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瑜景闭着眼泡在水里听着萧九的讲述,面无表情。
一刻钟后,水温变凉,萧九也已经说完。
他心里叹气,对于主子的无奈,他是理解的,可心里始终觉得,主子的事业是他们许多人为之奋斗的事业,承载着大多数人的理想,主子不管是站在哪个角度去想,都应该以大局为重,儿女私情什么的,等到成事业成功之后再谈不迟!他伸出手接触浴涌外面,内力循环之后,水温上升到适宜的温度,他便收了手,闪身回到属于他的黑暗里。
吉瑜景面上平静,心里却像是烧开的水在翻滚。
这宫里有什么有人能下得了这样的阴招?是看起来得益最大的太子妃阎吾喜?她没那么大本事。
有这本事也有这动机的,除了他母妃不做第二个人想。
知子莫若母,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为了那点坚持做了多少努力吗?她这是在背后推自己一把,让自己干脆地跳进权势的悬崖。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以后想像你父皇一样吗?你父皇自称‘孤’,就是立于无数人之上的单独一人。
难道你不想像他一样号令下面所有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吗?小小的他被要求做什么事都独立完成,他记得当时他很坚定地回答母妃:想,景儿想成人那样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此时他却问自己:真的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吗?这个什么里面,包括她吗?他知道,就算自己坚持虚位以待。
能等到她的机会也很少,更何况现在这样!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吉瑜景走出浴桶,擦干身体披上衣服走出去。
外间一个人也没有,新换的床是同样的紫檀木做的。
帐被也都换了新的。
铺得整齐漂亮,一套衣服整齐地摆在他的床上。
还好不是用的同花样的帐被,不然看着像是没有换,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心睡上去。
他换好衣服传早饭,颜容提着食盒进来。
一声不出地摆着餐点。
吉瑜景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专注而复杂。
好了。
颜容摆好之后,一下坐在他对面,饿了吧,可以开动了!吉瑜景看着她没有动。
怎么了?没胃口?她竖起筷子正准备夹东西吃。
感觉到他的目光,诧异地抬头问。
阿容,你对医理很熟悉?如果不说清楚,他会放在心里一辈子的吧?虽然他也不确定说清楚后是否能真的放下。
颜容本来就不傻。
她睁大眼无辜道:熟悉谈不上,我是从用毒治毒方面去学的,和普通人不同,目前还不算出师的。
我这几天的药里是不是有问题?他握紧拳头等待答案。
有问题?没啊!她的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绝对没有人下毒!放心好了,谁能在我眼皮底下下毒啊?谁说春毒不是毒?但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吃吧,吃完随我去见母妃。
吉瑜景不再说话,低头开始吃东西。
他平时用餐礼仪很好,一丝声响都不会发出来,此时不但把碗盏弄得叮叮响还很用力的咀嚼。
南宫紫珏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有心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不知从什么话题开始,竟然有些紧张。
母妃,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吉瑜景仍是面无表情。
南宫紫珏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儿子果然还是理解她的。
可是,那并不代表我高兴于接受一切!吉瑜景表情未变,声音也没有一点起伏。
南宫紫珏神色一变,心里慌了起来:景儿,母妃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清楚,你走的这条路上不止你一个人,你的身后还有着无数人!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不能任性啊!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吉瑜景的音调仍未变,期待过太多次母妃的理解,这次他是真的不再犯傻了。
没有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你不相信我能凭自己的能力达到目的,你不相信我的布局能起到预计的效果,总之,就是不相信。
南宫紫珏动了动嘴,她想要说些什么反驳一下,以证明自己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但该死的,她那样做确实是不信他那些布局能够万无一失。
支持的人越多就越有把握不是吗?她弱弱地回了一句。
不必否认自己的算计,她的皇儿如果连这么明显的局都看不出来,早变成这宫里的白骨了!这不是一样的意思吗?总归是因为不相信他。
看到儿子讽刺的目光,南宫紫珏低下头。
但她瞬间就抬起来:景儿,你终于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能有这样的结果,她很高兴。
你怎么想母妃,母妃都认了!从今天开始,你才真正具备一个上位者的心智,那就是明确目的后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达成。
说吧,你想母妃怎么做?被儿子讨厌了,可是看见他不再心软固执地坚持对颜家小娘子,迅速收敛情绪找自己谈条件,交锋时没有愤怒没有失去理智地吵闹,而是冷静地表达,这些都是他成长蜕变的结果!母亲被儿子讨厌了,儿子还变得更冷酷了,做母亲的竟然觉得高兴,这世间奇怪的事情,在这个高墙里并不少见。
在这里想要活得好,有情人是万万不行的,只有冷酷无情的,才能活得长久,才不会难过,才不会整日被情绪左右!阿容,以后除了我的吩咐,谁的话都不必听!除我之外,所有人无权处置你!吉瑜景这话像是对颜容说的。
但他的双眼却锐利地看向南宫贵妃。
原本心里释然了的南宫紫珏神色一懔。
她没想到他要的竟然是这个!谢太子殿下!黑暗里闪出一个穿着宫装的小宫女,她恭敬地对着吉瑜景施下一礼,我希望这话也适用于我的兄妹。
她是迟早要离开的人,兄姐却还要留在这里生活。
以后只要不得罪他。
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南宫紫珏开始还能和他互瞪,不过一会儿就额头见汗。
虽然她见过很多大场面,心理素质不错,但吉瑜景散出浑身的气势只压迫她一个人,她一个弱妇人如何承受得住?!准!吉瑜景仍旧盯着南宫紫珏。
这还是母子之间的气氛吗?说是对敌双方也有人信吧?颜容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一闪身又避进黑暗里。
人家母子相残。
关自己什么事?南宫贵妃下药的时候她没有吭声。
现在也没有资格管吉瑜景翻盘!这日之后,颜容每隔三个晚上就有一晚的休息时间——吉瑜景的小后宫终于不再只有太子妃一人了,他把红袍、滇红两个宫女都收了,另外还有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几个美貌宫女。
很有规律地隔三天一个——宠幸。
颜容是一定不能在场的,不然吉瑜景拒绝宠幸任何人,包括太子妃在内。
他不可能专宠一人两人,做为上位者。
对平衡的把握是非常重要的。
颜容乐得有时间回家,对这些事情都当做不知道,只在心里对吉瑜景的同情增加了些。
可怜的娃,别的男人羡慕得要命的事,他却像是吃毒药一样!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约定过去五个月。
回禀殿下,经过这段时间的布置,各路政官的主要把手都是我们的人,发动的时机大致成熟。
丰年激动得微微有些颤抖。
丰年,镇定。
吉瑜景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没有看到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没到最后,我们谁也不敢说一定能赢。
卑职失太了,请殿下恕罪!丰年强自稳了下心跳,殿下有何指示?各城回报的消息称西边和北边收成不好,大量流民往洛京方向而来。
这一点我们应该注意。
殿下,那边气候不好土地不肥,每年收成一完就会有大量的人弃家外出,年年如此,卑职以为此事并不奇怪。
那些人体魄如何?吉瑜景想起阿容曾经说过,对方如果想不引人注意地调兵的话,分散行走到目的的集合是最好的办法。
都是些满面风尘之人,路途艰辛,如此不足为奇。
丰年不以为然。
吉瑜景顺着那个思路想下去,性别呢?男女比例如何?老弱壮年比例又如何?男多女少很正常,女人走不了那么远的路,身体受不了。
老人体弱,小儿速度慢,也许后面会陆续到来。
壮年?腰都直不起的壮年能有什么战斗力?!丰年仍不觉得流民可惧。
腰都直不起?吉瑜景猛地站起来,腰都直不起!殿下?丰年摸不着头脑。
他相信自己的情报收集能力,西北军和北军方面都没有调动的动静,那些流民面色体形都不像兵卒,殿下这是在怀疑什么!走,我们去城头看看!吉瑜景马上往外走,晚霜,跟上!颜容默默地做小尾巴,跟着他们一起走到城门楼上。
吉瑜景越看眉头越皱紧。
他看向颜容,也就是小宫女晚霜。
丰年不悦地低下头,又不甘心地马上抬起:殿下,这些人饿得面色发黄发黑……丰年,你的心乱了!吉瑜景夹了内力的声音在丰年的耳边轰然响起。
丰年呆住,心都漏跳一拍。
不对呀,他的功力比殿下高那么多,怎么会被殿下吼住呢?是颜家小娘子暗中出手吧?她这是在帮着殿下置疑自己的能力?分散调动兵力的猜测可是她提出来的!。