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九章

2025-03-21 13:50:01

他不能让郑家陷入那样的境地, 不管虞桉从前怎么样,从今以后,与他们郑家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严氏已经走到了殿外。

冷风一打在身上, 就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但她竟然希望这天气能再冷些,好让她脑袋清醒清醒, 等会儿也叫她儿子清醒清醒。

之后无论如何,端止他不能在宴上有任何牵扯,宴后, 也不能再有牵扯。

严氏觉得脑袋冷的有点晕,竟然开始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虞桉的情形了。

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她在竺苑已经待了一个月之后,是她儿子主动与她说得, 那时她就去见了她一趟。

她长得比虞清要漂亮很多, 眼睛也格外清澈,但……她的身份与端止不匹配了,两家的亲事也早退了, 当她的儿媳, 是不可能的。

其实她甚至不希望她待在儿子身边, 但端止太固执了,一定要她。

后来一想,谁家后院没几个人呢,也就随他了,他要带着她来郑家宴上,她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宠些罢了, 但之后……她竟然走了。

她的儿子也因此变了, 原先温润的样子总透出些冷, 总跟隔着一层一样。

她吸一口凉气,其实看端止那难受样,她是想过要不找回来后就给她提提位的,但现在……她让自己冷静些,不管端止还喜不喜欢她,往后也只能不喜欢了。

手背冰的发凉,她在寒风中都有些抖了,终于看见与人说着话回来的儿子,她赶紧跑过去,顾不得什么国公夫人的仪态,冰冷纤瘦的手指紧抓住儿子的手腕。

郑端止顿了下,疑惑:娘?严氏被他叫回了神,总算头脑冷静了些,她点了下头,随即与他旁边的同僚问候了声,见对方稍稍拱手往殿里走了,才拉着儿子到无人处。

郑端止察觉到母亲的不同寻常,疑惑压下,问:怎么了?严氏张一张口,好久,声音才慢慢发出来,我……看到虞桉了。

乍然从母亲口中听到这两个字,郑端止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已经念了不下千百回,可现在猛地一听,他竟有种发木的感觉。

许久,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什么东西压抑着,他嗓音有些发紧的问:在里面?严氏咽下想叹气的语调,沉凝应下,嗯。

郑端止猛地往旁边一跨,整个人就要冲进去。

严氏惊到,赶紧用起全身最大的力气,手指跟绳索一样,死死绑着他的手腕。

眼睛不错的盯着他,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她低喝:端止,你不能!郑端止眸中翻滚,浑身紧绷起来,他盯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良久,浑身的血液好像都热起来,越涌越热,让他快没有理智。

直到腕上阵阵刺痛,耳边再一次响起母亲的声音,他才偏头看过来,眼睛略发红,嗓音刺哑,为什么不能?他为什么不能去找她?他找她已经找了三个多月了,很久很久了。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人就在里面,刚给了他希望,却又随即将他判刑,说他不能。

怎么不能?郑端止牙齿咬得都要出血,眼瞳映着火光再没了之前温润的架势。

严氏有些心惊。

她更加抓紧他,决不敢让他这样冲进去。

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谁身边?我和你说我在里面看到她,你就该知道她不是一个人!郑端止颈侧紧绷。

端止,她是被豫王亲自牵进来的。

严氏叹气。

郑端止猛地转头,视线终于肯落回母亲身上,囔囔:豫王?严氏:我何必骗你?刚刚我看得真真切切的,其他人也看得清清楚楚的,她跟在豫王身边。

严氏严肃,端止,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豫王能带她进来,她现在的身份就不简单了。

你不能再找这个人,你知不知道?……严氏苦口婆心,又说了许多,但她这儿子好像却突然愣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看马上就要到开宴的时间了,严氏着急,忍不住喊他,端止!郑端止指尖掐进肉里,深刻的疼意直直刺进掌心,眼中浓厚的情绪涌动,他咽下嗓音里的窒息感,一字一句重复,真的是豫王?怎么会是豫王……涿阳那当铺掌柜描述的男人,和豫王他半点不相干。

她怎么会跟了豫王。

她是自愿的,还是只是为了摆脱他?额角青筋毕现,他得极尽全力,才能克制着现在就冲进去的冲动。

严氏极尽耐心,还能有错?端止,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不能出差错。

出差错了,在她儿子与豫王之间,陛下罚的,一定会是她儿子。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情形,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儿子犯错。

端止,你听到没有?郑端止听到了。

他头疼欲裂,漫天席卷过来的寒气也不太能让他现在冷静下来。

他苦苦找了三个月的人,他曾经极尽亲近的人,现在就在里面,但却跟了别人。

一个身份更高的人。

他不太想听,他很想现在就闯进去,大闹一场也好,打一场也好,总好过现在这样,满腹的情绪憋着,无处可发。

眼看时间越来越近,再拖下去帝王銮驾都要来了,严氏用上软话,眼神带上哀求,就算为娘求你了,端止。

你身后不止你一个人,还有整个郑家,要闹起来,郑家是讨不了好的。

郑端止喉头一股血腥。

严氏:端止,你想想郑家那一大家子人,想想你祖母,她受不得刺激。

郑端止生生咽下去,眼神略晃,他死死咬住牙,许久,在严氏还要再说时,苦涩咽一句:好。

很轻飘飘的一个字,但吐出来,他却只觉前所未有的艰难。

郑端止额下疼意凸凸的跳。

严氏略微放心,放松的笑了笑,好,好孩子。

看时辰真的快到了,她也没时间说更多,只又小声叮嘱他几句,就匆匆要走回殿内。

边走,她还不太放心的观察儿子的脸色。

他脸色太白了。

她说:娘知道你不舒服,但端止,有时候该放下就放下。

郑端止垂下眼,没有应声。

脚上像灌了铅一样 ,眼睛里也像隔了几层雾。

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去看豫王的方向。

他很轻易的找到了豫王的座次,如往年一样,他坐在仅次帝王龙驾之下的地方,但又有些许不同,因为他那里现在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他心心念念找了很久的人。

周遭的杂音一瞬间好像全消失了,他眼中只有那个人。

她身上着了一件白裘百蝶披风,艳金的蝶翼,极其华丽。

他看不全她的脸,只能看到她半边侧展的身形,是他曾经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姿态,现在,她挨着的是豫王。

眼眶微红,郑端止要拼命忍着,才能忍下现在占满他脑袋里的念头。

明明,她是他的,可现在她却成了别人的。

咸腥再次涌出,在旁边一阵低喊的声音里,他才算勉强回神。

严氏不久前才略微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不断小声喊:端止?嗯。

他挤出一个字,压在袖下的手掌微颤。

严氏拍拍他的手,去落座吧,记住娘说得话。

嘴角涩然,郑端止没有心思再开口,他沉下眼,极其冷肃的走到一边落座,期间,没再往那边看过。

他怕他会忍不住。

崔樾早在他进来时就发现他了,眼底划过淡然,但握着虞桉的一双手,却是不自觉攥紧了些。

虞桉略不解,抬头看他。

崔樾抚抚她的手背,无事。

虞桉不觉得他像没事的样子,她觉得,多半是他看到郑端止了,不过她不想看他,也就没继续往下问。

筵席往下推进,很快,门口传来内监高喊圣上驾到的声音,殿中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又在紧跟着一句叫起声里落座。

乐起舞移,殿内多了丝竹之声,并随着时间推移,气氛渐渐缓和,逐渐有了欢声笑语。

但因为隔得远,谁也听不清这含糊的笑意里都说得是什么。

虔文帝环视一圈殿内,这些人虽然放松了些,但因为有他在,到底还是没完全放开的。

不过有一个人……虔文帝眼神威严起来,略不满,只他那个儿子,竟旁若无人,给他旁边那女子添起菜来。

堂堂皇子,给身边一个女人添菜,像什么样!崔樾注意到上座的眼神,他丁点不带虚的,甚至笑了笑,举起酒杯,朝着虔文帝的方向祝了杯酒。

虔文帝横他一眼,招来旁边的李达悟,皱眉低语几句。

李达悟躬身听着,听完,就马上小步挪到豫王这边,略不自在的说:殿下,您看,奴才去叫位宫女来给您添菜?旁边的虞桉筷子顿了下,她哪还能不明白,这是上头那位不满意他儿子刚刚像是伺候她一样的举动了。

这不是对崔樾说得,是对她说得。

可她也不想啊,她也做不了这位的主。

她看一眼崔樾。

崔樾却像是完全没听出深意一样,淡淡瞥一眼李达悟,不用,不劳烦公公了。

李达悟讪笑,一点不劳烦啊,只要这位主收敛些就行了。

唉哟,您就算要疼人,也别在陛下现在不痛快的时候做得这样显眼啊。

他只好看向虞桉,笑道:那姑娘呢,您可需要?虞桉不需要。

她还没来得及说,旁边的崔樾已经替她回过去,她不需要。

李达悟点点头,退回虔文帝身边。

崔樾和虔文帝对视了眼,然后又移开。

他弹了下酒杯,笑看虞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和她说,父皇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得主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