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父子

2025-03-25 14:26:40

兰英莲的话怒意尽显,但胡愈来之前早料到会如此,他面上的恭敬谦恭依旧不减,沉声说道:将军不喜我自称‘属下’二字,那我就再不提。

但请将军放心,我一定会看护好家里的人,不让他们再被有心之人利用。

兰英莲直视着着胡愈,目光灼灼,须臾,她淡淡一笑:胡二少爷看得住二少奶奶,这我相信,但胡二少爷能否看得住其他人?其他人所指何人,厅中的两人心中肚明。

胡愈迎着那迫人的目光,道:我斗胆问将军一句,两军对阵,敌一万士卒,我三千军士,如此大的战力悬殊下,将军会如何取舍?是智取还是以命相搏?胡二少爷这样说,想必是胸有成竹了,既如此,那我就等着胡二少爷智取了。

兰英莲端茶送客。

随仆从一路出了大门,胡愈听得门轴吱呀作响,转身透过缓缓闭合的红漆铜丁门扇凝视着内院,直至再看不见,他才一跃上马。

此时厅中的兰英莲正闭眼诵经,神态平和恬淡,丝毫不见方才与胡愈言语相对时的咄咄之势。

鲁先生走进来见她这般,本能的将脚步放轻了,在一旁静坐,待兰英莲睁开眼他才道:依着我的意思,像胡愈这样的阴险小人,就该一阵乱棍打出去,何必放他进来脏了地方我自认识人无数,却越来越看不透这胡家这二小子了。

兰英莲淡声说道。

她让胡愈进来,原本打算对他晓之利害,再由他去点醒安陆侯,这样一来,等着看好戏的人先前的算计自然落了空。

可胡愈不等她开口,便自己先行提出要约束家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还有前次禄的事情,胡愈也从中横插了一杠子,既帮了芮儿一个大忙,消减他在忠州犯下的罪孽,又为自己谋得了利益。

鲁先生清楚忠州之事的始末,对胡愈观感十分差,闻言不以为意,不过是唯利是图之辈罢了,有何看不懂的?逐利不假,却还未到不折手段泯灭良知的地步。

兰英莲轻轻的摇了下头,他从忠州回来,原本对他信任有加的卫王心存猜疑,因此对他百般刁难,他的处境可谓四面楚歌,如此情形下他却能扭转局势,消去了卫王心中的猜疑,还立下功劳,多方逢源替自己在金吾前卫谋得了百户一职。

如此心性,如此手腕,将来说不得能有一番作为。

只是可惜了,今日观他言行,他毫不避讳的将生父比作敌人,可见已生心魔,心魔不去,他多年的努力必定会毁之一旦。

到那时,那桩秘密便成了他救命稻草……兰英莲神色渐渐凝重。

将军,你脸色如此难看,是不是中了暑气?鲁先生见她突然不做声,脸色又变得难看,不由关切的问。

兰英莲轻轻的摆摆手,不是。

简单的应了声,又是不说话,鲁先生猜到她心中有事,便在一旁坐下,不再去打扰她。

安陆侯夫人杨氏遣开身边服侍的,亲自服侍安陆侯胡霆沐浴更衣。

侯爷,梅大人那里可答应了?答应了。

胡霆捻须颔首,梅大人升至正七品的兵部给事中后二十余年再没挪动过位置,一来是他时运不济,二来则是他胆小怕事。

自古文死谏武死战,他身为言官却没有在金銮殿上碰柱的气魄,如何能成就一番作为?他眼看着就要致仕,一辈子的官路算是快走到了头,他如今已经明白升迁无望,只想将来能名垂青史。

前次巡城御史柳大人弹劾卫王,皇上那里没有半点怪责,一众言官们心里肯定又开始活动了。

梅大人便是其中的一人。

杨氏嘴角噙着冷笑:这下,我倒要看看吴王夫妻如何开脱胡霆看了她一眼:朝堂上谁都看得出,卫王早已失去了在皇上心中的一席之位。

我这次帮春意,并非为了他,而是意在兰家。

北疆福建西南战局不稳,若是兰千乘名声臭了,朝中就无人可用……到那时,说不定就是我的机会。

杨氏吃了一惊:侯爷,您虽在右军都督府供职,可二十年没有领过兵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报进来:梅大人求见。

侯爷才从梅大人那里回来,他怎么又来了?想是方才拟定的奏折不妥。

胡霆站起身往外走,到厅中,就看见梅大人在厅中踱步,神情焦急。

梅大人,是不是奏折……梅大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侯爷自己看看吧言语极为不敬。

胡霆隐下心里不悦,拆开信,只看了一行,脸色登时就变的青紫,梅大人先坐下,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梅大人愤怒的一甩袖子,在椅子上坐下,冷笑道:亏我一心拿侯爷当知己至交,侯爷却拿我当猴一般戏耍胡霆已经将信看完,闻言忙道:梅兄,你我相交二十余年,那时我还没有袭爵,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心里没数?你也知道皇上因禄米的事情恼了我,我这些日子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度日,又不大与人走动,消息难免闭塞。

吴王失踪,皇上这才遣吴王妃去福建的事情我真是不知道。

见胡霆言辞恳切,梅大人火气略消,又顾忌胡霆虽免官在家,但到底有爵位在身,因此言语客气了许多,你我并拟的那份奏折里,借吴王妃私自离京的事情而直指兰家,但现在吴王妃去福建是皇上的意思,那奏折上的字字句句可就指向了皇上胡霆回过味来,大人的意思是……奏折已经呈上去了?若不是呈上去了,我也不至于追到侯府来最迟明日,奏折便会递到皇上手中。

想着奏折里锐利的词锋,梅大人忍不住颤抖,我一辈子谨慎,想不到临了还办了次糊涂事胡霆没想到事情突然转变成这样,一时也找不出话来讲。

侯爷,二少爷求见,说是有要事。

一个仆从匆匆进来,附在胡霆耳边轻声道。

胡霆一肚子火气不及发泄,闻言也没有好声气:就说我有客人在,不见仆从匆匆的去了,转瞬又回来,侯爷,这是二少爷让小的给您的。

仆从递上来的东西,胡霆和梅大人在熟悉不过,是他们一夜未睡写下的奏折。

胡霆劈手夺过来。

梅大人亦是惊疑不定:我明明呈递上去了,如何在胡二少爷手中?让他进来一问便知。

胡霆将奏折捏在手中,吩咐仆从去叫人。

须臾,胡愈走了进来,扫了眼房中神色各异的两人,他向梅大人拱拱手,又走到胡霆跟前施了一礼,道:奏折在巧合下得到,具体详情却有些不便提起,还望父亲和梅大人见谅。

能将呈送出去的奏折取回来,中间肯定牵扯到了许多人,胡愈如此说,梅大人不便多问,言道:取回来就好,取回来就好。

又去看胡霆,侯爷,事情有变,上奏折弹劾的事情我看还是另外设法的好。

我且先行回去,等理出头绪后再来拜见侯爷。

也好。

胡霆让仆从送客。

两人一走,房中只剩下父子两人。

胡霆盯着胡愈看。

自胡愈从忠州安然回来,他便对胡愈的一举一动倍加留意,因此也渐渐意识到从前看走了眼,这个从前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其实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如今尘土尽去,光华已经完全吐露了出来。

可惜明白的有些晚,不然无论如何也不该拿文姨娘的病做胁迫。

他翻了个茶盅,亲自倒了一盅茶搁在高几上,坐下吃杯茶,这是新沏的碧螺春,清新淡雅,很是不错,你试试看。

胡愈坐下,淡声说道:谢父亲。

胡霆摆摆手,父子之间哪有那么多客气?从前我忙于公事,鲜少在家,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咱们父子两个竟没有在一处饮过茶。

见胡愈没有动茶盅,关切的问,是不是不喜欢碧螺春?要是不喜欢就另换一种。

胡愈淡淡一笑:不用了,自家人哪里就有那么多讲究?再说,我虽不在京城,却也知道家中的境况。

那些好茶还是留着待客吧。

笑容僵在胡霆的脸上,怒火噌噌的往上涌。

胡家多年积累下的家产被皇上以买温泉庄子的形式罚没了,如今家中的开销一减再减,即便如此,却还是债台高筑,全靠拆东墙补西墙度日。

他深吸一口气,到底忍住了。

这里没有外人,你且说说奏折怎么落到你手中的?我不便说。

胡愈言简意赅,却透着坚决。

胡霆自是听了出来,他原以为是胡愈当着梅大人不便说,没想到只两人时,胡愈还是避开不谈,便皱了皱眉,愈儿,你是不是还为忠州的事情怪我?儿子不敢。

胡愈声音平静的让人觉得刻板,只是,宽阔的衣袖下,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胡霆叹了一口气,伸手拍拍胡愈的肩:忠州的事情,并非出自我愿。

咱们胡家是卫王殿下的母族,卫王殿下有事差遣,自是头一个想到咱们胡家……拉杂着说了好一通。

听他将事情全推到卫王身上,胡愈端起茶浅酌,借此掩去唇边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