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不在意, 他要得也只是她待在他身边。
可现在……崔樾扯扯嘴角,紧闭起眼睛。
现在,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生……还是死。
宝轩殿的尸骨不是她。
他对她何曾熟悉, 就算那具尸骨的身形再相似, 终究,还是有偏差的。
她的脚要比那具尸身小。
宝轩殿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会是她。
但这也让他生不出任何的喜悦, 拳头攥起,他朝地上猛地一砸,鲜血蓦地覆满骨节, 他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伤口抵着地面,甚至加重力道想让其更严重。
痛吧, 手上痛一点, 或许他脑袋里那种刺刺的疼就不会越来越严重了。
虔文帝看得心惊,高声:樾儿!他害怕又生气,怒指他:你要为那女人伤了自己?她就那么重要, 你就那么放不下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虔文帝心绪起伏, 脸色黑地要不能看。
崔樾难看的牵起唇角, 他压下浑身的不适感,空洞的看向他的父亲,声音一滑再滑,微颤,您是九五至尊,为什么说话不算话?您答应过让她做我的侧妃!您也答应过月底便答应我……原本他以为,她成为他的侧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现在……呵呵, 他吞下像是哽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的感觉, 死死盯着眼前人,额角泛疼的厉害。
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崔樾高声,满目的失望与痛苦。
虔文帝猛地砸了一个东西,怒声,混账,这是你该和朕说话的态度!崔樾惨笑,抹干溅上唇角的水珠,慢慢掀眼,您早该会猜到不是?从他要虞桉死的时候,就该猜到他会有什么样的态度。
儿臣说要虞桉,从来不是与您说笑。
可他要得那个人,偏偏被他父皇弄得无影无踪了。
他不知道她在哪。
后牙咬紧了,他恨不得毁了这里面的所有东西,是,他是天子,什么都由他决定,什么也拗不得他的决定,可他为什么就偏偏和一个虞桉过不去呢!崔樾后悔了,他抿直唇,眼神沉黑的像是见不到底的深渊,黢黑吓人,我当初,就不该与您提她的。
要是不提她,就不会出今天这桩事了,她就还会好好的待在她府上。
他今天回去,就能看到她在那等他。
就算她生气也没关系。
崔樾捏紧拳头,血珠不知不觉渗满了半个手背。
虔文帝怒极:你!他转了两圈,他真是将这个儿子惯得太过了,看看,看看这一句句跟他说得都是什么话!句句在挑衅他。
谁像他这么无法无天!怒上心头,忍不住抄了一边的茶杯砸过去。
砰地一声,茶杯碎裂,崔樾额角留下鲜红的血。
他木木地站着,只是抬眼看了眼他的父亲,血渍流了半边侧脸,他毫无所动。
虞桉在哪。
虔文帝:滚!崔樾执拗,声音扬高,虞桉在哪!虔文帝恨不得再砸他一下,但他额角的那些血又生生止住了他。
这混账一身功夫都白学了?他就不知道躲,不知道避的?非要硬生生挨他这一砸?虔文帝胸口痛。
他说话也就不客气,你以为所有都是我强迫她的?我给过她选择!她不想做你的侧妃,她要离开你,樾儿!虔文帝痛心。
胸中一口恶气怎么舒坦怎么说。
看看,他儿子瞧上的都是什么女人!崔樾眼中漠色一僵。
浑身也都像是瞬间被定住了一样,足足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一下。
连眼瞳,也同样像空空的被什么东西抓住不能动弹一样。
许久,他僵硬的动了动唇,哑声:您骗我的,是不是?虔文帝怒:我骗你什么?他堂堂一个天子,骗他干什么?崔樾身形晃动。
木愣愣许久不知反应。
虔文帝没好气,这样的人,你还要为了她与为父置气?他迟早要被这个逆子气死,张口还欲再说,却见他儿子突然转了身。
虔文帝扬声:去哪!头上手上都是伤,这逆子不好好等着太医过来,他要去哪!虔文帝怒其不争!他教养的这么好的皇儿,怎么偏偏在一个女人身上栽了,这让他如何能忍!崔樾脚步顿了下,眼帘颤抖的盖上,过了几息,他才忍住胸腔翻涌的叫他分辨不清的情绪,淡漠道:我回豫王府。
他一步步往外走。
脑中现在什么都想不清,只有父皇那几句话不断的在耳边回想,他拼了命的要将他们挥去,也终止不了这些一道道似是折磨一样的声音。
像是要刻尽骨子里。
脑中眩晕更甚,殿外大亮的天色好像一瞬间暗下去,崔樾只觉耳边一阵惊呼,然后,所有声音都突然消泯了。
他只想,耳边终于安静了,那些话也终于停了。
李达悟吓得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扶住豫王,尖声喊:快叫太医!殿门处的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听到他的惊呼,几道人影嗖地一声蹿出去,全都朝太医院奔去。
太兴殿内原本正置气的虔文帝身子一僵,那逆子出事了?扬声朝外一吼,李达悟,怎么回事?边说人已经迅速绕过屏风到了跟前,胡子剧烈抖动。
李达悟手忍不住抖了下,满头大汗,磕巴回:陛……陛下,豫王晕过去了。
虔文帝脸上皱纹陷下去,怒气满面,怎么就晕了!李达悟面上一苦,应……应该是因为殿下额上那块伤吧。
不过他不敢说,因为这伤一看,就该知道是陛下盛怒之时砸的。
他怎么也不敢把原因怪到虔文帝身上啊。
他言不由衷道:许是殿下怒气攻心了。
虔文帝瞪他一眼,来回踱步,想伸手接过但又插不上手,只能高声道:快将人抬到床上去!是!李达悟急忙在前头领路,带人往后殿陛下歇息的地方去,其他人急匆匆都跟上。
将豫王在床上安置好,李达悟小心去看陛下,瞧陛下一直在旁边沉着脸,一双虎目来回在豫王的额上和手背的血迹看,显然是觉得这两处口子很碍眼。
他退身朝旁边的小太监吩咐了几句,叫他们赶紧去备热水。
等会儿处理伤口肯定需要热水,可不能等太医都来了才慢吞吞的去备着。
小太监猛点头,身形迅速的退下去。
正在这时,前头又来了一个内侍,附耳到李达悟身边说了句。
李达悟听完先懵了下,然后叹气地抚了抚额。
是了,都给他忙忘了,建和殿那边还办着宴呢,王公大臣和皇子们也都早已经到齐了,现在就等陛下和豫王了……他深呼吸,摆起笑脸凑到虔文帝跟前,陛下,建和殿那边,您可还去?虔文帝皱眉:建和殿?李达悟知道陛下多半也早忘了还在办宴的事了,他道:是啊,那边在办宴呢。
虔文帝恍然一下,记起来了。
他看看闭着眼睛的皇儿,又看看建和殿的方向,刚摆手想说算了,但想到今天事已经这么多,他不好再不去引人多想,便终究还是烦躁的挥手,摆驾!这边着人好好看着。
李达悟:是!帝王銮驾很快备起,往建和殿去。
建和殿里因为迟迟不至而起的窃窃私语,也因此终于停住。
不过,当众人发现豫王的位置从始至终空着时,忍不住又多想起来。
豫王不该缺席的啊。
今天还见着他人呢。
但想一想,他们又都恍然大悟,是因为之前宝轩殿那场大火吧?陛下留豫王在那处置,所以豫王没空过来?众人觉得很可能。
那场火听说挺大,困在殿里的人无一生还,这于宫中来说,实在是大事了。
过几天,应该还会有人陆续受罚。
皇宫起大火,失查失力的人都得受罚。
他们还在琢磨呢,就见才坐不到一会儿的帝王骤然起身,前后待得一刻钟都没到,就离了席。
众人:……忍不住去看了看其他几位皇子。
三位皇子也挺懵,不禁去看父皇消失的方向,什么事让父皇这么急?仅仅因为宝轩殿失火?不像啊。
那种小事根本用不着父皇亲自去看着。
三人心里嘀咕开来,心想,也就没到场的那个皇弟(皇兄)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父皇对他最亲近,这事他们自小就知道,随着长大,也知道的越加清楚,清楚的甚至连争斗的心思也无力生起。
父皇在这事上从没给过他们那个念头。
曾经的二皇兄,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也不过刚露出点在朝廷里拉拢朝臣的苗头,就被父皇给雷霆震慑下去了。
连同那些官员,也一并被罚,无一幸免。
三人收回眼神,一时生不起任何打探的心思,父皇的忌讳,他们很清楚。
众人见皇子们都没有探寻的意思,也纷纷收回视线,没有过多在他们身上停留。
因为虔文帝的来去匆匆,宫里又起了场大火,这场宴最后有些潦草收场的意味。
郑端止是走得最早的。
他直接回了国公府,进了自己的院子。
他有些出神。
原本,他以为今天应该能见上她一面的。
手指搭上一边的画卷,正要展开,房门被人敲了敲,随后响起他父亲的声音。
郑端止淡着眼神收好画,坐在那说:进来吧,父亲。
郑承征进门来,他叫陈元在外面守着,复杂的看着他这个儿子。
见他一直不说话,郑端止出声:父亲?郑承征无声叹了下,过了会儿,终于开口:端止,虞桉死了。
他这儿子也该彻底放下了。
郑端止心房揪紧,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