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七章

2025-03-21 13:49:14

虞桉被他这句话问得脸色一僵, 震愕的看着他。

他刚刚那样咄咄,她以为他无论如何也要强夺了她,更不会容忍她离开江州地界, 可现在他突然一派和气的和她说——你夫家在哪, 我送你回去……虞桉差点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他刚刚字字句句说得那样清晰, 她知道,他真的说了那样的话,她也分毫没有听错。

但正是如此, 她心里更乱了,还有惊慌。

她不明白他这样问得意图,可……她是万万没法带他去她那夫家的。

压根就没这么个人, 她领他去哪?去了不就什么都拆穿了。

虞桉手心轻微冒汗, 嘴巴抿直,看着崔樾不说话。

旁边的吴铁听得脸色都变了,满脸惊骇, 王爷……王爷他气得想对虞姑娘的丈夫动手了?嘴巴动了动, 有那么一刻, 他都冲动的想出口劝虞桉别倔了,既然她与她那丈夫感情不好,不如干脆断个干净跟着他家王爷,省的再多费一番波折。

他绝对相信王爷刚刚的话丁点不掺假,若是虞姑娘真领了王爷回她那夫家,她的夫家,以后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 尤其……对方还是读书人, 只要入仕, 以后定然被打压得死死的。

而且她的丈夫肯定也受不住压力,说不准根本不用王爷出手,她的丈夫为了谋个前程,甚至主动将她往王爷身边推。

嗯?看她不出声,崔樾耐心的再说一句。

虞桉抿着嘴头疼,哪有他这样的,她都不理他了,他怎么还偏要问!只好拒绝:不必,我自己回去。

崔樾:怕我别有居心?虞桉不说话,算是默认。

崔樾笑了笑。

她倒是也还算懂他,他确实不怀好意,她回了那夫家,他保证,不出五天,她一定会拿到和离书。

届时,连有夫之妇这个名头也没办法堵他了。

我只是想帮你,你一人上路不太平。

他说。

一直盯着桌面瞧的季鄯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他觉得王爷是越来越能颠倒黑白说瞎话了。

虞桉:我自己会雇人。

崔樾笑了声,似乎在笑她的天真,你怎知你雇得人就不是包藏祸心?毕竟,你只有一个人。

虞桉:……气得瞪了他一眼。

崔樾被瞪了也不气,和她说:你看,还不如我送你回去。

虞桉怎么可能让他送她回去!不用。

她坚持。

崔樾:别赌气,我虽对你有意思,但我保证,路上绝不会动手动脚。

至于回程……事情解决了,他就不能保证了。

虞桉:!!气得脸都红了,他竟然还说出来!!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不应该的!虞桉后悔了,后悔当初怎么就随他下了江南,怎么就没识破他的狼子野心呢。

她鼓了鼓脸,瞪着他这张好看的皮囊,他当初怎么就那么能装!瞧她气鼓鼓的样子,崔樾微微笑了笑,如何?虞桉紧闭着嘴。

如何?当然是一点都不好。

她烦心的揪着膝上棉布裙,良久,似是想到什么,她脸色稍微松了松,说:我夫家家里远,就算乘船回去,路上也得花上最少一个月。

边说,她边注意他的反应。

他是当官的,又初来江州任职,一定抽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和她在路上耗。

果然,她说完这句就见他皱了皱眉,似是被她提醒的这句难住了,虞桉正要舒一口气,就见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来了一句,无妨,我向朝廷提两个月假,不会出事。

虞桉:……他是不是疯了?他才上任,朝廷能给他两个月假?她皱起眉,你不怕惹怒上官被撤职?正好,撤了我回京。

崔樾说。

虞桉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除了为他话里的任性失语,也从里面隐约明白,他家里很不普通,就算在江州被撤职了,回京后崔家依然能正大光明再安排他。

她对朝中事虽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种事,绝非普通人家能做到的,就算是郑家,怕是也不敢这样的明目张胆。

虞桉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家的权势已经滔天到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地步了?她心里闷了闷,只觉他比郑端止还要难缠。

崔樾任由她看,锋利的眉眼被昏暗的夜色磨钝了锐气,对着她好声好气的,耐心十足,什么时候回去?虞桉正烦着呢,被他堵得没法子,只好说:我暂时不回去。

崔樾挑眉,不走了?虞桉憋闷,谁说她不走?只是她这回不想和他说了。

和他说了,她如何还走得成。

嗯,不走。

崔樾眯了下眼,像是能看穿一样,乌沉的眼睛睨着她。

虞桉没有躲闪,与他的目光对上,良久,到底觉得或许局面不至于糟糕到那等地步,离开这,是她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的法子。

她叹一声气,声音软和些许:你……不如好好想想。

对于我,你或许只是一时起意,那时你不知道我有夫家,才动了心思,如今你知道了,可能只是一时不甘心。

……她顿了下,斟酌措辞,说,别为了一时意气做下悔事,你与我纠缠,将来会落人话柄,于官声不好。

谁说我之前不知道你有夫家?崔樾撇眉,盯着她看,你脑后的妇人髻,不就是绾给我看的?虞桉:!!!你……他怎么就执迷不悟呢!她都给他台阶了。

崔樾慢条斯理喝一杯水,你与你那丈夫迟早得和离,与我是早些在一起,还是晚些,没什么分别。

虞桉:我没说过要和离!崔樾目光从杯子里挪开,略微皱眉,你更想要休书?虞桉气,她两个都不想要,她从来没提过与她那丈夫要分开。

崔樾:你连回去都不想回去了,还要留着那一纸婚书被束缚着?虞桉:不用你管。

崔樾笑了下,眸中沉凝内敛,说不出是不是在生气。

他放下杯子,盯着她看,你不愿与我在一起,可你那丈夫,或许现在已经另有了新欢,在你与我赌气时,没准就正与人纠缠燕好。

虞桉脸腾一下红了,羞的,还有震惊的。

为了引诱她,连这种话他都说出来了!崔樾好整以暇看着她脸上生起的红,笑说:我说得不对?你们尚未留下孩子,你婆母不着急?不会安排人入你丈夫的内院?虞桉指间僵了下,简直咋舌,他……他怎么什么都说得出口的。

还有,连这种事他都知道?她觉得这一晚上实在荒诞极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再说下去,怕是在他口中她那夫家里就没有一个是好人了。

她默了会儿,忍不住反驳,那你呢?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又可曾干净?他的家世看着不比郑端止差,郑端止身边牛鬼蛇神就没停过,连竺苑里的丫鬟都有人生过心思,只是最后被打发了。

那他身边又如何会完全干净,竟还嫌弃起她那丈夫来了。

不过一丘之貉。

崔樾:我身边没人。

虞桉不信,反正她也没法知道,有没有还不是他一张嘴在说。

崔樾啧了声,我说得实话,没骗你。

虞桉不做声。

瞧她不说话了,崔樾笑了笑,心想今晚的她倒是比之前懵懵懂懂的样子更好,虽然有时候气人了些。

你与我在一起,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事情又绕了回来,虞桉叹气,说出最后一句话,那你家里人呢?你家里人能容忍你与我纠缠?崔樾看着她:如何不能?吴铁、季鄯:……两人已经震惊的有些麻木了,他们还从没见过王爷为了谁会前前后后说这么多的,尤其是女人。

从前一向是别人绞尽脑汁往主子身边挨,还是头一回看主子想尽法子引诱另一个人往他身边挨。

直到现在,都没见王爷与虞姑娘红过脸。

两人心想,就王爷这态度,回宫后陛下还真拿他没法子。

虞桉皱紧眉,他何必说这样的话诓她。

崔樾:不信?虞桉捏紧手心,这要她怎么信?他们深宅大户的教训她已经吃够了,当初郑端止对着她不也是浓情蜜意?外面多少人说他将她惯得有些过了,可那次老太太的宴上,郑家人的态度,周家与郑家的亲密,她都看的清清楚楚,所幸,那时她早已对他没有心存念想了,不然还不定得闷气成什么样。

不信,不才是正常的?她看着他平静的说。

他诱哄着她与他在一起,却要她从一开始就事事信他?怎么可能呢。

别人对他有所图,或许能做到。

可现在是他对她有所图,她自然认为一切不过是他迷惑她的花言巧语。

崔樾笑了,笑意低低散开,听在耳里醇厚,又似是温和,好像完全没被她这直言不讳的一句惹生气。

虞桉抿了抿唇,觉得他就是在以这样的表象迷惑她。

嗯,是正常的。

他笑说,可不信,你也可以与我试试,不是?若是你到时觉得这两句是我骗了你,只管离开。

届时,我不会纠缠。

他眸色转深,从屋檐下照射过来的光线里望向她的眼睛,眼里沉黑,却又随和,让人下意识就相信他说得是真的。

可虞桉还是不信,同时她也知道,他的主意是真的不会有半点更改。

虞桉头疼,怎么就招惹上他了呢。

她挪开眼,目光放空,你让我再想想。

崔樾知道她这是在逃避,不过还是点了头,好。

他将目光转向旁边维持着一个姿势僵了大半天的吴铁和季鄯,朝二人点了点,而后指向桌上的残羹剩饭,说:将这些都收拾了。

吴铁终于敢将眼神从乌漆嘛黑的天上挪下来,闻言嘹亮的应一句是,和季鄯两人几乎是连捧带搂的将残羹剩饭全端走。

东西收拾完,崔樾拔腰起身,要走时,他垂下眸,眼神睥睨而下,眸中的意味依然不算强势,甚至带着笑意,我明日中午下值回来吃饭。

虞桉:……她敷衍的哦了声。

崔樾轻笑了笑,朝她摆摆手,我回去了。

崔樾走了,虞桉依旧坐在庭院里,心中一团乱麻,无措无序。

刚刚与他面对面时不过强撑,脑中的情绪也全是冲动和抗拒,这会儿四下里寂静,彷徨与慌乱便全映上了脸,尽显她的慌乱与为难。

他怎么能这样呢,明明都知道了她是有夫之妇,明明她都在他跟前明说了她与她那丈夫的感情,他怎么丁点不觉生气,怎么还对她动起心思!他不该是气恼,失望,进而远离的吗!虞桉枯坐在条凳上,胸中种种杂乱交织,最后千言万语全化作两个字——离开。

她还待在这,不异于羊入虎口,他不会放弃的。

但离开,她去哪呢,上次涿阳官道上留下的阴影,至今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还曾在梦里被惊醒过两次,全是心里绝望下想得最糟糕的念头,她要是那天就那么死了,怎么办?这种害怕被带到梦里,曾经吓得她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连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惧,她实在是不敢一个人再孤身莽闯了。

可若与人同行,谁能保证那人不是第二个崔樾呢。

虞桉迷茫的坐着,一时觉得好像所有路都被堵死了。

她在百般纠结,隔壁崔樾的心情却是很不错,他笑了笑,抬眸越过院墙往隔壁乌黑的瓦檐看去,瞳仁深暗,仿佛能透过夜色看见她仍然坐在原地的身影,窈娜,慌乱,还有对他的闷气。

他漫不经心挪开眼,她怎么就以为一重身份就能拦住他呢。

收回目光,同时朝吴铁季鄯等人吩咐:别让隔壁被冲撞了。

吴铁、季鄯明白,这是让他们看紧点,别叫虞姑娘一人走了受人冲撞,她在院子里,能被谁冲撞呢。

只可能是被王爷今日的直接吓得想离得远远的,慌乱下被外面的混子给冲撞了。

二人知道是什么意思,自然也格外慎重,严肃应下:是,王爷。

崔樾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在院子里坐了半个时辰,虞桉实在想不出头绪,也下不了决定,只得烦心的回屋。

她躺到床上,一闭眼就是崔樾刚刚的咄咄逼人,他什么都敢说出口,什么都无所顾忌,甚至百般想着法子哄她与他在一起,没脸没皮!虞桉心烦的揉了揉被子,辗转反侧,被他扰得睡意全无。

来来回回,等大脑疲乏至极终于酝酿起一点睡意时,梦里也全是这人的身影,闹得她不得安生。

所以清晨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时,虞桉脾气也就不怎么好,待听清是吴铁的声音,她把脑袋往旁边一埋,完全不想理。

和他有关的任何人,现在都不想理。

门外的吴铁久等不到回应,讪讪的挠了挠下巴,不知道该怎么办。

虞姑娘连应都不应他一声,明显是对他也有气呢,可他没法子让她消气啊。

吴铁叹气,只能在门外干杵着,耐心等里面的人气消了来给他开门。

等了足足两刻钟,门后才终于响起姗姗来迟的脚步声,吴铁抹抹等得发僵的一张脸,忙挂起笑意。

对上来开门的虞桉,他也乖觉,一开口就是赔不是,是属下不好,吵着您睡觉了。

虞桉:……他如此,她倒是不好绷着脸了,毕竟祸首也不是他。

脸上缓了缓,问他:来送菜?吴铁猛摇头:不是不是,属下给您送朝食来。

虞桉皱眉,不是?那他昨天还说今日中午过来吃饭,正要说什么,就见吴铁动作小心的抬起食盒,递到她跟前,说:在千水楼买的,您看看可还合胃口。

虞桉微松了指尖,有片刻的发愣,紧跟着就反应过来,一定是崔樾让他做的。

她:……更加头疼了。

以后不必了。

她皱眉说着。

吴铁装傻充愣,只是笑笑不应承,毕竟这事可不是他说了能算的。

王爷要是吩咐,他只能照做啊,他是跟在王爷身边的。

见他这样,虞桉只觉更烦,但也不好对着他发脾气,只能压下烦意。

还有别的事?她问。

吴铁点头,暧,还有一件呢,您今日别做饭了,少爷说了,他下值后会顺带买了吃食回来,叫您别累着了。

虞桉微愣,他这又是要干什么呢?因为昨日他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猜出她那婆家将她使唤来使唤去?所以他在这样告诉她,他是心疼她的?虞桉头疼,这人拐得弯可真多。

知道了。

她轻揉额角,这两天的事简直让她脑袋乱得没一刻安生。

吴铁笑起来,好嘞,那您吃饭,小的就不打扰您了。

虞桉点点头,关上门回院子里。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笼蟹黄汤包并一碗热汤面,都是那几日她在千水楼吃着很合胃口的。

她有一瞬的放空,而后又觉得这些不过是他的手段罢了。

神色平平,她坐下一点点的吃完这份食盒里的东西。

吃完饭,她回屋找出她那些胭脂盒,浓墨重彩的往脸上抹,她还拿不准主意要不要离开,不过出去瞧瞧是需要的,她总得明白周边是什么情形。

脸上抹得五颜六色看不出底子,她左右瞧了瞧,稍微满意,然后又去瞧自己的腰身还有一双手,这回皱了眉,觉得不太有说服力。

想了想,她到衣箱子里找出一块棉布,在腰上厚厚围过好几圈,缠得腰上肥肥,这才稍微安心。

准备好,她挎上一个小提篮,就这么浓墨重彩的出了门。

路过隔壁时,明显瞧见守门的门丁一脸惊恐,而后是满眼的复杂。

虞桉撇开眼神,自顾往前走。

直到她快离开巷子了,在她后面的两人才一前一后不引人注意的跟上去,他们边跟着边嘴角抽搐,心想她怎么下得去手的,这副模样实在是……看得让人窒息。

那脸上一层一层分块的颜色,涂得眼睛嘴巴都没法看了,叫人看上第一眼就绝对不愿再看第二眼。

不过也扮得有些太过了,适得其反。

只要有心人稍加一想,便会觉得她是在掩盖什么,尤其她腰上那一层,伪装的太粗糙了,棉布两边厚厚的痕迹都从衣服里压出来了,一看就是腰上缠了东西。

两人暗自摇头,心想她还是经验太少,换作他们,绝对不会露出这样明显的破绽。

虞桉不知道身后跟着两个人,她从出了巷子后选定一个方向就漫无目的的走。

她不敢走得太快,边走还边留心着要记路,别等会儿忘记了方向回不去。

她不时左右看看,在往来三三两两的行人中穿行。

这会儿的时辰其实还算早,大街上熙熙攘攘,有两三结对嘻戏游闹的,还有步履匆匆急着往铺子去应卯的,虞桉穿梭其中,偶尔也会被人碰着肩膀,来人碰到她时下意识就要致歉,结果一转头,先是对上她一张五颜六色的脸。

妇人:……妇人吓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才急忙掩饰脸上的神情,说:小姑娘,不好意思啊,撞着你了。

虞桉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温吞笑了笑,没事。

妇人也笑了笑,之后也没多说,脚步匆匆的就走了,她还得赶着去铺子送东西呢。

边赶路心里边犯嘀咕,豁哟,刚刚那小姑娘是打犄角旮旯里来的?在江州竟然还能碰到这样抹胭脂水粉的,也是件奇事。

虞桉没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腰上猛地被人一撞,她被撞得往一边栽,连痛呼一句都来不及,便觉眼前人影一闪,跑了。

等她稳住身形正要恼怒,被旁边人好心提醒,姑娘,赶紧看看身上可少了什么。

虞桉一惊,连忙去摸腰上的荷包,这一摸,便发觉她挂在腰上的荷包空了。

她:!!!看她这反应,旁边人哪还能不知道她丢了东西,算是好心,她多说了句,下次小心些,别在腰上挂荷包了,这些小贼手快着呢。

虞桉欲哭无泪,然后皱眉,他们怎如此明目张胆。

小偷小摸,防不住也抓不住,没法子啊。

虞桉憋气,但也知道她说得是对的,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又追不上那小贼。

好在出门时她记起上回涿阳的事,没敢在荷包里放太多的钱,只放了几文,剩余的全是她在院子里捡得石头。

她吐一口气,之后也没什么心思乱走乱逛了,只又走了三刻钟大致明白各个方向是往哪,便打算调头往回走。

这里离石桥巷已经有些远了,再往前听说是北大街,是江州府衙所在,虞桉没兴趣过去,所以打算回家。

她刚转了身形,就见迎面小跑来一个身形矮瘦的男子,看着有些眼熟,所以她多看了他一眼,在觑到他眼神瞟过来时,她挪开眼,若无其事的往回走。

她刚擦过他的身形,便听到脚边嗒的一声,是东西落在地上的动静。

她看他脚步不停,心想他是没注意到他掉了东西?停住脚步正要提醒他,视线中躺在地上的荷包映入她眼里,朴朴素素的一个,绳结末端两个小黑豆,赫然就是她之前丢的那个。

虞桉:!!难怪她觉得他眼熟,他就是之前撞了她的那个人!他怎么还敢回来?还将荷包扔到她脚下。

虞桉皱紧眉,可不觉得他是良心发现。

她没敢多瞧他的背影,怕这样的人心狠手辣,荷包她也不打算要了,加快脚步就要走。

可惜她不要,还是没走成,紧跟着就有三个人急追过来,吓得她往一边躲,只见当先一人怒目瞪着小贼,手上一个拇指大的尖利石头,猛然朝小贼的膝盖一打,将正要与他们拉开距离的小贼打得一个踉跄,膝盖一弯便跪倒在地。

我看你还往哪跑!晋二怒喝,一巴掌猛地拍向那矮瘦男子,爷爷的东西你也敢偷,活得不耐烦了!男子被打得脑袋一花,差点没晕过去,他定了定神,咧咧酸痛的嘴角,心想这回是栽了,这三人一副穷酸样,身上衣服补丁不少,看着就是乡下来的土老冒,他以为他们对江州城不熟悉,绝对追不上他,没想到他们一个个还挺能跑,还敢拿石头砸他。

误会,都是误会,我……误会?!!晋二怒声打断他的话,手指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男子一吓,被他脸上的凶气骇得不敢再狡辩,他能屈能伸,连忙腆着脸皮认错,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将您的荷包还您。

他连忙去掏怀里的东西,一个手抖,不小心摸出好几个香囊。

晋二皱起浓眉,这小贼是偷了多少,然后想到什么,突然瞪向虞桉,他刚刚可眼尖看到了,小贼扔了一个荷包在她脚边,她和他是一伙的?你们是一伙的?他怒目瞪着,凶神恶煞,他两个兄弟正好在虞桉旁边不远处,闻言也都怒目瞪过来,这小子还有同伙?不过……这同伙怪丑的,三人眼中俱露出一丝嫌弃。

同样是受害者的虞桉:……她闷气,这些人什么眼神!她有些不高兴,不是。

胡塘不大信,不是他往你脚上扔荷包?虞桉皱眉,她哪里知道这小贼发的什么疯,她往地上去看脚边还躺着的荷包,看着好像比她之前戴着时还要鼓一些。

她有些疑惑,这小贼要干嘛?她冲几人摇头,直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往我脚下扔荷包,这荷包是他之前从我这偷的,我觉得他不怀好意才没捡回来。

胡塘三人:……他们更加觉得她是小贼的同伙了,竟然编出这样的瞎话来骗他们。

你这话鬼信呢?虞桉:随你们信不信。

她不打算和他们说了,转身要回去。

晋二几人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要她真是同伙,他们岂不是放虎归山?等会儿,你与我们一起去趟衙门,你不是说你也是被偷的?正好,我们一起将这小贼告上公堂!胡塘觉得自己太聪明了,这样将她哄到衙门里去,到时县太爷一审,不就事事清楚了?虞桉皱了下眉,她不大想去,可是……她看向跟前这三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虎视眈眈,他们明显觉得她有问题,她不应他们,他们怕是要觉得她是心虚,拽也要将她拽去。

她抿了抿唇,只好应,好。

晋二三人脸色好了些,行,那一起去衙门。

走。

拎起小贼的衣领,就这么拽小鸡仔似的拽着人走。

虞桉捡起地上的荷包,和他们保持着距离。

手上的荷包感觉不大对,她低头看了看,感觉刚刚摸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让她汗毛都不自觉立起来。

她想扔了,但又怕因此失了物证,只好硬着头皮将荷包打成死结,千万别让那软趴趴的东西跑出来。

忍不住瞪了晋二手下的小贼一眼,她就说,这小贼一定没安好心。

他怎么可能突然把荷包还给她,一定是看到里面的石子恼羞成怒,怒气之下想要让这里面的东西咬她。

小贼正气苦呢,他都把偷来的东西还给他们了,这些人竟然还赶尽杀绝要将他送去见官!那衙门是能待的地方?他嘴巴都说干了,试图让几人放过他,结果拎着他的这人不仅不听,还往他肚子上又揍了一拳,痛得他差点呕血。

他呸了一声,终于发狠,你以为你们进了衙门就能好的了?晋二:我们又没干亏心事!小贼呵呵一声,笑他天真,他敢赌,这一趟过去,他们非得破财!而他,只怕要倾家荡产才可能出来。

想到这不禁脸色一黑,更加怨恨,你们等着!胡塘:喝!你还敢说狠话?他手一扇,照着他脸上就是一巴掌。

虞桉看得心头一跳。

当然不是认为他们暴脾气心狠手辣,她丁点不同情这小贼,她是怕这些人会不会脑袋一抽转而也来打她。

他们认为她是小贼的同伙。

她警惕起来,抿紧嘴巴不发出声音,只安安静静走路。

走了两刻钟,到了府衙门前,晋二三人看着眼前高高大大的朱门深户,相视一眼,上前和衙役搭话:差爷,我们来报案。

衙差瞥了他一眼,报案?晋二将小贼往前一提,笑道:对,差爷,这贼人偷我们四人的荷包,我们将他捉过来投案。

衙差听他说四个人,这才将目光放到虞桉身上,瞥到她那张脸,再看到她的腰身,他皱眉挪开眼,冲几人说,行吧,跟我进来,我去问问案公,大人现在可有空闲。

晋二几人连连应是,赶紧跟上他。

虞桉没办法,也只能跟着。

只有小贼撇了撇嘴,心里冷笑,他们等着看吧,接下来不掏些银钱做添头,他们等到天黑都等不来主事的人!刚刚衙差之所以会把他们带进来,不过是不想他们在府衙门外闹起来惹笑话,进了衙门,还不是什么都得听他们的。

他突然放松起来,这几人视财如命,肯定不会掏钱,这对他是好事啊!等他们不耐烦了他就能出去了!他心情好了,脸色都好了。

晋二奇怪的看他一眼。

几人被带到一间屋子里等着,里面空空荡荡,大门敞开,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条凳子,其余什么都没。

最初,他们还算还有耐心,可等了足足有三刻钟后,就有些着急了,晋二忍不住出去问了声,结果得到的是一声不耐烦的话,还早着呢,我们大人忙。

晋二:……他脸色憋的通红,只好又回屋里老实待着。

又过半个时辰,屋里的氛围已经变得有些焦躁,看着在一边乐呵呵的小贼,晋二和胡塘捏紧拳头,恨不得一拳锤过去。

等了这么久,他们哪里意识不到是被人晾着了。

可这是官府啊,百姓报案,他们竟然不受理!几人气得脸色涨红,明明在他们县不是这样的,他们曾经抓过几次小贼入县衙报案,衙里的差爷们都很好,县太爷也很公正,那些小贼全被押到牢里受了惩处,怎么到了江州这样的大地方,事情反而不一样了呢??他们怎么不管呢……心情憋闷,但又不能和这些官爷争,只能继续等。

又过去半个时辰,晋二等不下去了,虞桉也早等烦了,她想出去,这样被晾着要晾到什么时候。

胡塘出声:大哥,要不我们回去吧?他已经饿了,早上就吃了一块大饼,这看着都要到中午了,他肚子早咕咕叫了。

晋二无奈,行吧,我们回去。

虞桉舒一口气,心想他们可算是要走了,她以为放弃报官了立马就能出去,哪想外面衙差眼睛一横,瞪过来,你当我们府衙是什么地方?你们说报案就报案,不报就不报了?让我们在这陪你们干等?晋二噎住,合着不报案还不行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衙差哼了声,这衙门也不是白让你们待的,每人交二十文钱,就能走了。

二十文!胡塘震惊,他怎么不去抢呢。

他们来报案还得交钱??怎么,不想交?那就给我等着!衙差脸色一黑,怒目道。

胡塘捏紧拳头。

衙差呵一声,怎么,还想打人?来啊,你敢动手试试!老子削不死你!他晃晃腰上配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几人这时才恍然自己进了什么样的贼窝,还丁点不能反抗。

晋二几人胸腔憋着一口气,知道府衙里肯定是不会审案了,这一人的二十文,也非交不可了。

他额头气得青筋暴起,但也只能认命掏钱,数出三兄弟的六十文,他交过去。

衙差翻个白眼,涨价了,三十文一人。

胡塘:!!晋二紧咬着牙,又掏了三十文出来。

小贼掏钱更痛快,利索的找出三十文交过去,在座只剩虞桉,摸着袖袋里仅有的二十五文犯难。

她出门没打算买东西,也就没带太多银钱。

衙差目光盯着她。

虞桉翻出袖袋里的二十五文,摊在掌心,我只有这么多。

呵呵。

衙差冷笑。

虞桉知道他是一定要三十文了,可她真的凑不齐。

目光不禁看向晋二几人,是他们一定要她过来的。

晋二几人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她是小贼同伙,他们已经白白损失了九十文,够他们吃上十天了,怎么可能帮她掏钱。

衙差不耐烦,快点,还想不想出去!虞桉抿紧嘴巴,被他的高声和眼里的刻薄惊得心中一抖,再拖延,他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的。

手指捏住,在衙役又怒喝一声时,她心头跳了跳。

她尽量让声音平稳,我认识你们衙里的崔大人,你带我去找他,我找他借些银钱。

什么崔大人?衙役哼一声,我们衙里可没有姓崔的,别想糊弄我。

虞桉皱眉,尽量缓和声音,有的,他是近来上任……别废话,你到底交不交。

他恶狠狠上前一步,眼里凶狠毕现,虞桉赶紧往后挪,怕他要动手做什么。

衙差唾一口,拿官爷的名头吓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狠话刚放出去,就听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几分冷嗤,钟大人,我倒是不知道府衙里的衙差全是这等品性。

虞桉听到这道声音,心里一紧,目光朝院门的方向看过去。

随着声音落下,是崔樾跨进院门的身影,平耷的眼角,沉冷的神色,乌沉的眼眸黑漆漆望过来,有些像是她初见他的那一天,震颤,眼里无波却又似带着凶狠,眼风扫过来时,就仿佛要压得人透不过气。

而这抹眼神,最终是落在她身上。

虞桉有些恍惚,同时紧吊着的心安然落地,她知道,至少她今天能好好出去了,至于承的这笔情,他会如何算……虞桉心腔跳了下,又想起他昨夜的种种引诱。

在那样透露过心思后,他这次的帮忙,是有代价的。

不像是从前她不知道时,可以抵赖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