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带着竹苓去了京城最大的茶楼,这里不光点心好吃茶好喝,这故事也是一等一的精彩。
他定了一间雅间,平常他一个人来坐大堂没什么事,但是像竹苓这样精细的娇小姐,怕是不会习惯。
竹苓手里捧着一块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脑袋微微往外探了探,脸上好满是好奇。
她没来过这种地方,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楼下的说书人激情澎湃,引得一阵喝彩。
只见那恶将军强娶了太守家的娇小姐,一对有情人就这么被拆。
而那清贫举子也是被那将军威胁,若是再敢生出什么心思,便断了他的科举路。
说到此处,那说书人适时叹了一口气:那太守家的小姐也只能对举子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底下坐着的人已经忍不住开始辱骂那个恶将军。
竹苓皱了皱眉,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总觉得这个故事在内涵什么。
沈屿看着小姑娘的面色一点点沉下来,不知道是哪里惹着她了。
怎么了?点心不合口味?沈屿随手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还行啊,不难吃啊。
竹苓摇摇头,但是注意力依旧在楼下的说书人身上。
那太守家的小姐自从嫁给恶将军以后,终日郁郁寡欢……讲到这处,那说书人稍稍卖了个关子: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刚到高潮的兴致瞬间被打断,一阵不满的唏嘘昭示着他们的不满足。
竹苓却是提着裙角追了出去,快到沈屿都没有反应过来,根本不符合她往常的作风。
他愣了一秒,随即大步跟了上去。
这小姑娘,想听故事也不至于这么心急啊。
这位小姐,若是想听故事,还请明日再来。
说书的女先生刚准备离开,便被竹苓拦住。
女先生,这个故事,可否换个结局?竹苓也没和她废话,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
这……女先生面带犹豫,直到竹苓又加了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买你这个故事。
竹苓将整个钱袋子取下来,放在桌子上。
姑娘想听什么,也好让我准备准备。
二十两银子,已经远远超出这个故事原本有的价值了,说书的女先生自然是喜笑颜开。
索性这个故事也不是自己写的,自然是价高者得。
说书的,不就是求得贵人一个开心吗?那太守家的小姐在嫁给将军以后,发现他是个面冷心热的,随着两个人逐渐了解彼此,两人最后相爱。
太守家的小姐最后也发现那举子是个人面兽心的,只是想要攀附太守的权势罢了。
既然有人想要在她面前耍小心思,她也不介意陪他玩玩。
竹苓看着层楼上下来的沈屿:那将军保卫一方疆土,又怎么会是坏人。
是,姑娘说的是。
那说书女先生摸了一把汗,京城中的那些传言有心人稍加了解便能知道,说是那沈将军横刀夺爱,再结合这个故事,很明显是有人在找事。
眼前人的身份,想来也很清晰了。
这头一次说书就说到当事人眼前了,谁能不慌张呢?先生讲故事时多留个心眼,难保不会有人拿故事做文章。
竹苓道。
想听故事便将那女先生请回将军府便是,何必再跑一趟。
沈屿从楼上下来时,竹苓已经和那女先生谈好了,他只当是竹苓想继续听故事。
竹苓摇摇头:我不喜欢那个故事。
里面的将军明明守卫一方疆土,何处比不上那举子?更何况一个能保家卫国的人,如何能称得上是一个恶人。
再者,谁都不是故事中的太守家的小姐,谁又能知道她的心意,为何不能是两人日渐生情、琴瑟和鸣?竹苓说的认真,倒是让沈屿没有想到。
将军,你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吗?竹苓道。
……不想,回家!沈屿的心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拉着竹苓往外走。
将军,你真的不想听吗?我……我才不想!当然是将军和娇小姐终成眷属啦!你倒是可以去写话本子了。
……两个人回到将军府时尚是申时,林玉红则是等着两人一起吃饭。
她拉着竹苓一同商量明日回门的事情。
你去库房挑些东西,明日回门带去侯府,要让亲家知道咱们将军府是顶顶喜欢你的。
重不重视可能在他们看来倒是真的没那么重要,这样的话竹苓自然不会说出来扫兴,毕竟母亲是为了自己好。
三个人一起商量着明日该带些什么东西回去。
侯府是书香门第,笔墨纸砚自然不能少。
竹苓,听说亲家喜欢字画,咱们库房那些放着也是生灰,竹苓你明日全都带去。
竹苓看着纸上写着的密密麻麻的东西,抿着唇沉默了。
那群人哪值得这么费心。
母亲,已经够了。
再列下去,她自己都忍不住心疼了。
哪能啊,就这么点。
林玉红将宣纸展起来看了看,还觉得不够。
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那小姑娘喜欢些什么啊?沈屿在听见这句话时忍不住坐直了身子,里面的一些弯弯绕绕只有他、竹苓已经侯府的人知道。
至于这为什么替嫁,他都能想到肯定是小姑娘在侯府不受宠,受宠的是那个妹妹。
娘,这些差不多了。
人小姑娘都不说话了,一看就是和那妹妹关系不好。
也是,若是他被人塞进花轿代替别人嫁给了个大老粗,他自己也不开心。
沈屿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
你懂什么,哪凉快呆哪去。
林玉红嗔了一眼沈屿,这回门是个大学问,哪能那么容易。
竹苓嫁给自己儿子已经算是下嫁了,当然要显示出他们家的诚意。
母亲,这些真的够了。
竹苓挽住林玉红的胳膊。
她知道母亲是想要为自己撑面子,告诉侯府的人自己在将军府受宠,但是这些事情是要告诉在乎自己的人的,而不是那群遇事不决便将自己推出来的人。
听竹苓这么说,林玉红才放下手中的笔。
两人一同陪林玉红用完膳以后便一起回到了院子。
按照沈屿原先的打算,是让竹苓住到离自己老远老远的厢房中,但是看现在这种情况,这是不太可能了。
自己刚让她去厢房住,可能后脚就被亲娘赶出去了。
沈屿照旧躺在了塌上,而竹苓一个人睡床。
黑夜里。
竹苓睁着眼睛看着床顶,而后偏过头看着一旁的软塌。
将军,你睡了吗?竹苓道。
干嘛?沈屿粗生粗气地应了一句。
今天谢谢你呀。
竹苓用气音说道,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将军不仅带她去买首饰,还带她吃点心、听故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这么好的将军,怎么还会有人讨厌呢?沈屿吃软不吃硬,向来听不得这种话。
像竹苓这种连说话声音都软软的小姑娘最是让他吃不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竹苓转念又想到了明天还要回门,原本雀跃的声音又沉了下来。
她真的不想回去,还不如待在家陪陪母亲。
对竹苓来说,侯府就像是一座禁锢了她十七年的牢笼,她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将军,还好有你。
竹苓声音软绵绵的,像是要酥到人的骨头里面,只是声音里面却没有了方才的那份雀跃。
嗤,没见过世面。
沈屿只能用这样的话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种话是能随随便便对一个男人说的吗?!不过,小姑娘怎么又不开心了?难道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又……又怎么了?我可没惹你。
将军,我们明天中午就回来好不好?竹苓道,她不想待在那里。
沈屿愣了一下,就这?中午回来还不简单?不想待就不待,那静亭侯难道还敢说些什么不成?不过,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小姑娘和家里面的关系应该是不好,不然怎么连侯府都不想回,还不如在将军府快活。
他们,对你不好吗?沈屿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我不知道。
竹苓回想着她在侯府的生活。
如果说他们不喜欢她,但他们又为什么将自己教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银钱也没缺自己的,这些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的。
但若是说喜欢,又为什么能忽视她十七年呢?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侯府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说是长姐,但是却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任何人都可以忽视。
沈屿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这个回答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哪还能不知道呢?那他就姑且认为侯府待小姑娘不好了。
不过现在没关系,嫁到将军府来,总没人敢欺负她。
他憋了半天,也就憋出来一个睡吧。
毕竟明天还要早起。
竹苓浅浅地应了一声,翻过身子,面朝着沈屿的方向入睡。
所以说啊,她能嫁给将军,真的特别特别幸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