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樾眼中沉色划过, 他不大满意，张嘴欲言。
瞧他嘴巴一动虔文帝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黑脸斥过来, 再说, 朕让她连侧妃都做不了！崔樾沉默，一时也就真的没说话。
虔文帝没好气, 一个侧妃还不够？她是什么出身，还嫌弃上了？崔樾道：良民出身。
虔文帝：……捡了颗桂圆就冲他脑门砸去！崔樾啧一声，刮了刮唇, 面不改色的拿拇指抹抹额头。
虔文帝看到他就觉得碍眼，斥道：赶紧滚。
崔樾没走，他起身, 又坐下了, 那先举行侧妃礼？虔文帝皱眉，你还没选正妃呢，行什么侧妃礼！崔樾不紧不慢的说：正妃的事不急, 再等个五年六年的。
虔文帝手痒痒, 是真的想打人了。
他自己好好听听, 他这说得像什么话？先有侧妃不是不行，没谁规定必须先娶王妃，但等个五年六年……他忍不住骂一句，等个五年六年，等你那侧妃孩子都能识字诵诗了，再娶王妃？混账！崔樾不赞同，什么叫她的孩子, 不也是儿臣的孩子？更是您的孙儿孙女, 您不高兴？虔文帝拍桌, 别给我岔话。
崔樾：儿臣还不想娶王妃，您刚把我心悦的人驳了，转头就要儿臣娶王妃，儿臣哪有心思。
虔文帝黑脸，那你也别娶侧妃了。
崔樾这回不急了，父皇已经有了让步，这事他是一定要让办成的。
他淡淡的说：您总不想您唯一的孙辈是个没名没分的吧？虔文帝虎目一瞪，这小子！不过……皱起眉，她已经怀上了？崔樾：也快了。
什么叫快了……虔文帝不满这个说法，叫他说清楚，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崔樾叹气，心想要不是虞桉总不肯答应，现在也该有了。
暂且没有，但儿臣与她身体都没毛病，迟早会有的。
您不肯让我娶她，届时真怀上，再行侧妃礼就有些匆忙了。
虔文帝虎目不悦，还没那你扯什么孩子！那我也不能到时有了让她流了啊？崔樾说。
虔文帝正是怒上心头的时候，那就等怀上了再说！崔樾皱眉，掀唇还要再讲，但看父皇一副如何也不会再松口的模样，只好先烦躁的按下，只提：那冬至宴，我带她来给您看看。
虔文帝心说看什么看，还不够他遭心的？但话涌到嘴边，他又止住，确实得瞧瞧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挥手嫌弃，赶紧走。
崔樾知道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他笑了下，儿臣晚上来陪您用膳。
虔文帝：用不着你。
说是这么说，但崔樾晚上过来时，他也没赶人走。
这顿饭用得挺久，崔樾吃完出宫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下颚骨上的伤口不算大，若非虞桉视线总是扫过来，他其实都快忘了。
乌漆的黑眸扫向她，她问他是怎么受伤的。
要是如实说，她是不是要欢天喜地？因为父皇在这事上只允她做个侧妃。
他笑了笑，略淡的神色掩住，不怎么在意的答她：与人交手时不小心蹭着了。
虞桉没怀疑他这话，她又看了看，问：要不要擦点药？崔樾想说不用，但看看她，又停住，还是嗯了声。
叫人拿了药过来，交到她手上，示意她给他擦。
虞桉瞧了瞧手上的膏药。
崔樾略微不爽，这点也不乐意？虞桉没答他。
直接掀开盖子，挖出一点膏药，手指凑过去，说他：你别动。
崔樾看她一眼，下颌支着，手撑到她腰上，轻声应了下，依她所言。
药膏的触感凉凉的，抹上来有点刺痛，但崔樾连眼睫都没动一下，直到她的手撤了，才掀了掀眼来看她，说：等会儿叫王府里的绣娘来给你量身，做冬至穿得衣裳。
虞桉随便点了点头，她犟不过他。
.十一月初七，冬至日。
崔樾起得很早，天还没亮，便已经起了床，彼时虞桉还缩在被窝里睡着，她模模糊糊中觉得有人摸了摸她的眼睛，她有心想问他干嘛，但这股力道在她要开口时又撤了。
随后又好像听到有人说了句什么，但她还没听清，那道声音便消散了。
她于是也没管，只在没人扰了之后又往暖和的被子里缩了缩。
醒来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话的应该是崔樾，除了他，没人那时会朝她这边出声。
她找来温嬷嬷，问她：他走时和我说得什么？温嬷嬷回忆了阵，道：主子说让您好好在府里等着，到了时辰他会叫季鄯和付公公来接您。
虞桉点点头。
过了正午。
温嬷嬷带着一干人等开始仔细给她梳妆，冬至宴是在傍晚的时辰，再等会儿宫里就该来人接了。
妆罢，那边王府外的马车也将将停稳，虞桉被人拥着上了车架，坐在放了炭盆的马车里往皇宫去。
越近乾武门，各色华丽的马车越多。
等到了高高的宫城下，这些马车又纷纷有序的停在一边，除陛下特令，朝中大臣不例外在这都得下马车，然后走进去。
虞桉从窗户里往外看，以为自己也得下去，结果到了乾武门前，她都准备要起身了，却见自己座下的马车连停都不停一下，径自往宫门里驶，那些层层铠甲覆身的守卫，也拦都没拦。
马车不远处的几个人也甚是奇怪，小声说话：豫王不是早进宫里了？怎刚刚又有马车过去？豫王府没有女眷吧？是啊。
几人奇怪，难道豫王有事又出宫了一趟？不解，不过也没过多去探究，心里转了一阵就又说到别的事去了。
走到建和殿外时，殿内已经来了些许人，他们在殿内看了一圈，倒是已经有公主皇子坐下，至于豫王的身影，可是一点没见着。
心想，那位应当是在陛下那了。
崔樾确实是在虔文帝那，不只他在，虞桉也在，还是他特地将虞桉领过来的。
而此时的虞桉，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太紧张，好像也没有。
她只是循规蹈矩行礼，又循规蹈矩的好好站着别乱说话。
虔文帝的眼神几次扫到她身上，她也依旧低眉垂目，没有出任何岔子。
见此，虔文帝对她的印象勉强好了一点，但再多，也没有。
他看了看她的长相，心想这臭小子喜欢这样的？想了一圈，王公大臣里好像说谁美貌还要盛过她的，也确实没有。
不过王妃吗，端庄些就行。
抬了抬下巴，到底没当着这小子的面为难人，说：行了，下去吧。
崔樾带着虞桉往下退。
出了大殿，他攥攥她发凉的手，低声凑到她耳边，怕了？虞桉当然有怕，那毕竟是天子，他在他跟前温和，但不代表对她也会温和，刚刚那位眼神里的挑剔之意，她隐约能感受到一点。
她胡乱轻轻摇了摇头。
等与他走远了，周围没有别人，她这才和他说出心里的感受：陛下不喜我，是不是？崔樾漫不经心，没有，别多想。
虞桉心想她才没多想，明明是实话。
崔樾，我……崔樾打断她的话，我和你的事，父皇是同意了的。
他也没有不喜你，不然刚刚就发作出来了。
你以为你有那个本事让父皇忍住怒火？虞桉无言了，她是没那个本事。
但不是有他吗？可这话说出来，也不过是助他威风，也只是更让他多一重理由。
她不说了，崔樾却是笑了笑，像是知道她的意思一样。
她很清楚，不是？到建和殿时，那里人已经渐渐多起来，崔樾带着虞桉一踏入殿门，便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本来只是打算随意瞄一眼就移开，结果当发现豫王竟然是带着个女人一同进来时，众人无一例外，无不暗暗多看了几眼。
其中曾经去过郑家宴上的，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虞桉。
这这……这不是郑端止身边曾经跟着的那个人吗！王氏眼睛瞪大，随即立刻去看郑国公两口子的反应，只见两人的表情也有片刻的皲裂，但反应很快，几乎是瞬间就掩饰了起来。
王氏有点看热闹的心思了。
多新鲜呐，曾经在郑家出现过的女人，现在竟然跟在豫王身边。
看豫王那意思，王氏小心的再瞄过去一眼，那位一直牵着虞桉呢，姿态挺亲近。
而且，能带进冬至宴来，就不是什么随意打发着玩的玩意。
今天能进来的，举凡能坐在这的，都是各家丈夫当初明媒正娶的，就算那些王爷皇子们，带来的最低的也得是个侧室，而不是府里头随便什么宠了几夜的女人。
王氏眼珠子转一圈，心想名分都已经定了？可没听传出来什么消息啊。
琢磨不出来，便又看好戏似的去瞧郑家那两口子。
郑承征手掌攥成了拳，嘴巴紧了紧，他无声闭了闭眼，很快睁开，问旁边的妻子，端止人呢？严氏小声，之前看他与同僚出去了。
她坐立不安，从刚刚看到虞桉的震惊，到现在心里勉强有了主意，也顾不得别人的眼神了，稍稍起身，说：我出去等等他。
郑承征嗯一声，他知道端止一直在找虞桉，不能让他等会儿在宴上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这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要是闹开，和他闹得那个人还是豫王……郑承征额头抽痛。
陛下会偏着谁，不用猜他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