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芮嘴角噙着淡淡的冷笑,这倒是,胡延与她虽有宿怨,却没到费尽心思栽赃的地步,他没动机,那必是卫王夫妻眼见瞒不过,打算弃卒保车,将胡延推出来做替罪羊。
卫王这般做好理解,胡延于他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该丢弃时不会有丝毫犹豫。
而胡春意,她是胡延的嫡亲妹妹,她更是清楚胡延被安陆侯夫人当作眼珠子似的养着,她若是知晓这事始末,却又同意了这事,真是…….扬头时,她对上贤妃探究的目光,才想起贤妃不知道卫王夫妻构陷的那部分,于是大略的讲了讲。
贤妃眼眸深邃,端起茶盅浅酌了口,淡声说道:卫王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却忘了,世事哪里能尽如他意?不知柳御史如何跟皇上陈述这事的,皇上昨夜来时,言辞间似乎也不相信是安陆侯世子所为。
皇上说过,安陆侯世子走狗斗鸡在行,让他偷盗禄米仓的禄米,他却没那个胆子。
可见这事皇上心里清楚得很,如何处置,却要看皇上对卫王的耐性了。
只是这耐心,一次次的消磨,恐怕早已所剩无几了。
贤妃风轻云淡的语气,让兰芮微诧,旋即恍然,以贤妃的人脉,肯定得知柳御史去胡春意的香料铺子查抄前,曾去过钱贵的小院,卫王构陷的事情,她即便没有全部知晓,却也能猜出七八分来。
贤妃将目光挪到兰芮的脸上,轻笑道:你也不要觉得愤怒,有前两次的事情,皇上又知道柳御史被人引着去过你那管事的小院,卫王想将自己摘出来,已经不能了,他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果然是知道了,兰芮就笑道:我想着,只是觉的后怕。
想起来此的目的,她将吴王回京的事情告诉了贤妃。
贤妃修长的黛眉慢慢拧起来,他简直是胡闹声音不大,言语中的愤怒却满满当当,从容温和的目光渐渐迫人起来,他为何这样做?顶着这样的目光,兰芮一时有些为难。
这话还真不好回答。
说真话吧,贤妃明显不赞同吴王的做法,说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说吧,等贤妃听说她恳请出战福建救吴王时,肯定能猜到她今日是知情的,到那时,贤妃责怪她的罪名上,恐怕还得加上一条说谎的罪名。
心里有了将吴王当丈夫待的想法后,再见贤妃时,她反而没有以前的从容。
这种感觉,有些像媳妇初见公婆的忐忑。
迟疑了下,她到底还是开了口:王爷说,过两日兵部传出王爷失踪的消息时,让妾身到御前请求出战……至于原因,她却不能往下说了。
贤妃紧紧的盯着兰芮,道:出战?他谎报军情,只为让你出战‘救’他?兰芮微垂眼睑,避开那锐利迫人的目光,然后轻轻的点了下头。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她觉出后背已经被细汗濡湿了。
正当她琢磨如何回答这话时,对面飘来一个淡淡的声音:王爷行事,越来越没章法了,真让人捉摸不透。
兰芮讶异的抬头,却对上贤妃含笑的目光。
这温和的目光,反而让她生出不真实的感觉来,就好像之前贤妃动怒是她错觉一样。
木荣,去将我妆台上那只锦囊拿来。
贤妃轻轻一笑,吩咐身侧的木姑姑。
娘娘……木姑姑迟疑着去看贤妃,及至看见贤妃又朝她点了点头,她才迈着小碎步转入帐幔内侧。
不多时,木姑姑回转,将一只玄色的锦囊奉到贤妃身前。
贤妃伸手接了,递给兰芮,里头装的这道符是护国寺主持大师念了七七四十九天**加持的,你随身带着,切莫随意摘下来。
兰芮伸手接过,瞧见锦囊上绣着的百子图,心里明了贤妃的意思,垂首说道,谢贤妃娘娘的赏,我戴上之后一定不会摘下来。
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贤妃闭了双目。
兰芮起身告辞,木姑姑送她出去,她想起贤妃脸上掩不住的疲态,就说道:姑姑,娘娘这几日吃睡可还好?木姑姑闻言目光一闪,悄然去看兰芮,直见她神色坦然,这才说道:娘娘吃睡这些都好,就是容易疲乏。
形神疲乏可不是小事,娘娘可曾让太医来看过?木姑姑笑说:娘娘是思念王爷所致,今日得了王爷安然无恙的消息,自然神清气爽,只需再好生调养几日就能恢复,倒不用请太医来诊脉。
那就有劳姑姑费心了。
兰芮说道。
在兰芮跟前,木姑姑丝毫不敢托大,忙说道:看王妃这话说的,这本是奴婢分内的事情。
正好在偏殿里等候的玉桂赶出来,兰芮就说道:娘娘那里不能没人,姑姑不用再送我。
两人就此别过,走了几步,兰芮回身看了看木姑姑,木姑姑正迈着小步往贤妃所在的正殿去。
玉桂顺着兰芮的目光也看了眼木姑姑,有些疑惑,又看见兰芮手中的锦囊,说道:王妃手累,锦囊交给奴婢拿着吧。
拿个小小的锦囊就手累,那我也太不堪了些。
兰芮笑笑,抬足往前走。
她总觉的木姑姑今日与往常不同,贤妃让她去取锦囊,她犹豫之后才去的,这在以前从未有过。
还有方才,她明言贤妃形神疲惫不是小事,可木姑姑听闻后却反映平平。
不说木姑姑与贤妃多年的主仆情分,便是木姑姑的荣辱全在贤妃身上,她也更应该重视贤妃身体健康才是。
木姑姑处处透着反常,便是贤妃,她也觉的有些变了——贤妃从来都是笑脸迎人,今日却在她跟前动了怒。
一时想不透,兰芮就轻摇了下头,木姑姑反应平淡,至少说明贤妃身子真的无事。
上了回去的马车,兰芮这才将锦囊打开,里头果然有一道符,她想了想,让玉桂连同锦囊将符系在衣襟下。
玉桂一眼就看见了锦囊上的图案,知道自家王妃总算将孩子放在了心上,忙欢欢喜喜应下。
见她真诚的笑容,兰芮微微动容,将锦囊捏在手心,久久不放手。
永宁宫正殿,木姑姑轻手轻脚的进去,见贤妃依旧闭目假寐,忙取了一张外族进献的羊绒薄毯搭在贤妃身上,这才轻声说:王妃刚才出去时还不放心娘娘的身子,询问了奴婢许久,还叮嘱奴婢替王妃请太医过来瞧瞧。
她倒是有心。
贤妃睁开眼,盯着殿中淡绿的纱幔细瞧,后窗开着,春风进来,纱幔随风轻舞,鼓了一圈又一圈……良久,她长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他让水怜将衡哥儿生下来,还明目张胆的养在府中,我就知道他不再是事事听我话的儿子了。
他纵容鲁氏闹,将朱氏女挡在门外,为此他自己却避到了福建去。
而就是避到了福建,他也不安生,谎报军情,假扮失踪,就是为让鲁氏去福建‘救’他……他这是要做什么?顺着贤妃的话往下想,木姑姑自是知晓贤妃话里要说的意思,但她跟在贤妃身边多年,明白贤妃话里多有嗔怪,实则心里并无半点怪责的意思。
贤妃也没有追问下去,静默了片刻,说道:让人送些燕窝粥来,我饿了。
木姑姑应声去了。
回到王府,才换过衣裳,外面便传进来,说林文求见。
她让人将林文叫到管事回事的花厅,然后片刻不停的过去,可是鲁大头有消息了?是。
林文恭声回禀,鲁大头并未出逃,今日一早就去巡视东城察院投案,小的还查出,才一上午的功夫,柳大人已经两度提审了鲁大头,只是提审时的情形,却不容易打探出来。
鲁大头投案?这完全在兰芮意料之外,从种种迹象表明,鲁大头早已做好了举家出逃的准备,怎会转了一圈,他反而前去投了案?沉吟了下,她问道:鲁大头的家人可有下落?林文说道:怪就怪在这里,前次小的与钱管事去鲁大头家,左右邻里都说他与家里人一同不见的,可今日投案,他的家人却没有跟随他回京。
小的猜可能是担心家人受牵累,他先将家人安顿了这才去投案的。
这倒有可能。
话是这样说,兰芮心里却不太相信,她想起吴王让她不要插手的话,便让林文将人全收回来。
林文才走,钱贵便前来请罪,小的那日要是不跟鲁大头买那小院,便不会惹这桩祸事上身,如今悔之晚矣,还请王妃责罚。
兰芮说道,禄米的事情,你先前回禀过,倒没甚大错。
至于买小院,我已提醒你小心防着他,你却还通过他搭线买院子,甚至想将小院赁与他,却是你被小利蒙了眼,失了平常的谨慎。
小的知错了,请王妃责罚。
钱贵鲜少听兰芮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跟他说话,吓得忙伏地叩首。
兰芮没让人去拉他,钱贵忠心可嘉,又善长打理生意,这样的管事不可多得,但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他却忘了小心谨慎。
这次他如果不能警醒,以后说不得还会犯错。
她身侧的玉桂也悄然跪下了,含着泪,却一句话没说。
她端起茶,没去看玉桂。
她最难时玉桂便在她身边,在她心中,早已将玉桂放在了不一样的位置上。
但此时,她必须硬起心肠。
隔了一小会儿,她才吩咐玉桂:出去将你爹扶起来。
谢王妃。
玉桂呆了下,忙起身转出屏风去。
兰芮说道:这次你犯了错,理当受到责罚,那座小院等事了之后你去卖了,然后将银子交到账房上,就当这次的惩罚。
钱贵忙道:小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