授,谷尧快乐得要死,两人来到灵田前,谷尧已迫不及待向婆婆介绍婆婆你看!这是我们的甘蔗!灵田中,一片品相极佳的伽蓝竹在风中摇晃。

总顾婆婆……?谷尧兴奋不已,又指着旁边道婆婆你看,这是我们的葡萄!灵田中,外头百金难求的金虹藤在架上疯长。

总顾婆婆???谷尧婆婆你快过来,我给你看我们镇上最稀有最值钱的灵植,虽然我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但镇长每天都悉心照料,您这么见多识广,您一定知道它的名字!总顾婆婆瞬间来了兴趣,她快步来到另一边田埂,伸头一看。

一大片水灵灵的白菜涨势喜人。

……婆婆摸了摸自己豁掉的牙。

谷尧还在问婆婆,您觉得怎么样啊?看他两眼发光,总顾婆婆实在不愿意打击他的热情嗯……其实,基础如果太差,勤学,应该能补吧。

谷尧?第二天,初霁收到谷尧的哭诉小初镇长!!你怎么就忘说那是灵植呢?怎么办我丢脸了呜呜呜。

初霁心中升起一丝丝愧疚。

那几天很忙,的确忘了说种了什么。

不过他们怎么就脑补成甘蔗和葡萄了,这像吗?这根本不像好吗。

毛蔷被初霁召回来了。

这段时间她留在邯城工匠园,打铁本事精进不少。

就是有点想家里人,初霁便二话不说带她回来,正好赶上祁镇交流大会。

初霁问起她学得如何,毛蔷兴奋地取出一枚盘扣,给大家展示。

她现在能拿巨锤在指甲盖大小的铁块上,砸出七层云纹。

噬灵族访问团不懂她怎么做的,但他们大受震撼。

有个还算擅长打铁的族人盛情邀请她去噬灵族,探讨精铁钢叉的制作手艺。

毛蔷犹豫地望向初霁。

初霁笑了想去我就带你去。

不过是一个超链接的事。

啊啊小初镇长你怎么那么好!!毛蔷一把抱住她。

初霁微笑,祁镇第一位公派留学生学业有成,把大城镇的技术带回来,她自然开心。

父亲阿忠和丈夫阿袁也支持毛蔷去噬灵族,到目前为止,除了小初镇长,毛蔷可是祁镇走得最远的人呢!毛蔷拍着丈夫的胸,信誓旦旦放心吧,为祁镇争光,包在我身上。

于是,噬灵族也迎来了第一位祁镇访问代表。

毛蔷到达噬灵山谷,都震惊了。

这是打铁不小心打翻熔炉烧了山吗?不是。

初霁说,但烧这山的火如今就在祁镇熔炉里了。

毛蔷听闻沈家和噬灵族的恩怨后,简直义愤填膺,气得跳起来,从袍子底下掏出她的黑色大巨锤,给大家展示打铁时,愤怒使她格外有力,一顿猛抡,全然不顾噬灵族铁匠们惊悚的神色。

没想到你个子小,力气倒不小啊。

虽然是凡人,但手艺比我这个老匠都精湛啊。

对了,你有兴趣学点真正的炼器吗?毛蔷愣了愣真正的炼器?与此同时,邯城沈家主宅,一直紧闭的正门开了。

沈家筑基、心动修士尽数出动,低头守候在金漆大门边。

一道绛色身影缓步而入,他身型略显单薄,腰间松松垮垮系一条黑色束带。

负在背后的手中握一根长笛,黑色笛穗随他步伐摇荡。

都起来吧。

沈家主沈和璧淡淡道。

他生着一张过分秀气的脸,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他今年才过弱冠,然而他膝下的孩子都过不惑了。

沈和璧今年七十一,三年前正式踏入金丹境界。

可谓常驻邯城的第一修士。

他将心动期修士沈珂招过来,一路走到议事堂内随我那不孝子胡闹,真是为难你了。

沈和璧笑着叹气,绝口不提讨伐失败,先安抚了沈珂,甚至赏赐不少灵石,这才开口你也算我的孙侄子,别怕,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珂道明前因后果,沈和璧温和笑着,吩咐沈家长老进祠堂,将大公子的魂灯带来。

这一吩咐,就出了惊天大乱子。

禁卫们找遍了祠堂,都没见魂灯。

大、大公子的魂灯……不见了?!此事不难查,沈恣观死后,唯一一个进祠堂的,就是丁香夫人。

沈珂气得双目赤红,不信大公子珍之爱之的人,竟如此丧尽天良,恩将仇报。

她到底安得什么心啊?想另找靠山吗?然而沈和璧面色如常,派人将丁香夫人请过来。

温柔一点,不要吓着她。

一炷香后,沈家议事堂中,沈和璧坐在高座上,把玩着手中笛穗。

丁香夫人跪在座下,云鬓从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侧滑落,沈珂浑身颤抖,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杀了。

沈和璧笑了笑你杀我那不孝子,想必心有冤屈。

我也知道他多么混不吝,你别害怕,我可以为你做主。

同我说说,倒底是怎么回事。

沈珂一愣,才恍然反应过来,丁香夫人倒底为何动手。

他理智上能理解,情感上却难接受。

沈珂不禁感叹,家主真是明察秋毫,心地……也太善了点。

丁香夫人抬眸,平静地望着沈家家主。

若是您有心为我做主,为何十年前,二十年前,不去阻拦沈恣观胡作非为呢?沈和璧挥退沈珂。

他起身,绕着丁香夫人踱步,指尖敲打着笛首。

丁香。

丁香。

沈和璧忽然道,你是噬灵族吧。

丁香夫人脸色剧变,不知他何以猜出这件事,明明她巫纹早就消磨干净了。

沈和璧细若女子的手按在丁香夫人脖颈上。

……片刻后,沈和璧从议事堂中出来,唤来沈珂跟在他身旁。

整件事我唯独想不明白一点。

沈和璧轻叹,那个收服琉璃业火的人,到底是谁。

她又为何同我沈家作对?沈珂也百思不得其解,东洲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位人物,连琉璃业火都能任她操控。

沈和璧微微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笑开此事先不论,你同我说说,最近有哪些可疑的人,邯城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沈珂捡了几件说,又说到邯城几个世家准备灵舟,想去祁山拜访一位神秘的金丹修士,大公子本来也要派人去,此事却被噬灵族耽搁了。

提到大公子,沈和璧只皱了皱眉,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悲痛。

似是伤心到极点,已经麻木了。

金丹修士?对啊,那个修士有点奇怪的癖好,喜欢把人抓进深山里扒光。

?也是奇怪,自从她出现后,祁山附近几个城中,都有人叫卖一种吃食,无非是饼卷鸡肉牛肉之类的,但这些吃食,由凡人做成,却都……带灵气。

沈和璧来了兴趣。

沈珂我听廖家新认回来的姑娘,以前就在黎镇做这类生意。

不过她自从离开祁山,回归廖家,就再也没卖小吃了。

沈和璧静思片刻,捻起桌上绿晶葡萄,缓声此事我其实知道,那鸡肉卷刚入门的练气修士能吃着玩。

真论补灵,还不如这颗葡萄。

廖家姑娘名下有两分产业也不稀奇,不过……他笑了笑廖家姑娘,定与祁山金丹修士关系匪浅。

说不定她早就改姓当那金丹的子孙了,可怜廖如晦,尚且蒙在鼓里。

沈和璧恍然大悟对,她一直说自己姓初,莫非那金丹修士,也姓初?沈和璧扬手去给初姑娘送个拜帖,问她可否抽空来沈家一趟。

切记,不要以我的名义,也不要让她爹知道。

一封匿名拜帖被送进廖家小院门口,初霁傍晚回家时,正好看见。

廖如晦自从战败,颜面扫地,暂时遁回廖家一趟,他甚至不带初霁回去,理由是你多和夫家接触一下。

初霁最近忙着呢,才没时间理闲杂人等。

她站在门口,反复翻看沈家拜帖,措辞恭敬,落款是沈珂。

不认识。

初霁耸耸肩,将其束之高阁。

她才不打算单独赴约,未成年人不能乱进别人家!而沈和璧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有更要紧的事做。

沈家祠堂。

满室魂灯,昏暗微弱。

正中的琉璃人像中,浓稠的红浆滚动不休。

沈和璧恭敬参拜了琉璃像,容颜笼在晦涩的光线里。

忽然,祠堂门开了。

沈七头戴幕蓠,迈进门槛。

沈和璧没有看她,而是望着琉璃像,柔声道小七,我们没有琉璃业火了。

沈七脊梁笔直,如她手中长剑。

爹以为是我拿走了?沈和璧回眸我怎么会怀疑你呢?你若是拿走了琉璃业火,此刻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沈七不言。

沈和璧轻叹我们沈家,不能没有业火啊。

沈七依然不言,握剑的指尖却死死扣入剑鞘。

沈和璧掀起魂灯后一个机关,琉璃像霍然移开。

露出一道通向地底的长阶。

小七,你的母亲最近身体不太好。

她很想你。

沈七轻嗤不必你说。

她解开长剑,丢在地上,抽出一把匕首,径自下长阶。

沈和璧站在金砖之上,淡淡俯视着他。

小七,转轮只剩十一个了,要不要补一下?沈七脚步一顿,忽然撩起幕蓠,眸中尽是嘲讽怎么,要了业火不满意,还想再剖一次我的心?沈和璧微笑我还是心疼女儿的,此事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说吧。

沈七不再理他,琉璃像下的暗道极长极陡。

黑暗的深渊渐渐吞噬她的身影。

身后传来沈和璧的温声安慰只要沈家还在一天,你就是我们众星捧月的沈家七小姐。

爹爹发誓,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头发。

可沈七没有回答,她走到地底,仿佛所有光都熄灭了,密室的正中心有个圆形的池子,透着微光,寒气逸散。

沈七割破自己的手腕,慢慢走进寒池,衣摆如盛开的扶桑花,在池水中飘荡。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全身没入池水,血线在冰蓝的水中洇开、丝丝缕缕,缠绕,交织,回旋,最终带着她一起沉入深渊。

第二日,晴空万里,烈日当头,东风迅猛。

初霁等在约定的地点。

左右也等不来沈七,唯有街边一群修士哄哄闹闹出游。

过了好久,沈七才来,她戴着幕蓠,拍拍初霁肩膀。

风吹开沈七幕蓠一角。

初霁一愣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沈七抱剑轻嗤,语调散漫,抱怨得轻若鸿毛。

她说旁边那群人,吵得我头晕。

初霁……她们走后,那群修士盯着沈七背影,叹道沈家七小姐。

真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