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三十章 仇雠之箭(三)

2025-03-25 14:31:58

ps:谢谢洛歆的打赏,谢谢酱酱07的打赏。

  我都记在心里了,唉,感激,真是无以言表。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方锦如踉跄又急切地向着院外奔去,仿佛后面跟了一群饿狼。

她的脑海中似霎时变成了一片空白,双耳失聪、双目失明一般,除了朝着那无尽的黑暗狂奔,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陡然,有人从黑暗中拽住了她。

她惊得一声尖叫!那人低声道:方小姐,别怕,我是二少的人,他命我在这里接应你。

方锦如抬头,在月光中望去,那人的面孔有几分熟悉,似曾在二少的身边见过他。

二少……方锦如的心里此时登时清醒过来。

二少让自己逃出来,而他自己还孑然站在院中,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一群如同恶魔一般的狂徒。

仿佛看到在白月光中,他淡淡而温柔的笑,仿佛决绝。

他的手缓缓又轻轻地抚在自己的头发上,像是绒绒的羽毛落地。

犹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候,他穿着华灿非常的衣着,嘴里衔着雪茄,一副目空一切的倨傲样子,后来在路灯下猛然遭遇他的误会、他的激吻,再后来又在后台的帘子之后,同他一起躲避帘外的追杀……如今想来,一切,又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

而如今……方锦如突然觉得心头一紧,眼前一黑,似就要厥倒,但已经被旁边的男人稳稳扶住,那人低声吩咐旁边人道:快,送方小姐走。

方锦如一瞬又清醒过来,浑身发冷战抖。

颤声道:二少在……砰——话没说完,只听院子里霍然传来一声枪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尖锐。

方锦如身子顿时颤了一下。

二少……二少……她喃喃发声,仿佛灵魂已经出鞘,不与她的肉身在一个位面里。

她的脑中一片雪白,仿佛落入了雪山之中,周遭耀眼的白色和黑暗一样,晃得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一瞬僵直,她猛然撒开步子。

要向回跑去,可是刚启动脚步,就被旁的人紧紧抓住。

送方小姐走。

快走!那人吩咐着,不让她再踏入危险。

她似拼尽全身力气,身上却仍然软得像是面团一样,丝毫使不出来,豆大的泪珠从眼窝里滚落。

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发丝凌乱,衣服也被撕破了,整个人遥遥看去,像是个疯婆子。

谁也无法将她和一贯优雅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她被几个兄弟七手八脚地抓住抬上了汽车,汽车启动。

卷起一条黄龙,绝尘而去。

她在车里疯狂喊着:你们怎么做兄弟的?二少在里面啊!方小姐稍安勿躁,二少自有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你们刚才没听到枪响吗?方锦如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仿佛刚才的枪声一直在耳边回荡,是老五对他开的枪吗?是兆苍已经被解决了吗?她本来也以为兆苍自有安排,她听到他在耳边笃定的命令,他将她从怀里释放出来,轻轻向着院外一推。

她信了他。

她不能在这里连累他,她便向着院外奔去。

只有她逃出去了,他才能无所顾忌。

可是……他没有跟出来,当方锦如听到那声锐利的枪响,突然有种不安的想法涌上了她的心头,万一他根本没有计划,万一他的计划只是让她逃出来,万一他根本没有给他自己留下后路……这一切怀疑,都使得她不敢再想下去。

曾经,多少次,在私下里想避开他,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如果不认识他该多好,就不会掺杂入这么多起起伏伏的风云斗争,可是,现实中,认识了他,却是处处利用他,利用他对自己的好感,求他办事。

明明觉得他是冷冰冰的,觉得他的霸道让人反感,可是他却将自己的欲望克制得很好,他最多对她亲吻,甚至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他的渴望她能看得到,他强迫她,她也反抗不了,但是,他没有。

方锦如觉得自己混乱的脑子突然清醒,仿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清醒。

他不是靠山,在一切浮夸和虚掩之下,在那些纷杂的谣传之下,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也有血有肉,在强悍的外表下,是敏感而细腻的内心,像是冰山下的火种,能将一切统统烧尽!方锦如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烧尽了。

就在刚才自己逃出来,枪响的那一瞬间,过往的一切,像是投入野火中的荒草,霎时就变成了齑粉!此时,她奋力想去推开车门,可是两边的人牢牢按住她,不让她做什么危险的举动,她只好转身抓在沙发上,从后窗向后望去,可是除了车灯照出来的一些浮尘,什么都看不清晰。

她回过身来,双手捧泪,无语凝噎。

汽车在黑暗中奔驰了许久,旁侧的男人解释道:二少交代了,明仁路不安全,你暂且去二少的住处,我们已安排了人,绝对安全。

方锦如没有任何回应,身子木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像是一具空壳坐在车上。

两侧的人心中都笃定认为她是二少的女人,对她的反应觉得理所应当,也没有出言安慰什么,此时他们的心里也没有底。

兆苍的住处方锦如还是第一次来,与他平素的低调一样,这一片是花园别墅群,因为地角偏僻,除了住客,很少有人来。

而住客也大多是资本家和政府要员,据说还有督军的亲戚,所以周围的安保做的极好,在整个别墅区外围甚至有守卫巡逻。

兆苍的住所是欧洲古堡及希腊罗马风格融合的建筑,整个小楼用花岗岩和鹅卵石建成,小楼主体共分三层,顶层有观海台,侧有铁尖顶,楼门台阶下花岗岩石尊正燃着火焰,为小径照明。

四遭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有姹紫嫣红的繁花在四季盛开,此起彼伏。

小楼前的小径两侧是成排的雪松,四季常青,不远处有海棠的香气隐隐飘来。

林荫路,铁花门,楼前灯影里站了一个女人,正是郭夫人。

此时见到方锦如从车里下来,郭夫人也忙迎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没事吧?方锦如觉得心酸,郭夫人这时候竟然问的是她有没有事,难道她不知道她的儿子正生死未卜?没事……她不敢多说,生怕郭夫人难过。

郭夫人却抢先安慰道:别怕,他会回来的。

方锦如心中一动,是啊,刚才听那老五所言,兆苍是接手父亲打下的天下,那么这郭夫人就是黑老大原来的女人,这气场心胸不同寻常,倒也是理所当然。

不知为什么,听到郭夫人的话,方锦如当真有些安定下来,仿佛她的话有什么魔力似的,能抚平伤痛、镇定情思。

郭夫人携着方锦如的手进了门,方锦如感到她的手有些冰冷,想必她的内心也是惴惴不安的吧,想到这个,略微安定的心却又紧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郭夫人?你走了没多久,他就派人来了,说是那里危险,就把我接到了这里。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到了这里,也听到小兄弟们向我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郭夫人的话说到最后,却又有几分隐隐的哀愁。

她顿了一顿又道:那帮畜生对你怎么样了么?方锦如摇头道:没有。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狼狈,一定让人看得生疑。

郭夫人却没有再安慰什么,只道:去洗洗吧,打足精神,等他回来。

这话像是说给方锦如听的,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这话说得是那般熟稔,仿佛曾经说过多遍,仿佛在岁月的长河中,她已经用这句话无数次安慰、暗示自己。

喷头的热水洒下,昏黄小灯笼在一团雾气中。

往事纷纭,刹那间涌上来,方锦如抬头让那水流直直打在自己脸上,有种似溺水的感觉。

她猛然晃了晃脑袋,咳嗽了几声,强迫自己甩开心头的那些不安。

她要笃信,他能回来,他便一定能回来。

她沐浴出来,郭夫人已经不知去向,问及在屋中照看他们的小兄弟,才知道她已经回了房内,不想人打扰。

或许是内心纠结得太紧,已经不愿面对这生死未卜的场面,便回了房中躲避吧。

只是这一切,终究是要面对的。

方锦如想那郭夫人,肯定也是十分明了的。

方锦如自己走向了露台,夜里风凉,她觉得浑身像是被冰棱刺透了一般,但是她又像是自虐似的承受着这寒冷,似乎只有身体这样冷了,才会忘记恐惧和惊吓。

像是有一双手从身后将她环住,她可以静静靠在他胸前,无声无息,像是慵懒的小猫一般。

但是徒手一抓,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晚风掠过。

她记起他的唇压住她的柔嫩唇瓣,那灼热眼神直直地烙进心底。

心神不宁!一刻,她内心的一切似乎全消失了,这一刻,只关心着他能不能回来,好像自己的全世界,只剩了他似的。

外面突然有了动静,有靴履声音纷乱,隐约有汽车驶近……方锦如登时惊了一下,转身飞奔出露台,沿着楼梯三步并做两步地下了楼。

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三十一章 仇雠之箭(四)汽车徐徐停下,车门打开,廖青峰自车上下来,身体似受了伤,尽是疲惫,身影微微摇曳在四遭的夜色中,有几个弟兄忙上前去扶住了他。

廖青峰安然无恙!方锦如似乎一颗心又落回了原处,忙顺着他的身影向后张望,可是车里又钻出来几个兄弟之后,却没有兆苍的身影。

二少呢?方锦如声音发颤,有不自然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回来了,对么?他去哪了?廖青峰面无表情,像是一具雕像一般,在夜风中,脸上身上都是黑色的血迹,默然无语,唯有衣袂猎猎而动。

二少……回不来了。

许久,廖青峰才极慢极慢地说出这话,像是一道利箭,唰地一下刺中了方锦如的心脏。

她像是得了重病似的,身子晃悠了一下,摇头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方小姐,二少回不来了。

廖青峰脸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二少……死了。

方锦如刹那变了脸色,满眸惊痛,一瞬又仓惶笑道:这时候,开什么玩笑,你都回来了,二少怎么会回不来?他去哪了?说着,踉跄地走上前,拨着他的身子,仿佛二少就藏在他的身后似的。

廖青峰本身也极其疲惫虚弱,也似下一秒要倒地似的,方锦如这一推搡,他却也站立不住,几欲倒下,几个兄弟忙上前扶住了他。

这时刻,四遭已经响起了隐隐的哭声。

哭声愈来越大,像是哀乐一般。

哭什么?方锦如双眸空洞,环顾四遭抹泪的弟兄们,你们在哭什么?二少不会死的,怎么可能呢?她的声音很细很小,像是怕惊醒睡着的婴儿似的。

廖青峰又道:方小姐。

你节哀,二少确实……不在了。

我很快会安排你离开,这城里于你已经不安全了。

离开?我去哪?方锦如脸上茫然,眼中却干涸得如同枯井一般,他死了?尸体在哪?你们别骗我了!这时,一个小兄弟抽泣着说:方小姐,是真的,我们都看到了……二少他,他真的不在了……我们一直和五哥的人打到河边,二少身中数弹。

掉到河里了……我们还有兄弟在沿岸搜寻他的尸首。

这时,方锦如只听到身后咯的一声,转身望去。

竟是郭夫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下楼站在了自己身后,此刻她受不了这消息,晕厥了过去。

周围人急忙七手八脚地给她掐人中,又抬到屋内沙发上,慢慢地郭夫人才缓了过来。

郭夫人虚弱道:还是按照老规矩办吧。

我年纪大了,就不走了,方小姐如今在这里不太平,小廖你找船把她送走。

兄弟们想散的就给遣散费散了,不想散的要是想跟着小五就去跟着吧,也别管了。

郭夫人!几个兄弟异口同声地喊着。

义愤填膺。

方锦如大脑一片空白,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二少也会有一天消失不在,周遭一切的话音像是与自己完全隔绝开来。

像是生活在平行的两个世界里。

她听着郭夫人和廖青峰等人在安排兆苍的后事,却仍觉得一切像是个玩笑,像是自己正在一个噩梦中游荡,梦醒了,这一切都会如泡沫一般消弭。

兆苍还会在,还会霸道地蔑视她。

还会冷笑地嘲讽她,还会目光深邃地吐露爱意和占有……然而,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梦可以醒来,现实不可更改。

方锦如立在厅中,许久没有动。

过了片刻,郭夫人似注意到方锦如的异常,让人把她扶到了兆苍的房间休息,她行尸走肉一般地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呆滞。

郭夫人哀然道:选择了这样的道路,我也早做好准备了。

其实我并不觉得做城中霸主有什么好,他这回,也是轻松和解脱了。

方锦如没有说话。

你别怕,小廖会安排你远走高飞,你在这边的事,小廖会找督军等关系帮你安顿着,一时半刻小五那边还动不了。

既然正面交锋,定然有胜有败,胜者为王,败者便是死路,一贯如此,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方锦如木然转过脑袋,呆呆地看了郭夫人许久,道:为什么你这么说?你难道不难过吗?郭夫人眼神凄然:我难过得快死了一般,可是这事我已经经历了好几次了,心都痛得麻木了。

对不起……方锦如觉得自己明明是在伤口上撒盐。

休息吧。

郭夫人站起来出了门,等尸体……找到了,就办葬礼……这城,如今是别人的了……门缓缓关上。

四遭寂静了下来。

方锦如在兆苍的卧室里,茫然四顾着。

简洁、灰暗、雅致。

兆苍的卧室布置得并非富丽堂皇,只是地上的地毯还是很厚,方锦如能感到脚背已经没入了地毯里面。

她记得兆苍曾喜欢赤脚走在地毯上,她学着他的样子,脱了鞋,在地毯上光着脚,极慢极慢地走着,仿佛一个跌跌撞撞,蹒跚学步的孩童。

曾经,她似从来没认真想过,兆苍一旦从她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会怎么样,她总觉得她和他像是两团乱线,纠缠不清,他总是站在她的身后支援她,她却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施舍般的帮助。

他总是想占有她似的,她便自顾自地奔跑,从来没想过停下脚步,试试接受他的爱。

她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和江云若才是最合适、最登对的。

像是金童玉女,才子佳人。

而兆苍呢,不过是陌上客,不过是在她和江云若爱情彼岸隔岸观火的外人。

可是这一刻,方锦如赤脚走在兆苍的房里,走在那绒绒的地毯之上,突然间——泪如雨下。

那泪水登时来得那样滂沱,像是要将她彻底淹没。

兆苍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她知道,这是为了她。

书桌上,摆着兆苍丰神飒然的照片,方锦如捧在怀里,叹道:你真是个骗子,你不是说全城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么?不过是拿我当饵,你怎么就上钩了呢?她曾听说过别人的生离死别,听说过女人抱着男人的尸体摇啊摇的,撕心裂肺喊道:你别死,不要死啊,不要留下我。

她却连尸体都看不到,甚至没有听到他的一句遗言。

她想喊,都没地方呼喊。

她只记得最后一面,他紧紧揽着她,那怀抱那样温暖,像是世间最温暖的——家。

不如——你真的做我的女人吧。

眸色顽劣又不羁。

她是我的人,避什么避?眼神漠然又孤傲。

跟我——回家。

语气强硬又霸道。

你早晚是我的人,不要想三想四。

蛰伏的欲望蠢蠢欲动。

……方锦如觉得心像是被一刀一刀剜着一样,胸腔像是要炸裂了。

她紧紧抱住那怀中的相框,眼泪模糊了眼眶。

她走到桌前,桌上的书籍散落,有本薄薄的小册子,她看着那里面有赵子崧的诗词,那首嵌着方锦如的名字的词旁边,用蓝色钢笔水写了锦如,锦如……两遍,像是呢喃,像是呼唤。

一霎,又像是伤口被霍然撕开。

方锦如心痛得蹲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哭着在地毯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然泛起鱼白。

她打开门,屋里上下都穿着黑衫,在井井有条地办着事情。

方锦如走下楼,仍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

郭夫人也是穿了一身黑裙,庄严肃穆。

见方锦如走下来,点点头道:正在布置灵堂,去别处不方便,就在这屋里了,你若是想走,我不会拦你,但是我只告诉你,你现在出去很危险。

方锦如此时的心情已经稍稍镇定了一些,道:我不出去。

廖青峰呢?我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夫人叹气道:廖青峰出去办事了。

你现在的反应就如同当年的我。

当年他爹去世的时候,我也是死活不相信,花了很久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到了后来大儿子死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命运,到了如今,已经看淡了许多了。

方锦如道:尸体找到了么?没找到不是么?我相信二少还活着。

郭夫人又叹了一声,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又转身走了。

灵堂很快被布置起来了,中间挂着兆苍的遗像,在遗像的下方挂着一个奠字,左右两侧挂着挽联,上面写着:剑胆无畏,永不妥协。

侧边还有郭夫人亲自写的挽联:世事竟何如恨,一夜腥风梦断。

方锦如不忍触目,觉得呼吸困难,终于还是迈步离开,到了院中。

院中零零落落有着兄弟在清扫,仿佛都在为兆苍尽着最后的情谊。

见了方锦如,都仍然礼貌恭敬地点头鞠躬。

他们都当方锦如是兆苍的女人,殊不知她和兆苍之间,还没开始,却已经结束了。

方锦如仰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如同她的心情。

她甚至一霎在想,如果重来一次,她会不会在兆苍问出那句不如你真的做我的女人吧之后,果断笑着点头说: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