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她喝完药汁,才往门的方向看了眼。
他还有气啊。
可昨天,不是不一样了么。
虞桉打水洗干净碗, 过了一会儿, 才回房。
之后几天,两人就保持这样不亲近但又不拉开的距离, 说话谁也没呛声,很正常。
但太正常,就是不同寻常了。
连季鄯几个都能察觉出异样。
虞桉觉得这样两人都挺难受。
明明他好像还有气, 但有时候又亲昵,仍像从前,但其中差别, 又很容易让人感受出来。
她想挑明, 都没法挑明。
因为他表面上实在看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但那种偶尔的冷淡,又真真切切。
她不是介意他的冷淡, 只是觉得这样算什么?两人偏要在一起互相折磨?虞桉鼓脸, 那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眼不见为净。
不过这显然也不可能的。
那天他知道郑端止时的态度,她就知道不可能的。
她撑着脸,略有出神。
虞妹妹,可在家?门外一阵喊声,由远及近,是徐莺的声音。
虞桉过去开门,答她:在的。
徐莺看到她就笑, 说:那可好。
我正想找你去看热闹呢。
前阵子有人落水的事, 你听说了吧?虞桉:……摸摸手背, 她知道啊,她就是其中一个。
点点头。
听说都传到官府那边去了,落水事发才第二天,衙里就派人来修桥了。
修得好快,不仅桥面全填严实了,还加高了凭栏,这才到月底,就都完工了。
徐莺嘴巴不停,说来倒是因祸得福了,往后也不怕再被挤得栽下去。
虞桉附和她,是啊。
我们去看看?顺便再买些卤肉。
徐莺就是来找她去凑热闹的。
虞桉想想,既然已经加高了,那去看看也行。
倒是吴铁听说她要跟着徐莺再去走那座桥,脸色一僵。
于他来说,那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欲言又止。
虞桉:没事,我去看看,凭栏加高了,掉不下去。
吴铁:……就怕万一啊。
他满身警惕,跟在她后边还没踩上桥呢,脸上就已经变成一派郑重。
徐莺看得挺奇怪,心想他怎么回事。
到桥边时,青石桥已经换了个模样,凭栏高至成人上腰,兼以加固,除非特地跨步翻出去,不然想轻易被推下,是不能的。
桥两边看稀罕的人挺多,还有人磕瓜子有声有色说着那天的事,虞桉没多待,随徐莺瞧过一遍又买了卤肉,就回小院了。
崔樾这天回来的有些晚,回来时身上还沾着一阵很淡的脂粉香,虞桉闻到了。
若有若无,但她很确定。
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不舒服,有一些。
他还将她留在身边,却沾着脂粉回来。
虞桉抬眼认真看他。
崔樾:怎么了?虞桉直接说:你身上有脂粉气。
崔樾眼神顿了下,嗯了声。
往后靠,他浅浅淡淡的说:然后呢?虞桉眼神稍变。
她和他直说,就是要他说清楚。
他这样轻飘飘一句然后呢算什么?是她无理取闹了?是她越界了?虞桉深呼吸,离开,行,是我越界了。
崔樾平平淡淡,但手臂,却是在她转身时瞬间伸了出去。
他垂眸仔细看她,就这样,就走?虞桉:不然呢?你不想说,我还能逼你?崔樾扯笑:你这样清清淡淡的样子,是像想知道的样子?虞桉,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像是在生气?只有刚刚转身要走时,才像是有了点气的模样。
这些天,天天都和他别着劲。
虞桉瞪他,什么叫不是生气的样子?非得脸红脖子粗了,破口拈酸吃醋了,才是生气的模样?崔樾自嘲,拽拽官服衣领,吐气,是啊,我是与人喝酒了。
这脂粉气,是在那边沾上的。
边说,他边看她。
虞桉绷紧唇。
好半晌,她才说:你叫了姑娘?崔樾,这样没意思,这样算什么?她脸上终于有了生气的征兆,怒瞪着他,猛地要甩开手,你别碰我!崔樾手一紧,眼神变狠,拽稳她。
虞桉气着了,别碰我。
崔樾突地笑了,笑里夹杂的狠劲未散,嘴角勾着,勉强有了些真心实意。
他没松,和她说,算是解释:没叫,也没碰人。
虞桉认定了,不肯听他这番说辞。
崔樾拽紧她的手腕,眼神悠远,那地方是有姑娘,但只是弹琴舞乐的。
也没人近我的身,是那地方洒的香味太多,身上才沾了些。
虞桉猛地踢他一下,趁机要走。
崔樾吃痛,拽紧,沉沉盯她。
虞桉憋着气。
她第一次开口问他时他不说,现在要她怎么信?崔樾按紧她的手,略烦躁,说了没有。
你刚刚可一点不像没有的样子。
虞桉平静着说。
崔樾面无表情,骤然,拉着她起身,往外走,行,既然不信,那就一起去看看。
虞桉一惊,惊得都来不及说一声不,就被他连拉带拽带上了马车。
等马车驶出去她醒过神要喊停时,已是来不及。
她怒看他。
崔樾一派冷静的模样,眼瞳黑黢黢的,说了不是,不信就自己去看看。
虞桉朝外喊,停下!崔樾静静看她。
马车在她的高声中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加快了些。
虞桉身前起伏,不赞同的看崔樾,怒声:哪有把人往那地方领的!崔樾淡声:什么地方?不是怎么说你都不信?要带你亲眼去看看又不乐意了?虞桉皱眉。
崔樾闭上眼。
马车在疾驰中很快到了地方,崔樾拉着虞桉往下走。
都到这了,虞桉不想去也得去。
一出了车厢,便见到眼前绚烂不似真实的灯火,整座酒楼布满了花灯,连街边道上,也放了好些,将这诺大的地方照得恍如白昼,晃人眼。
属于男人的欢声笑语不断从里面传出来,琴瑟和音随之飘悠而出,紧跟着在人耳边绕啊绕,勾的人迷醉。
虞桉被崔樾紧紧拽着手,还未进门,便已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淡淡的,和之前她在他身上闻到的,如出一辙。
虞桉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这确实是他之前待过的地方了。
她的鼻子虽不算很灵,但也不至于连这点都分辨不出来。
但该有的不高兴,依旧有。
他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刻意要她误会,非要看她动气了,这人才肯说清楚。
虞桉横一眼他的后脑勺。
一楼人来人往,崔樾带着她避过中间人多的地方,直接往三楼去。
到了三楼,他径自不耐烦的挥开一间房门外的守卫,砰地一声把门推开,带着虞桉进去。
房里原本的喝酒声和琴乐声一下全停住了。
四名或弹琴或抱琵琶或扶箜篌的清丽女子全都一吓,或怯生生,或大胆的往门这边来看。
虞桉与她们的眼睛对上。
四人的眼睛也与她对上。
凌凌秋水眸,各自一眨,她们轻轻动了动手指,心想这姑娘若是来了楼里……随即一哂,怎的可能呢,没见她旁边那人将她抓得紧紧。
她们都见过他。
不久前,他才一言不发的走了人。
今日席上,也只有他最沉默,只一味喝酒。
她们几个进来鼓乐时,其他几人或多或少都往她们这边看了,但他,只是乐起时往这扫了眼,之后眼风再没往这边落过。
她们是楼里的招牌,除各精一门曲艺,便是这份长相,总叫人多看几眼。
她们起初是有些怕的,虽楼里规矩是只弹曲舞乐不近身,但今日这房里的人,听说有些不一般。
战战兢兢,随着不断落过来的眼神这股战兢更甚,好在,最终除了一两个的眼神稍微放肆些,没有人动手。
直到众星拱月的这位走了,他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只扫了她们一眼,又不过须臾就走了的人。
他的离开带来了些许变化,她们能感受到之前眼神放肆的那几人有些蠢蠢欲动了,好在最后次位那人说了什么,那几位讪讪的又忍住。
眼神忍不住再往那漂亮的姑娘瞧一眼,她们没想到那男子还会回来,还带着一个女人。
她们还在悄悄的打量,这边,钟明舟已经瞬时站起。
紧随着,其他几位也纷纷腾地全站了起来。
崔樾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不必管他,而后眼角余光斜斜低向虞桉,让她自己好好看看。
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烟花之地。
虞桉:……崔樾不肯罢休,单独领着她另找了地方坐,闻闻,是不是这味道?因为不想让别人听到,这道声音是他凑近她耳边说得。
视线落差,落在不远处那些人眼里,便是这位在毫不避违的与人亲近。
偷偷移开眼,没敢再多瞧,只想,怎的还特意将人带到这里来亲近。
在座只有钟明舟,连瞄都没敢往那边瞄一眼,刚刚看见虞桉他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哪里还敢偷偷去瞄豫王。
他恨不得和她的一切撇开关系。
谁让他心虚呢,他家里现在还有端止给的那幅画,烧也不好烧了,怕端止再找他要回去,简直就是块烫手山芋。
答话。
崔樾不满她的沉默。
虞桉悄悄瞪他,慢慢的嗯了声。
崔樾继续,她们像花楼里伺候的?刚刚楼下那些夫人们瞧见没?这里不止男子可来,女子也同样可以来,也同样能招人弹琴唱曲。
虞桉慢慢的再嗯了声,她看到了。
刚刚路过时,她就看到了,那些个衣着华丽之人,三两说笑之人,她都看到了。
有心也想气气他,她说:那我以后也来。
崔樾脸色变了。
作者有话说:12月周末日万,从明天周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