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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合一

2025-03-22 06:50:54

翟似锦醒来时, 感觉自己应该是在颠簸的马车上,窗边的冷风吹进来,冻得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这身子一动, 才发觉自己被五花大绑着,连嘴巴都堵得严严实实, 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夜风掀起车帘, 她勉强分辨出夜色下的山峦,还有半山腰上大相国寺那一团小小的光亮。

所以, 她这是叫人给绑下山了。

至于为何要绑她,令人费解。

唔……唔……她费力地挪动身体,或是踢打木板,尽可能弄出声响来, 叫外面的人听见。

要钱要命, 总要说清楚。

诚如她所想,她弄出的动静叫外面的两个男子察觉到, 其中一人当即掀起帘子进来, 扯掉口中塞着的棉布。

小郡主醒了?路途遥远,不如咱们来谈谈价钱,打发一下时间。

翟似锦身子紧绷, 看着眼前俊俏的年轻男子, 静默了一下,问道:劫匪?要钱?那人不以为然,手中捻着长鞭,单腿跪着同她说笑,郡主瞧在下像劫匪吗?翟似锦当然知道他们不是劫匪, 毕竟劫匪的目的只会是要钱,且就算去寺庙里劫人, 至多劫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绑票换银两。

可眼下他们劫的,皇帝的外甥女,当朝郡主,面前这人开口就能喊她一声郡主,摆明是冲着她身份来的。

你们若不是劫匪,那你们是什么人,今夜大相国寺住下的都是贵人,你们能从守备森严下将我带下山,身份怕是不简单吧?听着翟似锦的问题,男子皱眉沉吟了下,片刻后咂嘴道:那郡主就当在下是劫匪吧,要钱,十万两,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翟似锦冷笑,确定价格不开高点儿,本郡主就值这么点钱?男子摇头道:不,还挺多的,十万两黄金呢。

翟似锦:……这不是劫匪,这是在抢钱。

顿了顿,她撑住靠着车厢坐稳,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既然晓得我是郡主,就该晓得绑了我会惹上什么麻烦。

要钱可以,宫里不缺钱,可你们要是将我绑得太远了,大内侍卫一旦追上来,你们两人怕是活不过今晚。

男子用长鞭拍了拍翟似锦的脸颊,无所畏惧地笑了笑,这不是有郡主做护身符嘛,即便是大内侍卫追上来,他们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样猖狂的姿态,真叫人看得牙痒痒。

这时,外面驾车的中年男子朝里边喊了声,陆三,出来。

翟似锦面前这个被唤作陆三的人迟疑了一下,转而继续用鞭子戳了戳她的脸,最后叮嘱一番,我们兄弟俩只是为了要钱,郡主也只需要乖乖配合,等我们拿到赎金,你自然能平安回去。

翟似锦还想问什么,刚张嘴,陆三就动作迅速再次往她嘴里塞了棉布。

???她有些慌了,唔……!!陆三见她羞恼的模样实在好玩,忍不住啧啧笑了两声,郡主可要听话,要是坏了我们兄弟俩的好事,您能不能活着回去就两说了。

唔!!唔!!!翟似锦气得险些昏过去。

外面的男人还在喊,你赶紧出来!要是办砸了差事,咱们谁都别想活命!陆三立即收起笑脸,认真地看了眼翟似锦一眼。

翟似锦以为他或许是还想再唠什么话,结果他抬手就是一个利落的手刀,她再次失去了知觉。

而大相国寺中,燕燕里里外外找了三四遍,始终找不到翟似锦的影子,简直急得想把寺庙掀翻个面儿来。

直到发现房间门前放着一封勒索信,她拿去慌慌忙忙找了赵奕。

赵奕正在跟陈熠商讨接下来几日要用到的祈福礼仪,甫一得知翟似锦被绑架的消息,当即拍案而起,就要赶去赎人。

陈熠周身寒意冷得吓人,将那信笺拿过来,眼角陡然阴鸷猩红,压着喉咙里的哑道:殿下,不可轻举妄动。

赵奕愣怔看着他。

他顿了顿,道:郡主尚未出阁,此事不宜张扬。

可表妹她……我去赎人。

陈熠道,我先行一步,殿下随后再带人赶来,先将事情瞒下,等找到郡主再说。

光天化日,在戒备森严的皇家寺庙里,堂堂郡主都被人悄无声息地掳下山去,这种事情传出去委实面上无光。

且为了翟似锦的名声着想,此事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出去。

赵奕思索片刻,最终点头。

陈熠出门的脚步有些慌乱,高声唤费康牵马来,跌撞着上马,先到禅院门口查看了下绑匪留下来的痕迹,顺着线索追下山去。

夜晚的山风刮得人脸疼,陈熠驰骋在马背上,却觉眼底涩得发狠,喉口的惊恐几乎快要溢出来。

分明不久前,他还亲自将她从后山送回去,看见她戴着自己送的发簪,低头笑得娇羞,叫他忍不住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但最后却碍于身份有别,只得将她送回去。

只是没想到,他刚离开,她便遭遇不测。

正是深夜时分,山路崎岖难行,陈熠颠得阵阵耳鸣,心脏也跳得抽痛,整颗心想的都是快些找到翟似锦,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以前他没能来得及,如今也不许自己再迟到一步。

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风都带给她。

告诉她有一年,他曾见识到过一个艳阳天,她就像是黑暗里盛开出来的洁白花朵,屹立在阳光下,遽然像道光,照亮他许多年负重前行的道路。

下山的路变得漫长,他仿佛回到了前世宫变那日。

听闻她深夜入宫,他心底生出从未有过的惶恐与慌乱,那也是一个这样大雪封路的夜晚,他连夜赶马回到京城,仍旧去迟了一步。

一步踏错,一生至痛。

如今重来一世,他想起那摧心肝的滋味,心道先将她娶到自己身边再说,免得她再受半点苦痛。

可她还没给他确切的答复,忽然生死未卜。

…………翟似锦再次醒来时,依旧被捆在马车里,路越走越偏僻,深夜的寒意顺着帘子钻进来,愈发冷得钻心刺骨。

她缓缓坐起来,用力蹬踹车壁。

这次陆三没再进来,倒是那个中年男子探头进来觑了她一眼,好生待着,胡乱动伤到自己,那我们可就卖不到什么好价钱了。

翟似锦的嘴巴被堵得严实,一点都叫不出来,只能干瞪着眼,那人懒得理她,放下帘子继续在外面驾马。

陆三的笑声穿过帘子传进来,陆元啊陆元,咱们这一票干完,以后就彻底翻身了。

翟似锦绝望地闭了闭眼,一时还真分不清这两位到底是不是真的绑匪。

真绑匪只要钱,假绑匪怕是要命。

马车颠簸中,她额头磕在车壁上,火辣得疼。

正当她濒临窒息时,车轮滚着山石的嘈杂声里,马车外一道声音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希冀。

有人唤她,郡主?翟似锦坐起来,往狭小的马车里四处看。

这是……这是陈熠的声音?她的目光最后马车尾部,居然是道对扇式的后门,从外面锁了栓,中间有道合不上的缝隙,她从那缝隙里,看到了陈熠那双满含担忧的眸子。

真的是他!翟似锦不敢相信会是陈熠第一个来救她,想开口喊他,嘴巴却被棉布堵得严严实实。

马车里昏暗得不像话,只有月淡淡的月光照射进来,她看不清陈熠在外面做了什么,只是没过多久,那扇门被轻易打开了。

陈熠攀着车厢,沿途的寒风卷起他挂在门口的衣袍,他沉着面色跨进来,拽起翟似锦的身子往怀里揉,力道重得如同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般。

郡主,抱歉,我来晚了。

其实不晚。

翟似锦被揉得骨头都疼,但却说不出话,只能冲他用力摇头,示意他帮忙替她将嘴里的棉布取出来。

陈熠微顿,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隐忍,抬手帮她取掉棉布,解开背后的绳结,轻柔在她耳边安抚道:郡主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去。

翟似锦怕惊动外面驾马的两人,张了嘴也不敢说话,只能紧攥住陈熠的手臂,用力点头,将所有的信任都托付于他。

马车还在飞快奔跑,陈熠刚才能轻松上来,现在要是想带她一起往下跳的话,她无疑是个累赘。

腰肢突然被一双坚硬有力的臂膀托住,她整个人再次落入陈熠怀中,立即感受到一阵无比的安心。

只是这时外面的人却撩起帘子,看着翟似锦与陈熠相拥的场面,陆三双手环胸跟看戏似的,笑道:陈廷尉既然来了,就先把赎金交了吧,不然咱们哥俩好不容易才绑出来的人,就这么被你带回去了,多没面子。

这个陆三说话真是欠,翟似锦身子刚动了动,陈熠就摁住她手臂将她拉去身后。

阁下看来并非等闲之人,既然知道我与郡主的身份,还敢讨要赎金,胆子不小。

真没意思。

陆三啧了声,摇着头,却不再说下话。

陆元抓起身侧的佩刀,不屑地看了眼陆三,又对陈熠横眉道:懒得跟你废话,不交赎金,就拿你的命来偿。

他话音未落,丝毫不等人反应,举着刀就冲进马车乱砍。

陈熠皱着眉头,揽住翟似锦往旁边避了下,避开砍来的锋利刀刃,转而抬腿踹在男人的腰上,侧头对翟似锦道:郡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翟似锦脸色难看,抓住陈熠的手不肯松开,冲着你来的……?她怎么听糊涂了,这两人绑架她,是为了引诱陈熠过来?即便陈熠在外面树敌众多,他们也不可能会找到她头上啊,她和陈熠之间的关系,天底下知道的人能有几个。

陆元魁梧的脸上染上一层羞怒,提刀又要来砍,陈熠推开翟似锦,避让时不慎从马车上跌下去,陆元也随后跟着跳下去。

陆三留在前面驾马,回头瞥见翟似锦那一脸的担忧,突然提点了她一句,别想着跟他一起往下跳,他是习武之人摔一下没什么,你这种娇滴滴的郡主要是从这么快的马车上摔下去,只怕会摔得血肉乱溅。

听出他是故意恐吓,翟似锦心里的惧意褪去了不少。

她慌乱地从发髻里摸下一根发簪,察觉是陈熠送她的梅花簪,愣了愣又插了回去,重新拔出一支金簪,上前地将簪尖抵上陆三的脖子,嗫嚅着唇道:快停车,我要下去!陆三连头也不曾回,许是察觉到她捏簪子的手在抖,他便嘲讽地轻笑道:京郊十里地外,有处山岭上有个翻云寨,常年靠打家劫舍为生,我和兄长便出自那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郡主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不该激怒我,不然不用等到陈廷尉回来救你,你在我手中就活不过今晚。

翟似锦面色微变,握着簪身的手指紧了紧,用力抵着他脖颈,只要再重几分力道,就能划破他喉咙,本郡主鲜少出门,对山匪一概不知,但你这般衣冠楚楚,怎可能是打家劫舍的山匪?或许是陈熠在朝堂得罪的敌人派来的,又或许,是陈熠办案时得罪的仇家……但无论哪种,都不该将她殃及才对。

她堂堂清阳郡主,长宁帝放在手心里宠爱的外甥女,到底是什么人活腻了,居然会想到将她绑来。

知道陈熠与她相熟,并且会在她危难时赶来救她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陆三专心驾着马车,对于翟似锦的威胁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撇开紧张的气氛,同她说笑道:郡主可知,我们大当家的真正想要的赎金是什么。

翟似锦平复心绪,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你们绝不是山匪,你们另有目的。

她站在风口处,裙摆被风掀得扬起来,身子单薄得像是随时能被风刮下去似的。

陆三想让她回去歇着,不要白费力气,但想了想,觉得这位郡主还用簪子抵着自己的命脉,自己何苦装好人,自顾随她去。

郡主觉得在下是什么人,那便是什么人。

他懒得争辩,随口敷衍道。

翟似锦微微咬牙,握着簪子朝他皮肤里刺进去。

???陆三倒抽一口凉气,连忙避着她再下狠手,瞪眼呵斥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他被翟似锦扰了心神,手中缰绳拽偏了方向,等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偏离道路,猛地撞向旁边的一处青石,车厢哐啷直响几乎要散架。

猛烈的撞击中,翟似锦脑海中一片空白,紧紧抱稳车门,差点被直接摔出去。

陆三一时不察,整个人摔出去一半,翟似锦急切地拉他一把,他堪堪重新回到马车上。

鬼门关前走一遭,陆三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愣怔。

他大哥怎么把这种祸害人的小姑娘丢给了他,早知道他去取陈熠的性命多好啊。

然不及他思绪放飞,马车疯跑疾驰入了山林,车厢跟沿途大树撞了好几回,他再次不受控制直接被甩下马车。

骏马无人再掣肘,越发疯跑起来,翟似锦只觉得被晃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背部撞得生疼,下一刻将她狠狠摔回车厢,马车朝山顶一路狂奔。

山风灌进车厢,呼啸寒冷。

翟似锦腰背快要断裂,想站起来去控制缰绳,但马车颠簸晃荡得厉害,她刚站稳又摔倒。

山路尽头,大多是断崖绝壁,马车如果这样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心底陡然生出深浓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这股力道驱使她拼尽全力扶着车壁站起来,风肆无忌惮地吹她及腰的长发,她扑上去拽住缰绳,虎口用力到攥出血痕来。

即便这样,马车依旧没有停下来。

翟似锦一想到自己就要这样葬身于荒野,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凉,心里到底还有许多不甘,拼尽全力想要拽住疯马,却使得它更加疯狂失控,将她颠得几乎心脏都要跳出来。

完了。

快要到山顶了。

横竖都逃不过这一劫,留在车上等待的只有坠崖一条路,如果跳车的话,至多摔个半身不遂,起码还有口丨活气儿。

翟似锦轻喘一口气,刹那间做好抉择,抱着撞麻的胳膊起身,扶着车壁走到车门处,刚想刚下纵身跳。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你没事吧?翟似锦肩膀陡然一震,回头看到陆三从马车后门攀上来,你?陆三上前来拽她胳膊,快走,不想活命了??她思绪是真的被打乱了。

这马车眼看就要山顶,要是不幸遇到悬崖,车上的人都要葬身于此,这种时候陆三身为绑匪,还回来做什么。

走啊?陆三见她傻眼了,他急眼了。

翟似锦原就紧张的心情瞬间紧绷得不像话,压着声音问陆三,是谁派你来的。

说是绑她,现在却折回来想救她性命?陆三懒得跟她解释,只道:赶紧跳车,晚了就真的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翟似锦拒绝他伸过来的手,扶着车门跟他保持一段距离,既能保持自己随时可以跳车,又有了跟他谈判的资格,你背后的雇主是谁?……陆三一默。

眼瞅着时间紧迫,他连刚才摔下马车身上沾的草灰都没来得及拍干净,这样急匆匆就追上来救她性命,她居然还跟他谈条件。

你不必管我们兄弟身后的雇主是谁,现在赶紧跳车,还有活命的机会。

翟似锦发出嗤笑声,我的生死与你有何干系,或者换句话说,你们背后的雇主很在意我的死活?陆三还准备劝她什么来着,听到她这番话,登时闭了嘴。

翟似锦觉得自己是猜对了。

眼看山顶就快到了,陆三简直急得想把翟似锦打晕从马车上丢下去,郡主您行行好,我们的贱命不值钱,您总得顾惜自个儿的命吧?翟似锦故意掐着最后的时间,同样的,她也看得出陆三在掐最后的时间,就看谁比谁沉得住气。

山里的夜风寒凉刺骨,犹如利刀割在她脸上一样,她很想知道,他们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陆三涌到嘴边的话,差点就要说出来。

陈熠这时从后方攀上马车,飞奔到翟似锦身侧,手掌扶住她瘦弱的肩,有意遮挡她和陆三之间的视线。

我回来了。

翟似锦轻嗯了声,偏过头,继续看陆三局促难耐的模样。

陈熠忍着腰间的刀伤,看的却是马车前方的山顶。

距离越近,也就看得越清楚,山顶上是道悬崖,马车正在疯狂地朝悬崖上跑。

他紧了紧手掌,顾不得其他,用力将翟似锦往怀中一带,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她,做她最坚实的壁垒。

两人从疾驰的马车上摔下去,滚进山道的雪堆里。

翟似锦眼前的景象忽然大变,她知道是陈熠带她跳了马车,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是陈熠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做了肉盾,等终于反应过来时,身下的陈熠已经被雪地里的茬石撞得面容扭曲,嘴角溢出的血溅落在她脸上。

鲜血滚烫,灼得她心头生疼,就跟前世里他落泪那次是一样的。

他暗地里为她做了太多。

陈熠……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两个字,痛及剜肉。

陈熠双手抱紧她,忽略掉身体翻滚间的疼痛,对她轻轻一笑,将她脑袋按在自己怀里,郡主别怕,很快就好了。

山体是个斜坡,他们缓缓停下来。

在这之前,翟似锦只来得及看一眼山崖的方向,疯马的嘶鸣声在夜里显得萧瑟,马疯了没有知觉,直直跌落山崖,再也看不见。

两人撞上雪地里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势头终于停下来。

陈熠轻阖眸子,吐了口血,继续扶着翟似锦起身,往旁边树林去钻去。

要委屈郡主先躲一躲了,那两人确实是冲着我来,叫郡主受了无妄之灾,实在罪过。

陈熠牵着柔若无骨的小手,偏头瞧了一眼她,垂着眸子道:不过我沿途留了标记,太子殿下会派人找过来的。

翟似锦除了刚才被颠得难受,只是面色微略苍白,稳定心绪后想起陈熠刚才痛苦的神情,他喜怒从不形于色,定然是伤得极重。

但他不曾开口提,只一口气牵着她走了老远。

翟似锦再清楚不过他是什么脾气,这时候问他伤势肯定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心慌意乱问他别的问题,他们……都是什么人?陈熠脚步未停,却是偏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他们要的赎金,是我的命。

这……翟似锦愣住。

陈熠笑了笑,反问道:郡主怕了?翟似锦张了张嘴,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信你。

信他能化险为夷,信他能捉出幕后指使者。

可她这句小小的信你,落在陈熠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能得到郡主的信任,臣便是死也无憾了。

翟似锦注意到,他自称臣的时候,几乎都是有意在哄逗她。

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们两个差点连命没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翟似锦不知道眼前是哪里,风雪交加冻得她身子打颤,磕磕绊绊地走着,抓着陈熠的手越来越紧,那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他为何要你的命?这是件根本经不起推敲的事情。

你如果在朝堂上得罪了人,他们直接找你出气就足够了,偏偏今夜选在大相国寺对我动手,想必与内廷无关,也并不顾及我的身份,所以他们不是朝中的人。

听着翟似锦的分析,陈熠在路边留下标记,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猜测没有否认。

以至于翟似锦认为这个思路没有错,继续猜测下去,那就是你在廷尉署办案时得罪的仇家了?陈熠感受着手掌握住的那片柔腻,脚步渐缓下来,对她抿唇摇头,不会,我从来不会留下漏网之鱼。

翟似锦对上他幽深的眸子,轻轻颔首,叹道:也对,你向来心思缜密,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留下隐患。

可人无完人,谁都会有失手的一天……这话她在喉咙里憋了半晌,到底是没说出来。

因为今夜绑架她的两个人,明确知道她是郡主,还料定陈熠会来救她。

关键点就在这里,京城里知道陈熠与她相熟的人,笼统不超过五六个,明确知道陈熠喜欢她的,就剩下赵宜乐。

但想要陈熠性命的,一个都没有。

陈熠,你再好好想想。

她情绪有些激动,急着想帮陈熠找出幕后指使者,他们一开始抓的就是我,半点不顾及我郡主的身份,朝中怕是根本没有这号人,你再好好想想,你还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她自认为人为善,除了翟家和李家之外,她再也没跟任何人结过仇。

而旁人见了她总要恭敬行礼叫声郡主,绝没有胆量敢冒着被长宁帝抄家灭门的风险来绑架她。

追其根底,问题还是出在陈熠身上。

陈熠久久站立在他眼前,什么都没说。

你……翟似锦还要问,他这回出声打断了她,前边有个山洞,夜里林中蛇虫多,今夜看样子还要下大雪,我们先去山洞里避避吧。

翟似锦冻僵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赶紧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山洞,升了火堆,热浪扑面而来,翟似锦赶紧坐下来暖和暖和,僵硬的手指也渐渐缓和过来。

陈熠坐在她对面,微弱的火光映着他狭长的剑眸,眸底沁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伸手脱下大氅披在她肩上。

怎么不早说,冻坏了吧?翟似锦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却是大氅脱下来还给他,烤着火呢,我不冷,倒是你受了重伤,别再受寒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

陈熠摇头,你是郡主我是臣,你若有需要尽管开口跟我说,有时我猜不到你的心思,你得告诉我,不然我可能领悟不到你的意思。

翟似锦坐的位置有些背风,面前烤着火暖融融的,后背却是冷风直吹,又是冷又是热,她说话不由局促了几分,嗯?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熠望着她蹙眉的模样,笑着宽慰道:臣想说,郡主心思藏得深,叫臣真是难猜,起来咱们换一个位置吧。

翟似锦稍一思忖,?陈熠已起身走过去,伸手扶起她双臂,沉缓而郑重道:郡主不说,臣又怎么会知道呢,外面冷,你坐进去。

翟似锦心里不是滋味,怔然着回道:不用,我就坐在这儿挺好的,你救我受了伤,我应该谢你。

陈熠轻笑了下,握她的力道加重了些,似惆怅道:郡主又说谢字了。

翟似锦一时语塞,一动不敢动。

山洞内狭小窄兀,火堆暖和明亮,她被陈熠握住手腕,抬头就能望进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陈熠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不用跟我争,安心坐着去吧,等明早殿下带人寻来,我们就能回寺庙了。

翟似锦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皱起眉头,刻意顺着他的话题问下去,皇兄他要明早才能来吗?大雪封路,殿下找过来也是要费时间的。

陈熠见她这般模样,眸子里浮起一抹深意,哑声问道:郡主是怕跟我共度一夜,传出去名声不保?翟似锦是皇室郡主,百姓惧于天威不敢妄论,但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半夜在山上被贼人掳走,又跟陈熠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捱上一夜,不提旁人怎么想,她自己想想都觉得要变味儿了。

她极力绷紧身子,想要问陈熠一些别的话,却久久没能问出口,最后心情复杂地问他一句,倘若我坏了名声,只怕是正好遂了你的愿吧?陈熠瞧她脸色难看,心知是自己没能沉住气,一时操之过急,轻轻揉她头的手,下落移至她洁白纤细的颈间,替她将头发捋到身后去,低低笑道:郡主不至于这样,臣喜欢郡主,并非要用这种的下流手段,况且郡主还未想好不是么?等郡主想好了,臣再来与郡主探究探究,到底能遂了臣的什么愿。

翟似锦:……又耍流氓了。

陈熠撩袍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抬下巴给她指了指暖和的里侧,郡主别站着了,快坐下歇歇,不然等太子殿下等会儿找来,你却没力气跟他回去了。

……翟似锦有些气恼,你刚才耍我呢?陈熠笑道:那是臣逾越了,不过若不那样说,如何能套出郡主是个无情无义的女子呢。

翟似锦恼了,无什么?你再说一遍?陈熠曲着双腿,双手在火堆上取暖,他敛去笑意,那臣再说一遍,臣听闻郡主遇难,想也不想就追下山来营救,刚才更是不惜以命相救,这后背上还全是血淋淋的伤口子呢,郡主却转脸不认人,可不就是薄情寡性、无情无义之人。

翟似锦:……这么一听,还真有点。

她被人绑架劫持,跟陈熠八竿子都打不着,难得他着急忙慌地赶来,为了受了重伤。

且在刚才那样凶险的情况下,稍有差池,只怕两人都要一块儿去山崖下见阎王。

本来她还气他抱着别样的心思,故意为难她一起过夜,现在想想也就没必要了,跟个伤患计较个什么劲儿。

翟似锦避开陈熠的眼神,低头拿一根木棍戳了戳火堆,火星猛地蹿高四溅,险些将她裙摆烧着。

陈熠手疾眼快帮她抖了抖裙子,似宠纵般的笑了笑,提醒道:郡主小心些。

翟似锦兀自尴尬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你……等你回去之后,好好安心养伤吧,我会抽空经常去看看你,这救命之恩我会报答你的。

只是她忘了陈熠有项顺杆子爬的本事,救命之恩,郡主想怎么报答?翟似锦尴尬懊恼,极想将刚才的话全都收回去。

陈熠嘴角微翘起,帮忙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将她的窘迫看了个够,才挑眉笑道:郡主先闭眼歇一会儿吧,等殿下来了,我再喊你。

翟似锦这折腾了一晚上,除了中途被打晕两次,现在确实疲累得不行,稍一闭眼睛,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色将亮时,赵奕姗姗来迟,将睡着的翟似锦带回去,转头看向倚在石壁上假寐的陈熠,孤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来迟了。

你怎么找到表妹的?陈熠睁眼望着赵奕,须臾,慵懒地起身,朝他笑道:这不重要,郡主只是受了些惊讶,没什么大碍,不过我倒是有点事想跟殿下谈谈。

赵奕刚才见到他的大氅披在翟似锦身上,就纳闷一直想说些什么的,正好,孤也有事要找你好好谈谈。

他觑了眼陈熠这般狼狈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幸灾乐祸笑出声,走吧,先回去给你找个太医瞧瞧,总归是表妹的救命恩人,她不在,孤替她照料照料。

陈熠拧眉,觉得他这几句话里别有深意。

赵奕打量了他一眼,忽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见他伤口吃痛眉皱得死紧,不禁冷笑了下,陈熠啊陈熠,你这身伤也是活该啊。

陈熠低头若有所思,活不活该他不知道,只是觉得挺值得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翟似锦退避他的心思好像更重了,好在,赵奕这厢送上门了。

陈熠回到大相国寺,没让请太医,回房沐浴上了药之后,才让人去把赵奕单独请过来。

赵奕找借口从佛殿里出来,到后院来见他一面,瞅见他惨兮兮地趴在床头,满腔忧烦一扫而空。

表妹送回去现在还睡着,请嘴巴严实的太医瞧过了,只是受了惊吓,将养几日即可。

说吧,你有什么事想跟孤谈谈?他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端端凝视着陈熠。

陈熠约莫是觉得这样趴的姿势有些怪异,愣是坐起来,往背后垫了个软枕,端正态度道:记得殿下也有事要跟臣谈谈,不如殿下先说吧。

好,孤同你说。

赵奕道,昨夜表妹遇难,你出手相救是君子作为,虽未传扬出去,但孤昨夜带人下山时闹出了点动静,就怕将来纸包不住火,祸害了表妹的名声。

陈熠挑眉,片刻后又皱眉,谁发现了?赵奕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晋阳侯府的二公子,母后上次介绍给似锦相看那个。

陈熠仿佛没听到这句话,神情如常,绕回先前的话,殿下继续。

赵奕又心虚又为难,踌躇半晌,才幽幽道:陈熠,要不……你将孤这表妹娶了吧?陈熠不假思索,好啊。

赵奕还深深陷入自己的自责中,自顾自地找理由想要说服陈熠,这不巧了嘛,孤就这一个表妹,偏偏她自小叫父皇骄纵坏了,喜欢什么就一直死心塌地得喜欢,谁叫她喜欢上了你呢,你说说吧……昨夜的事情孤也不是逼你啊,就是觉着表妹她人不错,与你也登对……诶不是?等等??陈熠……你刚才说什么?他以为刚才陈熠开口是说了句拒绝,但是后知后觉好像又不是,你、你再说一遍?陈熠淡笑点头,殿下刚才说的,臣答应了。

赵奕等了片刻,仔细琢磨自己刚才说过的事情,又道:孤是说,正巧似锦喜欢你,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你若对她有意,如此正好水到渠成,父皇那边你们也不用操心,孤去帮忙游说,你考虑一下,觉得可还行?……这还考虑什么,臣听殿下的安排。

两人一拍即合。

赵奕解决了一件苦恼大事,心情瞬间明媚了不少,望着陈熠那叫一个顺眼,笑意渐深道:好说好说,你既然答应了,那这事就包在孤身上了。

对了,你是有什么事要跟孤谈谈的。

陈熠笑着摇头,臣没事谈了,已经跟殿下谈完了。

赵奕懵了懵,?他这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哈哈哈哈陈熠……你行!赵奕笑着起身拍了拍陈熠的肩,有意叫他痛上一痛,笑得咬牙切齿,好说好说……你可真够行的!陈熠面不改色,拱手轻笑,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赵奕哈哈大笑,出了门去。

陈熠倚在床头,听着他跨出门外还能再传进来的笑声,嘴角翘起来,心里喜悦怎么也压不下去。

然后他无意间抬眸看了下门口,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

燕燕帮翟似锦提着裙摆迈进屋里,翟似锦面色难看,瞪着眼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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