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越凝视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他仅有二十多岁,穿着朴素,只手里握着一把随处可见的铁剑,但他的气势很盛,表情很冷,似乎铁了心想要杀了自己。
蒋越:你我可曾有仇?叶渐衣:不曾。
蒋越:那你因何而杀我?叶渐衣拿出那张有着他画像的通缉令:你值五千两银子。
蒋越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你可知我为何被官府通缉?叶渐衣:不知。
蒋越冷笑:因为我最讨厌那些家缠万贯之人高高在上的嘴脸,就杀了他们又拿了他们的银子分给自己,这叫劫富济贫,懂吗!叶渐衣仿佛没听见,又仿佛听见了:哦,关我屁事。
蒋越沉默一会儿,又道:你可知我至今杀过何人?叶渐衣:不知。
蒋越:有嵩山派的第二代天骄赵岐,有江都何氏门生何文兴,甚至有京城朝廷管辖的金羽门门主首徒!叶渐衣:哦,关我屁事。
蒋越冷笑:我讲述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的实力非比寻常,且做事全为正义!你我无仇无怨,不必急着找死。
叶渐衣重复道:你值五千两银子。
蒋越在他脸上找不出一丝动摇的痕迹,便知道方才那些话都如同放屁,他冷漠拔出剑道:既然你主动找死我就不拦着你,放心,明年的今日我会重归此地,祭奠你的勇气。
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眼前这位始终面无表情的青年却在此时忽而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蒋越疑惑:你在笑什么?叶渐衣微笑:我在笑你已经死了。
蒋越一怔:什么?!在他怔忪的一刹那,便感到脖间一阵刺痛袭来,抬头望去,叶渐衣步伐未动一步,可那泛着银光的剑尖上却染上了一抹猩红。
蒋越迷茫地摸了摸刺痛之处,只摸到一片湿热,低头一看,掌心已布满刺眼的红色。
似乎想到了什么,蒋越茫然的表情刹那消散,逐渐呈现出震惊与恐惧。
他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死死瞪着叶渐衣的脸,颤抖的唇瓣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你……下一瞬间,便赫然往后倒去。
直到他躺在地上,也未曾合上双眼。
至死,他也没能明白叶渐衣是何时出的手,怎么出的手。
但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默默围观的宋柯看在眼中,宋柯的眼底充满惊叹,他同样未曾想到过,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惊艳的剑法,只需一剑,只需极快的一剑,强如蒋越都未能察觉,就这样轻易断送了性命。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宋柯今日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枉他身为剑法世家的后人,却从未领悟到真正剑法的妙意。
他的心中顿时对出剑之人心生浓浓敬佩,甚至仰慕起这位比他还要小一些的青年。
想要结识对方的心情早已迫不及待。
不过不用他出声提醒,叶渐衣的目光便自然落在他的身上,冷声问道:你想比剑,还是想活着?在他口中,比剑就等于死亡。
宋柯毫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连忙走近恭敬一拜:在下宋柯,见过兄台。
请兄台不要恼怒,我只是听闻最近江湖新出了一位天才剑客,心生好奇才前来查看,没想到却目睹了如此绝妙的剑法!说到这里,宋柯的脸上逐渐染上兴奋。
见他并无敌意,叶渐衣也就没有太过在意他。
更何况叶渐衣接悬赏令除了挣钱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扬名江湖,再等到恰当的时机介绍不夜城一番。
前几日诛杀逆贼都没有旁人围观,如今终于有了一个扬名的机会,他反倒觉得很是舒心。
不过人设性格就在这里,他依旧板着脸,冷淡注视着宋柯,似乎对这个人一点都不在意。
还好宋柯同样不觉得这样有问题,但凡有能耐的人必定是有些傲气的,他本人也是这样。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对叶渐衣那一剑的感想,脸上犹带激动,根本停不下来,……说来惭愧,我学习剑术将近二十五年,却从未看过如同兄台这般恐怖的剑法!心中的激动简直无法言说……敢问这剑法到底叫什么名字,竟强大至此!这一定是某种失传了的绝世剑法,又或者是传说中列为禁忌的剑法!他很好奇!在他期待的视线中,叶渐衣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这一剑……叫平A。
……平、什么?宋柯有些懵。
叶渐衣淡定道:是我自创的剑法,不知道很正常。
自创?!这一瞬间,宋柯的眼神陡然犀利起来,只有那位传说中的剑圣才拥有创造绝世剑法的能力,难不成叶渐衣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剑圣的境界了吗?不、不可能!要是这样,叶渐衣就不再是天才了。
天才百年一出,鬼才万年难寻!叶渐衣就是那万年难寻的鬼才?剑法中第一人?这个年纪肯定不可能!应该是偶然所得,或者高人传授吧。
很快抛弃了这个想法,宋柯忍不住邀请道:今日见此剑法,此生再无遗憾!我对兄台的剑术十分崇拜,不知能否邀请兄台去酒楼一叙?叶渐衣打量他片刻,只问道:你很有钱?宋柯一愣,连连点头:很有钱。
叶渐衣颔首:那好。
没想到叶渐衣竟然这么快便答应下来,宋柯大喜,只觉自己人格魅力爆棚,不然怎么能吸引这般天才的人物!稍等。
而叶渐衣只放下这句话,便起身来到倒地的蒋越面前,先从头到脚一顿乱摸,将伤药银子武器全部撸下来,通通放进衣袖里,宛如盗贼过境,寸草不生,然后才顶着宋柯诧异的视线,熟练割下蒋越的头颅,站起身。
这还不算完,从官府兑换完赏金后,宋柯又眼睁睁看着他走进一家当铺,从袖子里掏出无数种出处不明的武器丹药,与老板讨价还价了整整一刻钟,终于满意拿着银子走人。
……宋柯仿佛觉得自己看懂了什么,兄台,可是缺钱?叶渐衣深深看了他一眼:很缺。
宋柯试探道:我临安宋家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剑术世家,家底还算丰厚,若是兄台愿意去宋家小坐,我愿支付一千两银子。
叶渐衣眼睛一亮:很好。
宋柯逐渐大胆起来:若是兄台还愿意与我院中论剑,我愿再支付一千两银子!叶渐衣:非常好。
宋柯感觉自己悟了:我愿再再支付一千两银子,能否与兄台交个朋友!叶渐衣却在此时摇起了头。
宋柯胸口膨胀的勇气倏地泄出,顿时失望不已。
但他随即又心生几分懊恼,是他想差了,叶渐衣如此骄傲的人物,怎能用区区几个铜臭钱侮辱呢!他这是在瞧不起人啊!正悔恨期间,冷冽的声线突然从一侧传来。
千两还不够。
宋柯愣住。
只见叶渐衣认真解释道:想当我朋友,起码得万两!宋柯:……嘴角条件反射一抽,反应过来后却是狂喜若狂。
好好好,你的朋友,宋某当定了!宋柯大笑起来,虽然失去了万两白银,却无法阻挡他心中的喜悦。
叶渐衣痛快行礼:宋兄。
宋柯嘴角都要咧到天上了:叶兄!对对对,是他想差了,与叶兄这般天骄的人物交朋友,怎么能只值区区千两银子呢,万两才对嘛!两人有说有笑(主要是宋柯一个人在说笑)一路来到当地最有名的酒楼,而宋家大少爷的身份在此时果然非常有用,不仅掌柜亲自迎接送到二楼视野良好的位置,还点了一桌子尚好的酒菜以最高速端上。
宋柯率先起身朝叶渐衣敬酒,叶渐衣虽不爱喝酒,但是看在金主的份上,还是简单地抿了一口。
这酒水含在口中不算浓郁也没有香醇,跟不夜城的酒相比相差甚远,叶渐衣微微蹙眉,当即就有一种想要将金主拐到不夜城涨涨世面、最好在消费个十几万两银子的冲动。
但还没找到话题的切入点,他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些骚动。
他的耳力比宋柯好上很多,直到发现他一直盯着楼下看,宋柯才意识到了什么,同样低头看去,这一看,眉宇顿时蹙起。
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围绕着中间一位锦衣玉食的公子,正在驱赶着一楼用餐的客人。
闲杂人等速速退却!你们眼睛是瞎吗?没看见陆公子驾临?将一楼惊恐的客人全部逐出去后,几位汉子这才谄媚地将中间的陆公子请到座位上,又高声吼着店小二来伺候。
宋柯低声解释道:这位是陆太守的儿子,陆元七。
是这里有名纨绔,因为太守的威名,即使他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也没人敢招惹他。
不过叶兄放心,能上二楼的都是江湖赫赫有名之人,谅他也不敢招惹,你我安心坐着便是。
叶渐衣点了点头,刚不再在意这等纨绔,却又听到此人谈及江湖上有名的灭门案,并张口就是一顿臭骂:张家的那块玉佩还没找到吗!你们这么多人竟连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都找不到,蠢货!简直是一群蠢货!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下属们也不生气,为难地露出笑容:公子,全武林都在张家灭门后搜索那唯一幸存的张家少爷张凌的踪迹,目的也都是为了那枚传说的玉佩,可是没有一个人找到,这……属下真不知道这小子能跑到哪里去!陆元七却听不进去:本少爷才不管你们是杀人还是放火!总之那枚能修仙的玉佩你们一定要给我找到手!不然我让我爹打死你们,听懂了吗!下属们连连点头:是是……听见修仙的玉佩几个字,叶渐衣眼神倏地一凝,呈现出几分若有所思。
而威胁完下属之后,陆元七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又随意地问道:最近江湖可有什么新鲜事,讲给本少爷听听。
这无疑又是一个考验,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惹少爷生气,下属们抓耳挠腮死命地思考,其中一人终于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听说临安城出了个天才剑客,名叫叶渐衣!短短几日就将官府所有的悬赏令全部完成。
据说此人剑术无双,连那个能杀了金羽门弟子的蒋越都成功猎杀!叶渐衣本来还在思考玉佩的事情,此时一不小心吃到自己身上的瓜,顿时感到颇为无语。
然而一抬头,宋柯却笑眯眯朝他挤眉弄眼,就仿佛自己就是他们口中谈论那人般高兴的不得了。
他骄傲地扬着下颔,坐等下方的人继续吹嘘,但等来的却是陆元七轻蔑的冷笑:什么绝世剑客,那个叶什么,能有本公子的剑法好吗?无非就是杀了几个小贼便洋洋得意,呵,本公子敢打赌此人一定是浪得虚名,实际对剑法狗屁不通!……胸口猛地浮现一团怒火,宋柯当即面色铁青,气得咬牙切齿。
叶兄!这你能忍?!他直接朝叶渐衣喊了一句,却不曾想正好对上一双极冷的眼眸。
腊月刺骨的霜雪也无法与这双眼睛中的冷意相比。
叶渐衣就这样沉默地盯着楼下的陆元七,杀意逐渐在周身笼起。
距离他最近宋柯完全能感觉到那恐怖杀气的弥漫。
……宋柯猛地打了个冷颤,忍不住默默抓起屁股下柔软坐垫抱在胸前,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叶兄,忍住,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